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Part 變質
Part 13 變質
當友情變質後,會變成發紅的臉,還有失速的心跳。--摘自江解語漫畫随筆《綻放》
夜裏,江解語和高城沒有開燈,兩個人并排坐在沙發上,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空氣安靜的可怕。江解語知道高城的心裏有塊疤,那塊疤剛剛結痂,仍舊隐隐作痛。想了想,她借着月光,在便簽本上落筆:
--你現在還在七連嗎?
高城的深思被一張貼在腦門上的便簽打斷,他扯下那便簽,借着月光看着江解語那已經算得上是熟悉的字跡,搖了搖頭“已經不在了,七連的最後一個連長,一個光杆倒黴蛋連長,在七連改編後的第二天,就被調走了。師屬偵察營,副營長,是不是聽起來挺不錯的?”
江解語點了點頭。
高城一把攥緊了拳頭“師屬偵察營,真是個好地方,步兵尖子一大半都在這裏。誰都知道,只要在這裏走一遭,必是前途無量。這去處,別人只有羨慕的,可我寧可用這前途無量,去換回七連。”
江解語嘆了口氣:
--別說傻話了,其實你心裏清楚,這一切根本就不是這麽算的。
“江解語,你之前是不是也覺得我挺幼稚的?”
--能夠理直氣壯的幼稚,是一種福氣。
“那就是覺得我幼稚了……其實,之前方茹也說過我幼稚。回頭想想,那個時候的我,确實幼稚地可笑。我在團裏威,營裏橫,十六個連長我老大,跟團長都敢照常對着幹。我一直都以為,那些都是我靠自己的本事掙來的,可到頭來,不過都是衆人善意的謊言為我營造出的烏托邦。跟高茹分手的時候,她對我說,我必須得承認,我出生的起點,可能是別人終其一生都不一定能追得上的終點。那個時候,我高高在上的諷刺她的勢利、虛榮、不擇手段,可現在回頭想想,其實是我站着說話不腰疼。”
--還是不一樣的。雖然身處現實,但是我們仍舊還是在做自己。你的三觀,你做人的信條,你的信仰,其實并不會變。那麽,就該做什麽依舊做什麽,該怎麽做就依舊怎麽做,何必去管其他?其實,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別人是如何看待你,又與你有什麽關系呢?你還是你。
高城看着江解語一筆一劃寫下的字,一些濃稠的化不開的愁雲似是遇上了一場清爽的風,這陣風并不算強烈,但卻和風細雨地将壓在他心裏的糾結吹散,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了起來。
是啊,就像江解語說的,別人如何看待他,這個世界發生了怎麽樣的變化,最後做出選擇,決定要怎麽走下去,決定他自己命運的,仍舊是他自己,那麽這一切又與過去有什麽差別呢?就好像許三多,七連好好地,他在做他該做的事;七連散了,他仍舊在按部就班地做他該做的事。高城剛離開七連的時候,覺得許三多是擁有着比所有人都更加堅定的信念,而他堅守着信念,所以能堅持下去,忍耐下去。可現在,聽了江解語的話,他忽然覺得,也許不是這樣的。信念這個東西,可能在一根筋且眼界不過廣闊的許三多的腦海中,并不存在。他也沒有什麽高尚的理想,他只是選擇了堅持而已。就像他說的,他只走一條路,別的路他沒走過。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但只要堅持自己所認為正确的那條路,不動搖,心中有沒有信念、理想與信仰,又有什麽差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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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之不息,乃成君子。
高城豁然開朗,朗聲大笑。江解語看着他,只覺得高城像是瞬間找回了過去的精氣神,原地滿血複活。他看着江解語“江解語,你和許三多,都是我的貴人!”
雖然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見他又變回了那個天天向上的高城,她很是欣慰:
--其實我什麽也幫不了你,你自己能想通就最好了!不過,既然說到了許三多,他現在怎麽樣了?還在七連麽?
高城點了點頭“他是唯一一個留守七連的人,我去團部領取調令的時候,曾經跟團長要過人,但團長不肯松口。雖然不明白團長這麽做的目的,但是我想,應該不會有人舍得消磨掉一個好兵,那家夥的未來,該是錯不了的。”
--真想親眼見見這位讓你又愛又恨的士兵。
“跟他見了面,你怕是就要後悔了。你是不知道,跟他聊天是真能噎死個人。七連改編那天,我跟他聊天,嘴都說幹了,那家夥每次回應我,都不超過三個字,真是氣的我差點犯心髒病。”
--你這麽說我就更想見他了。說不定見了他,我就有了新的靈感,到時候也給他畫一幅畫!
高城一臉便秘“不是,你你你,你就見史今一次,就畫他了。那咱倆都、都見了好幾回了,怎麽沒見你也給我畫一幅?”
江解語歪頭想了想,寫道:
--那要不,我現在給你畫一幅?
高城瞬間來了精神“行啊,我去開燈,你等下!”
高城站起身,去門口按開了客廳頂燈的開關,暖黃色的燈光瞬間充盈了整個房間。高城眯了眯眼,等他緩過來,走回到江解語的身邊時,興沖沖地問“你說,我擺個什麽姿勢好呢?要不我換上軍禮服吧!”
江解語搖了搖頭:
--不用了,已經畫完了。
高城詫異地看向江解語“這麽快?你畫哪了?我看看!”
江解語從便簽本上撕下了一張紙,卻見紙上是鋼筆線條簡單勾勒的一個軍裝小人兒。那小人兒嘴巴張的老大,一臉兇相,兩只手還彎成爪狀伸到了頭的兩邊。最離譜的是,這樣的一個張牙舞爪的小人兒,竟然在頭頂豎起了兩個貓耳朵,腦門上還寫了個大大的王,而在他的身後,一條尾巴高高翹起,還彎出了一個妖嬈的弧度。
“這什麽玩意兒!”高城瞪着眼睛虎着臉看江解語,江解語只覺得這一瞬間,他與畫上那個張牙舞爪的小人兒重合了,她笑着在紙上落筆:
--裝甲老虎。
高城氣的跳腳,江解語連忙起身跑回了房間。她靠着門板大喘氣,只聽外面高城那氣急敗壞的聲音道“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廟,我就不信你還能在房間裏躲一輩子不出來了!”
江解語被她逗得哈哈笑,可卻仍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忽然愣住了,心中的歡喜似是瞬間退潮。她,終究是與他,與所有正常人都不同的。
江解語沒有讓自己沉浸在負面的情緒中太久,她向來是個豁達的人,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改變,便索性不去為難自己。她換了身衣衫,正準備将自己埋進柔軟的棉被中,卻聽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敲門聲傳來。
高城做事向來很有分寸,這麽長時間以來,兩人雖然不止一次同處一個屋檐下,但他從來沒有過越界的行為,給了江解語很強的安全感。因此,他的忽然造訪并沒有讓江解語産生什麽不适,反而有些擔心他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江解語從床上下來,趿拉着拖鞋給高城開了門,卻見高城并沒有在門口。與此同時,他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江解語,你過來一下。”
江解語順手拿了件外衣簡單地披在了睡衣外,走到了客廳,疑惑地看向高城。
高城對他招了招手“差點忘了,你手上那處擦傷沒事吧?”
江解語嘆了口氣:
--謝謝關心,您要是再不過問,這怕是都要好了!
“你少來!把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江解語伸出手去給他看。
“不是,你個小姑娘怎麽過得比個老爺們兒還糙?這傷口是不嚴重,可你沒看到這裏都青了麽?明天看你還怎麽握筆!”
江解語自己打量了一下手背,這才發現,手背上的傷口已經結了痂,但那點創口比起手背連着虎口的淤青,不過是九牛一毛。
高城一臉嫌棄“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他摸了摸兜,而後摸出了一小瓶紅花油,倒在掌心搓熱了,便伸着手掌看向了江解語“還愣着做什麽!把手伸過來!不把這瘀血揉開了,你至少要疼上三四天!”
江解語乖乖地将手伸過去,高城又搓了搓掌心,而後,他的手掌覆上了江解語的手背。被搓熱的紅花油散發着一種獨特的藥香,彌漫在兩人之間,卻好像變成了什麽奇怪的催化劑,讓江解語紅了臉頰,也讓高城亂了心跳。
高城不斷地在心裏念叨着“就當她是你的兵,就當她是你的兵……”可是他越是給自己洗腦,理智便越清晰。那個理智的聲音在不斷地告訴他,你現在其實暗爽的很吧!臭不要臉,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很開心吧!看上人家姑娘了還裝什麽裝啊!孬兵!
江解語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一下子變得奇怪了起來,她拿起筆寫道:
--你的口袋是百寶箱麽?第一次見面是奶糖,上次見面是鋼筆,下午的時候有創可貼,現在竟然連紅花油都有!
高城強自壓制下心頭的悸動,開口道“帶兵嘛!常年訓練總是免不了磕磕碰碰,我這當連長的随身備着,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也能讓手下的兵少吃點苦頭。”
江解語挑了挑眉:
--刮目相看!少校,你是個很好的長官!
高城被她看的心裏發慌,像是害怕,又像是逃避。他避開了江解語的視線,松開了兩人相觸的手 “那什麽,這瓶紅花油給你了,你沒事就像我剛才這樣,倒一點在手心,搓熱之後在瘀血的地方多揉一揉,好的快。”
江解語接過了那一小瓶紅花油,點了點頭。
“天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江解語點了點頭,對他做了個晚安的口型,可高城卻是身體一僵,而後落荒而逃。
恍惚間,他看到的不是“晚安”,而是他潛意識裏在期盼着的“我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