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于是趙通海一走。
她又開始野了。
在近三年裏變得越來越傲慢,腳不沾地,吃飯喝水必需要讓人端到嘴邊去喂,就連穿衣穿襪也需要人服侍,一點不合意就會生氣,生氣就會摔東西。
雖然她小時候就喜歡摔東西,不過摔得是些普遍的瓷器罷了。可如今專挑名貴物品去摔,只因奶娘說,她手金貴,必須得挑金貴的摔,這樣才符合她的身份和地位。
趙驕陽對此深信不疑。
最主要是白佩蘭不會管,趙家本就財力雄厚,近些年治水有功,武皇又嘉獎了五萬兩黃金,現下可謂是坐擁金山銀山,當然不會在意這些個“不值錢”的小物件。
不怕趙驕陽花,就怕她不肯花。
是這麽說。
家中還是有個別人對此不順眼的,除了不敢說話只在心裏埋怨的,只剩一個敢說話但身嬌體弱,時常還會把自己氣得吐血的大小姐趙高梅。
趙高梅大不了趙驕陽幾歲,命格不好,八字身弱,從小便多災多難,難以養活,往年一直住在廟裏修養,跟着趙驕陽的奶奶唐紅英在廟中學道法修身養性,這才好轉。
好不容易修養得健康,不聽勸,執意要回家,如今回了家沒幾年,就被趙驕陽那等傲慢之人給氣壞了身子,每日藥湯藥丸不斷,岌岌可危,當早去修行了,卻又舍不得母親,甘願留在其身邊陪伴。
一直到趙驕陽傲慢得都敢指着白佩蘭的鼻子罵了,趙高梅終于忍不住拍桌反抗,白佩蘭卻叫她坐下,心中氣憤,卻只是強壓下去,讓趙驕陽先離開,然後安慰趙高梅說:“你妹妹的命生來金貴,注定是人中龍鳳,脾性不好也是正常的,你比不得她,斷不能跟她計較,要讓着她點。”
“那我呢……我憑什麽比不得她!我不是你女兒??”
趙高梅聽此話一時氣憤不已,導致怨氣攻心,雙目暈眩,止不住咳嗽起來,卻又是一口血。衆人這才慌了神,急急忙忙拿了藥與她服下,這才好轉。
這邊趙驕陽早忘了吵架的事情,在學堂裏跟自己的陪讀丫頭撕書玩,在她眼裏只要動不起手的,那都不算吵架,明天她照樣能嘻嘻哈哈出現在趙高梅面前,而對別人的痛苦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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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已經失去了感知他人情緒的能力。她現在能感知的,只有自己快不快樂,爽不爽快,如果不爽快,那一定都是別人的錯。
今年是她及第之年,早早帶了花冠,穿了绫羅紗衣,從頭到腳都好好裝飾了一番。她雖脾性不好,但生得确實好,這點誰都不否認。
丫鬟們也很羨慕她長得好,一身皮肉養得金貴,四肢修長,白如蓮藕,膚如凝脂;鏡子裏倒映着她的臉,五官精巧,面若銀盤,眼波盈盈,眉目如畫,安靜坐着時,宛若一朵綻開的芙蓉,全身上下都寫着兩個字:金貴。
天一黑,她就迫不及待的被家中女眷衆星捧月的帶着去參加了洛陽城舉辦的女兒節。
這一路過去,暢通無阻。
主要是根本沒人敢阻。
畢竟馬車前面還有十多個侍衛持刀開道,吆五喝六,誰敢攔路,就要被踢被踹,被打被罵,嚴重還會受傷,自然沒人敢攔她的馬車。
女兒節這天十分熱鬧,煙火集會,鮮花簇擁,人群熙攘,廟觀賜福,一派祥和。一眼看過去,處處燈火通明,宛若白晝,比過年時的節慶日子還要喜慶,熱鬧。
直到一倆金閃閃的馬車到來,野蠻無理的散開了人群。人們當時還不知道是誰的轎子,直到看到馬車停在鮮花簇擁的廣場上,從上面下來一群打扮得珠光寶氣的貴婦人,以及一些方才及第沒多久的俊俏小姐。
趙薔薇跟趙高梅二人互相攙扶着下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參加此等熱鬧的場面,心中十分雀躍,萬分激動。
趙薔薇是個內斂的性子,雖唐朝法規對女子寬容了許多,允許女子出門玩樂,也允許女子自由戀愛。可她還是謹記着老舊的規矩,遵從着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盡心盡責的當好一個乖女兒。
沒事就看看書,寫寫詩,被書卷香氣暈染得聰慧動人,溫婉柔順。
趙高梅則不一樣,她向來是在廟宇中生活的,早已習慣了清淨的生活,心性獨立,自回來後遇上趙驕陽,就沒怎麽笑過,日日愁苦,夜夜怨恨。
她很難見到這一片花海和紅火,也難見到這萬家燈火明亮的場面,本來心裏還在記恨着趙驕陽昨日的無禮之舉,現下看到這一幕,瞳孔閃爍,暫時忘卻了與趙驕陽之間的怨結。
兩姊妹手腕手往前走,欣賞着鮮花和煙火。
而趙驕陽。
趙家上下捧着的金貴珠寶,嫌泥地太髒,不肯走,坐在轎子裏撒潑:“這地這麽髒怎麽走啊!等會把我的紗裙都弄髒了!”
姨母們勸她:“哎呀一段路而已,小祖宗,你快下來吧……”
“是呀……這幾日沒下雨,土地都是幹的呢……”
“小祖宗,快下來……”
“我不要!!”馬車裏爆發出不耐煩尖叫聲:“啊啊啊啊!!快些叫人把這些土都弄掉!我要生氣了!!”
衆人聞聲苦惱,卻也沒法。
只能白佩蘭出馬,無奈道:“好好好!你別氣別摔東西!娘馬上叫人去弄幹淨!你可別把娘的首飾給摔了!”
白佩蘭立刻叫人拿了許多紅色雲紋地毯過來,叫他們凡是有泥處,都要鋪上,不能露出半點腥泥,直至她的女兒能順利走到女兒節的祈福祭典上。
這可累壞了仆人們,鋪完地毯後,個個氣喘籲籲,滿腹怨念。趙驕陽卻對此不以為然,畢竟她是天之驕子,他們為她做這些是應該的,于是提着裙擺,衆星捧月的走過去了。
趙高梅對此直翻白眼。
趙薔薇內斂一些,只在心裏翻。
期間周邊百姓們看傻了眼,悉悉索索的讨論着,到底是誰家有錢人家的小姐搞這麽大陣仗。
直至趙驕陽摘得女兒節花神魁首,花神詩詞大賽的領頭人大喊一聲:“我宣布!今年摘得詩詞魁首的人是趙家幺女趙驕陽!!恭喜趙家三小姐!!”
衆人這才興奮沸騰:居然是水部侍令趙通海的女兒!
趙驕陽他們不知道。
但趙通海他們知道,那個費勁十幾年時間建設水壩,鋪橋修路,治理各處水患之災的水部侍令,也是那個救了洛陽城無數百姓的治水大将!
當趙驕陽興奮的捧着鮮花走上萬衆矚目的講臺上,人們歡呼雀躍,殺雞宰羊,載歌載舞,一個個捧着鮮花和食物,送上無比誠摯的祝福給她,還有她的父親趙通海。
那一刻趙驕陽爽瘋了。
想着這般摘得桂冠魁首回去,趙通海肯對會對她刮目相看。她這麽想,一想到就對手裏的獎品和桂冠愛不釋手,巴不得能立刻飛到她爹面前去給他看。
殊不知她這個桂冠魁首來得金貴,也來得諷刺,是白佩蘭足足花了四貫錢給她買來的,不然她那點作詩水平,連前二十都進不去。而四貫錢足夠讓一戶平常人家衣食無憂的過一年。
趙通海一回來,趙驕陽就迫不及待沖到他面前,把桂冠魁首的獎勵拿給他看,是一個打造精致的銀葉釵子。
趙驕陽自信的擡起下巴,準備好迎接父親的誇贊。
可她等半天誇贊沒等到誇贊,反倒等來一句疑惑的詢問:“這是你奪冠的詩?”
趙驕陽點點頭。
“這什麽東西?”趙通海把詩稿往趙驕陽身上一扔:“這東西也能進前二十??”
趙驕陽眨眼不解:“這就是我奪冠的詩。”
趙通海被氣笑了,下意識摸了一下頭頂以消減憤怒,半久,才道:“寫得還不如三歲小兒!你如何能奪冠??”
趙驕陽急着說:“可是我就是奪冠了!”
趙通海排斥呵斥:“誰知道你用了什麽卑鄙手段!就你這個詩稿拿去給人家當廁紙人家都嫌棄!!”
“廁……廁紙?”
是的,廁紙。
鐵铮铮的事實。
趙驕陽一瞬間如被雷轟,不消片刻,紅了眼眶。很快,白佩蘭和她的嬸子們走進來,把她從火氣十足的趙通海面前拉走。
這一夜,趙府無眠。
“我寫的才不是廁紙!”
“才不是!!”
趙驕陽極其敗壞砸了她房間裏所有能砸的東西,自尊心的破裂使她哭了整整一晚上,白佩蘭跟幾個嬸嬸輪流哄了好久,什麽好話都說盡了,她才願意躺下休息。
這一夜也讓趙家女眷精疲力盡。直到第二日天明,她們都沒有合眼,坐在一塊商量趙驕陽以後該怎麽辦。
就算是成龍成鳳,現下已經及第了,再過不久就到可婚配的年紀,也該成龍成鳳了,可一點苗頭都沒有,反而脾氣還越來越大。
嬸嬸們直言遭不住她,白佩蘭罕見的沒有反駁,畢竟确實如此,她年紀大了,哄不動這孩子了,且這孩子脾性越來越大,雖不說是動手打人,但摔的那些金貴物品也足夠在洛陽城買一棟大宅子了。
一群人低着頭煩悶,該拿趙驕陽怎麽辦。
有人提議讓她去進宮選秀,可進當今武皇稱帝,她一個女人,又不需要女人伺候,只得無奈作罷。
又有人提議送她當女官。
可一看到趙驕陽那潦草又奇葩的詩稿子,是武皇看到都會氣得掐人中的程度,又怎麽會給她官當,不給她兩巴掌都不催了。
說好的成龍成鳳呢?
說好的紫薇降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