第6章 罐裝靈魂6
罐裝靈魂6
“你瘋了嗎?開什麽玩笑!”談義遠不可置信,“他們一個幫派快上百人了。”
他喘勻了氣,望向身前神色淡漠的救命恩人。對方穿着的衣物毫無褶皺,襯衫服帖幹淨,拎着塑料袋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紋路分明。
她像是應該出現在熒幕裏,或者坐在整潔寬敞的室內,向別人發號施令,高高在上,而不是站在狹窄污濁的小巷中,腳邊還躺着兩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她殺人的手法幹淨利落,事後又毫無反應,像是習以為常。一個正常人在昨天的事發生後,知道自己得罪了一群無法無天的狂徒,就應該聰明地避讓,不再伸手。
談義遠本以為這人是正義感作祟,誇下海口,可她瞧着冷靜自持,不像是會熱血上頭的人。
同樣也不像是能聽進別人的話的人。
勸阻的話憋在喉嚨裏,談義遠胸口悶痛,腦袋昏沉,呼吸間滿是血腥氣。無數的話湧在舌尖,最後他說:“謝謝,謝謝你。”
燕銜川瞧着他站都站不穩的身形,說:“你需要去看醫生。”
“沒事兒,先回家,我答應了兩個小時內回去。”談義遠捂着胸口,“怎麽稱呼你?”
燕銜川對他的選擇毫無異議,她跟在腳步有些踉跄的談義遠身後,聞言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每個財閥對家族的隐私都很看重,也沒有哪個媒體敢不要命,胡亂曝光。能在公衆露面,姓名長相被大衆所知的只有那幾位,其餘的家族成員通通銷聲匿跡,沒有一絲消息會洩露出去。
就算是鹿鳴秋這樣的名人,也沒有一個普通人知道她是波洛夫家族的成員。
哪怕燕銜川四處宣揚她是燕家人,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談義遠聯系了清道夫,讓他們過來處理屍體,這樣就沒有搜查部的人會處理命案。
回去的路程并不太遠,路上這位救命恩人既沒有詢問他的傷勢,也沒有問他家裏什麽情況,對他這個人完全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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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義遠更是肯定,對方選擇出手幫忙,絕對不是處于善心,更像是一種,閑得沒事兒幹的态度。
但他此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萬一真的能擺脫黑爪幫,他就再也不用帶着家人四處躲藏了。
他的家有些偏,應該是考慮到要躲避報複的緣故,選的是沒有監控攝像的居民樓。
仰頭就能看到不遠處商業大廈上投屏的義體gg,燈光明亮璀璨,這裏卻格外黯淡。
只有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微茫光亮讓此間事物的輪廓顯露出來。
“抱歉,路燈壞了,有一陣子了,也沒人來修。”談義遠掏出手電筒,暖黃的光投射出來,将這裏照亮。
他從一家沒有招牌的修理店進去,推開後門,又沿街走了一段路,才停下腳步,将燕銜川帶入一個小樓裏。
甫一推開門,談義遠就輕聲喊道:“雙雙?親愛的,我回來了。”
下一刻,寂靜的房間裏側傳來重物被移開的摩擦聲,一道小跑着的腳步聲,一個面色有些驚惶憔悴的女人抱着孩子走了出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丈夫沾血的衣衫,鼻青臉腫的面龐,淚水即刻盈了出來,“謝天謝地,我去拿藥箱!”
她轉身跑開,去裏間翻找,孩子被她放在地上,蹒跚着走過來,抱住談義遠的大腿。
談義遠一把将他抱了起來,眼中滿是慈愛,“寶貝,想不想我?”
“我的妻子,顧雙。”他介紹道,又摸了摸孩子的臉,“他叫小小。”
名叫小小的幼童安靜得過分,他看向父親時會笑,看向燕銜川時會疑惑,但就是沒開口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顧雙抱着藥箱回來,溫柔地幫丈夫擦拭血漬,又往淤青的傷處噴鎮痛噴霧,動作輕柔,眸光含愛。
屋子裏有種奇妙的味道,像浮動的日光,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一團棉花,一條圍巾,是說不上來的氣味,但給人一種暖融融的感覺。
是信息素。
燕銜川反應過來,顧雙是一位omega。她身上已經沒有了信息素的溢出的氣味,應當是吃了抑制藥,但房間裏依然殘留着痕跡。
有些不可思議。
omega一生下來就有各種福利補貼,聯盟會出資對每一位omega進行撫養教育,就算是孤兒,也會被專門養育,享受衣食不缺的優渥生活,一直到omega嫁人為止。
一個omega,從生到死都不會吃苦,就算成立家庭,另一半最低也是有穩定工作的三等公民。
談義遠,曾經的□□組織成員,沒有固定居所,穩定工作,是四等公民,依照法律,他永遠不會接觸到omega,更別提同對方成立家庭,還有了一個孩子。
顧雙幫愛人處理好傷勢,才放下緊張,注意到房間內還有一位陌生人。
一個漂亮到鋒利,卻冷漠如冥海的女人。
她站在那裏,好似毫無存在感,可一旦注意到她,注視到對方的眼睛,鋪天蓋地的壓力頓時席卷而來。
她的眼裏仿佛流淌着血河,又像是光線造成的錯覺。
顧雙後退一步,被愛人拉住了手,聽他介紹對方的身份。
她按下心頭的不适,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燕小姐,真是太感謝了。”
燕銜川看着她,沒移開視線,“不客氣。”
“小小該吃夜宵了。”顧雙抽回手,沖兩人歉意地笑了笑。
燕銜川又看了一會兒她匆忙離去的背影,才跟着談義遠坐到沙發上。
“你注意到了是嗎?”談義遠倒了兩杯水,忽然開口,“雙雙的事。”
燕銜川點頭,“她是omega。”
“A的感知就是靈敏。”談義遠扯了扯嘴角,面上是愛意與懷念糅雜的神色,“她和我是,怎麽說呢,私奔?”
“她從家裏跑出來,什麽都不懂,差點兒被人賣了,我救了她。後來我們兩個就在一起了。”
“小小患有萊德維特綜合征,聲帶有問題,不會說話。”談義遠的聲音低了下來,“醫生說這個病十歲之前都能治,十歲以後就治不好了。”
“我想從黑爪幫退出也是因為這個,三等公民有醫療補貼,能省下将近一半的錢,我有點兒手藝,會維修,努力攢攢錢,十歲之前一定能攢夠。”
“我想給雙雙一個安穩的家,而不是每天刀口舔血,讓她提心吊膽。”
“但加斯科就是不肯放過我。”談義遠攥緊拳頭,“我跟他解釋了很多遍,只想好好過日子,不會摻和黑爪幫的事,可他不信,一定要斬草除根。”
好奇心被滿足,燕銜川又問出她目前最關心的問題,“他為什麽一直要對付你?”
“因為我是上任首領屬意的接班人。”談義遠說,“加斯科提防我。”
“他這個人,殘忍,冷漠,毫無情意,根本不能理解我的行為,一直認為我是要背着他找外援,想推翻他老大的位置。”
“可我才不稀罕什麽黑爪幫!”談義遠壓抑着的怒氣如同裝滿水的氣球般岌岌可危,一戳就會爆開。
坐在懷裏的小小摟住他的脖子,談義遠額頭上暴起的青筋霎時間退下去,他閉了閉眼,摟住小小,輕聲喃喃:“小小乖,爸爸愛你。”
他吻了吻孩子的額頭,把他交給走過來的顧雙,後者手裏拿着兩個碗,一個裏面裝着黑褐色的藥汁,另一個是糖水。
談義遠解釋道:“他每天都要吃藥,六小時一次,預防病情惡化的。”
這就是夜宵,燕銜川恍然。
盡管被病魔侵擾,這一家人彼此之間的氛圍卻充滿和諧和希望。
燕銜川早就不知道親情為何物,她能理解談義遠的所作所為,但也只是理解,充滿理性,沒有感動。
可她沒有出爾反爾的打算,依舊決定要幫助對方。
燕銜川:我是個正常的好人,就應該做好事。
她這樣想着,問道:“你知道哪兒能買到武器嗎?我還需要黑爪幫的具體情報,包括他們的成員數量和據點。”
“這些年過去,我對他們的了解也不太準了。”談義遠說,“不過情報可以從輪回買,朱恩是附近最厲害的情報販子。”
“武器的話,吉娜手裏有貨,她住在紐扣街。我這兒有聯系方式,給你。”
沒過兩秒,談義遠用驚詫地眼神看向她,“申請被拒絕了。”
不像那個黑虛夢小販,以為只是默認拒絕所有人的申請,他的見識更廣,想得也更多。
一個人最難改變的,就是氣質。
混混就算穿上筆挺的正裝也不會像個精英,把他放皇位上也只是更像小醜。
而燕銜川,這個他不知來歷的人,慣于目空一切,她盡管自如地交談,言語間并不高傲,但她的傲慢是潛藏的,如同懸崖下的陰影,盡管看不見,卻始終存在。
她不眼高于頂,鼻孔朝天,可她有種對萬事萬物都不甚在意的漠然。
她身上沒有為生活奔波勞累的痕跡,也沒有懷揣困擾的迷惑,像是養尊處優慣了,有支撐她任意妄為的底氣。
聽到自己說申請被拒絕後,她才反應過來,讓他再試一次。
一個特意設置拒絕好友的人,會這樣後知後覺嗎?
燕銜川的公民等級,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高一些。
兩個人加了好友,約好明天一起去購買武器情報,這方面談義遠更有經驗。
這期間談小小喝完了藥,手裏捧着糖水,眼睛卻止不住地往桌上的焦糖雪梨看。
他家教很好,雖然很想吃,但也沒纏着父母要,只是忍不住盯着看,看一眼再喝一口糖水,好像在用它下飯。
燕銜川早就發現了他的小動作,等他們說完話,她将包裝打開,“想吃?”
談小小點了下頭。
燕銜川用手拿起焦糖雪梨,在他眼前晃了一圈,然後放進嘴裏結結實實咬上一口。
一向面無表情宛若面癱的臉,此刻竟揚起細小的弧度。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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