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白佩蘭也委屈,心說你從小到大也沒怎麽管過幾個女兒呀。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白佩蘭站起來順順他的背,道:“這門親事是好親事,咱們家算是攀高枝兒,你可萬萬不要拒絕了。我去勸勸驕陽。”
趙通海擺手:“別了。別去禍害人家了。”
話是這麽說,可沒幾天趙家遭受滅頂打擊,他就後悔了,不得不重新把注意落在聯姻上。
南邊的水壩塌了,突如其來的洪水從江河噴湧而出,淹沒了不少田地莊家,好在百姓逃難得早,沒有死傷。
這邊的水壩是他十幾年前建造的,幾年前命令下去水部修繕,但水部不願意合作,因為要花費很多錢,可那些錢他們早已分吞了不少拿不出來,于是瞞着趙通海,騙他說修繕了。
可如今猝不及防垮了,武皇一番嚴查之後,怪罪下來,就把水部所有人,連同他這個水部侍郎一起給重罰了。
他還算好,畢竟他是下命令的,命令實施下去沒有人執行,期間他并不知情,只能算辦事不利。其他水部之人,全部抄家流放。
趙通海官降七品,并處罰黃金十萬兩,來填補這次水壩坍塌的事故,用于重新修建,以及布置災民。
趙通海一夜之間從三品變成了七品官,整個偌大的趙府都要賣出去一大半,包括他們的財庫也會清空。
趙家兄弟們怕牽連,都在商讨要分家之事。但一旦分家,那麽肯定會被席卷走很多財産,宅子也要被賣,這麽多白眼狼一夜之間翻臉不認人,別說湊夠十萬倆了,湊夠五萬兩都不錯了。
趙通海連夜把女兒趙薔薇送去了副令的家中。副令是唯一一個幸免于難的,因為他沒有參加過這座水壩的修繕工作。好在他們之間的朋友關系夠硬,二話不說就答應把趙薔薇接過去好好照顧,找個時日與他家孩子成婚,兩全其美,這般也有個落底。
那就只剩下趙驕陽。
此刻趙驕陽還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在纏着舅舅讓他去抓踢她的那個混蛋,可一向疼愛她的舅舅,那一天對她格外冷淡,看她就跟看一個外人似的,甚至還把她趕出了園子。
不止如此,家裏以前都對她親熱的姑姑嬸嬸都不疼她了。趙驕陽不明白,就去找母親白佩蘭,卻發現白佩蘭在趙通海身邊捂臉痛哭,不願意接受忽然之間家道中落的事情。
可事實如此,卻也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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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通海收到了将軍府的飛鴿傳出,正在細看。這時,趙驕陽提着裙擺進來,來到白佩蘭身旁,問道:“娘,你這是怎麽了?你在哭什麽?”
白佩蘭搖搖頭,側過身子不想說話,她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掩面哭泣。
趙通海看完信之後,臉色沉重的說了一聲:“別哭了,哭有什麽用,哭能解決問題嗎?”
白佩蘭這才抽抽噎噎的止住哭聲。
趙通海讓趙驕陽過去。趙驕陽看着紅着眼圈的白佩蘭,有些不放心,半天半天沒動,趙通海等得不耐煩,拍了拍桌子,道:“你倒是過來!”
趙驕陽這才走過去。
趙通海倒了兩杯茶,遞給趙驕陽一杯,自己也飲一杯,道:“坐下吧,我們好好聊一聊。”
趙驕陽很意外,在她的印象裏,趙通海似乎從來都沒有這麽心平氣和的拉着她聊過天,她記得,每次她一靠近趙通海,趙通海都會很不耐煩的把她趕走。
不過她還是很乖順的坐下了,雖然“乖順”這個詞用在她身上并不是很合适,但她捧着茶杯睜大着眼眸的樣子,确實挺乖順的。
趙通海道:“驕陽,爹想跟你說的是你的婚事。”
趙驕陽一聽臉色就變了:“我不是說我不嫁麽?”
趙通海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況且人家将軍之子,還是獨子,你嫁過去就是将軍夫人,如何與你不能相配?”
趙驕陽聽到将軍夫人遲凝了一下。
白佩蘭那邊也擦好眼淚過來了,走到她身邊說:“驕陽啊……能嫁進将軍府那可是無比尊貴的事情,可要比待在我們這兒好多了。”她終于不在說配得上你的金貴這樣的話,趙家這一次突然其來的打擊,就猶如一巴掌似的,狠狠扇在她的臉上,她再也不敢驕傲了。
趙驕陽抓着她的手道:“可我舍不得你呀娘親,我也舍不得姑姑嬸嬸姨娘們……”說起這個:“奇怪了,不知道為什麽姑姑嬸嬸姨娘都躲着我,舅舅也不願意見我。娘你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別提他們了!”白佩蘭想想都氣:“都是一群白眼狼!”
白眼狼?趙驕陽還是第一次聽到白佩蘭罵人,往常她從不罵人的,跟叔叔嬸嬸舅舅的關系都非常要好。如今居然破口大罵叔叔嬸嬸舅舅,這讓她很震驚。
她還想問個究竟,白佩蘭卻忽然拉着她的手說:“驕陽啊,現在只有你可以救救我們這個家了。只要你願意嫁去将軍府,你爹就不用坐牢,我也不用被流放。你要是不嫁,下場也會跟娘一樣被流放。”
趙驕陽眨巴着大眼,不解問:“娘你在說什麽?爹好端端的怎麽就坐牢了?”
白佩蘭不願細說,只哽咽抹淚。趙通海替她說了:“爹負責的水壩垮了,武皇降罪,爹要拿出十萬兩黃金才可以讓家裏人免于流放。可現在這個家上下都散了,連五萬兩黃金都拿不出來。”
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方才爹收到将軍府的傳信,告訴我們只要你願意嫁,他們就願意幫忙托趙家一把,咱們家自然就安全了。”
趙驕陽腦子還是迷迷糊糊的,有些沒從忽如其來的家道中落中反應過來,直到趙通海要給她下跪,她這才猛然站起身扶住了趙通海。
“算爹求你了!”他說。
時間定格在此處。
她整個人的血液的冷了下來,體內激蕩起一層一層的波瀾,雞皮疙瘩也一層層浮現在表皮。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但她覺得這種感覺好恐怖,就好像是自己做了個噩夢似的。
她雖然從小性格惡劣,嬌慣,但她一向都非常崇拜他爹……看到她爹滿頭白發,滿面憂愁要給她下跪的模樣,她心裏不知道有什麽東西被一拳打碎了似的,才慢慢的體會到一絲人應該體會到的恐懼,害怕。
“好。”她脫口而出:“我嫁就是了。”說完她人就懵了,似乎還沒從那種恐懼感中醒悟過來。
不過多久,她娘就迫不及待給她扮上精致的紅妝,因為是急婚,需要快速聯姻才能救趙家,過程只用了三日,甚至還來不及讓她去欣賞一下自己的容顏,白佩蘭就用蓋頭蓋上了她的臉。
趙驕陽此刻全身的血液都還是涼的,人也是傻的,總感覺身體落入了冰窖,處處都是刺骨的涼氣。她現在一閉眼,滿腦子都是趙通海要給她下跪的畫面。
這是什麽感覺?
為什麽她會感覺到恐懼?
趙驕陽想不明白。
新郎領的迎親隊還沒來。
她只能呆呆的坐在房間裏等,聽着窗外急匆匆的腳步聲,卻提不起興趣去看一眼,她呆到仿佛結婚的不是她,而是別人一樣。
白佩蘭打點好一切後,來到房間外對她千叮咛萬囑咐:“驕陽你以後萬萬不可在婆家耍性子亂摔東西知道嗎?那可是将軍府!要是得罪了将軍府不止是你,我跟你爹都得被你牽連,你聽清楚了沒驕陽?”
……
為什麽不可以摔東西?
東西不就是用來摔的麽?
為什麽娘要說這個?明明是她跟自己說她的手金貴無論摔什麽都是那東西的榮幸……
趙驕陽木讷回過神,想掀蓋頭看看白佩蘭,白佩蘭立刻呵斥她:“千萬別揭開!這東西要等到你夫君親自給揭開為止!”
趙驕陽放下手,生平第一次聽了白佩蘭的話,但也同樣問了白佩蘭一句很簡單在旁人聽來甚至有點白癡的話:“娘……我不明白,為什麽不可以摔東西?”
外頭仆人喊:“夫人!紅棗瓜果放在哪裏了??”
“就在偏房啊!”
“夫人我們找過了!沒有!”
“你們這些蠢貨是不是沒長眼睛!就在那桌子上居然看不見!”
白佩蘭急着要去搬東西,順便随口回了她一句話:“你該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怎麽能随便摔東西。”可這句話卻是趙驕陽從小到大從她嘴裏聽到的唯一一句真話。
不過多時,迎親隊伍來了。
趙驕陽被白佩蘭牽着上了花轎,期間白佩蘭想讓趙驕陽哭一哭,老祖宗的規矩說,哭一哭很吉利,哭一哭不會忘了娘家。
可趙驕陽卻怎麽都哭不出來。
白佩蘭只好作罷,把她牽着上了花轎。這場婚禮急匆匆的,急得仿佛在趕一個流程,趙家三天內上下都停不下來的忙活,從白天到黑夜全是來來往往十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各種各樣的喧鬧聲。
但這一切都在上花轎後安靜了下來。趙驕陽也在此刻得到了一絲安寧,這幾天她總有一種心口被大石頭壓着的錯覺,上花轎後,這石頭就莫名其妙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