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七夕過後,沈時歡也算是明了的認識到自己的感情,二人心有靈犀,彼此之間更是多了一分親昵。靈安偶然見着他們那黏糊的模樣都不禁牙酸,沉思着沈時歡往日好歹也算是不拘小節、同京中那些貴女大不相同,怎地如今戀愛之後竟是如此……
肉麻?
沈時歡自是不會管她是怎麽想,平日裏待在府中,閑來無事就是期待同趙平良出門游玩,甚至對來年開春的婚事都越發期待,只盼着時間早些過去。
好在沈國公不知道寶貝女兒這很恨嫁的心情,不然又是一陣心裏發堵。
然而最近一件事,卻是将沈時歡的注意力全然吸引了過去,竟是讓初嘗情愛滋味兒的沈時歡将趙平良抛在了腦後,滿心滿眼只有那一件事。
如今臨近中秋,論起這麽個時期,百姓們最期待的自然是中秋佳節,可于上京城那些世家大族來說,則是一年一度的、伴駕秋獵的好時光。
皇家在城外有一處園林,裏面蓄養着衆多野獸,專供每年秋獵皇帝和衆位朝臣打着玩。
秋獵定在八月中旬,恰逢中秋過後。雖說是君臣同樂,但也不是所有臣子都能參與的,随行伴駕的除了一些宗室,大多都是皇帝的心腹臣子及其家眷。沈國公位列公卿,又頗受皇帝重視,這次秋獵自是有他的一席之地。沈時歡身為沈國公獨女,也有機會去圍場見識一番。
可若僅僅是這麽一件事,還不足以讓沈時歡高興地昏了頭,連趙平良都能抛之腦後。她真正興奮的,是另一個消息——
鎮守邊關的蕭大将軍即将回京!
蕭大将軍,正是沈時歡的外祖!
距離蕭大将軍鎮守邊關已經過去有近十年,雖說外祖一家在這十年間也林林總總回過幾次京,但那都是外祖或舅舅回京述職,女眷卻是沒帶上的!
但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除了舅舅還需鎮守邊關之外,外祖一家連帶着舅母表姐都會回京!
沈時歡如何能不興奮?
要知道,蕭大将軍一生威嚴剛正,在手底下的兵裏有着赫赫威名!但那只是對外人,對沈時歡,那可真是好的沒話說——要天上的星星不給月亮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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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沈時歡生母病逝,蕭大将軍不放心這個外孫女,硬是在京城又拖了幾年、看着繼夫人對沈時歡還算不錯,這才安心去了邊關。饒是如此,逢年過節也會捎些玩意兒回來,生怕她生母不在了會受繼母苛待。
甚至若不是不合規矩,老将軍都有把沈時歡帶到身邊親自教養的打算。
對于那個表面嚴肅卻是對她從來都是滿滿笑臉的外祖、還有那慈和的舅母和溫柔的表姐,沈時歡是真的十分想念,她日日苦等,終于在秋獵前幾日等到了外祖一家的歸京。
沈時歡隔着老遠便出城去迎,親人相見之後自是一番潸然淚下,舅母不住地捧着她的臉說長大了長大了,沈時歡又是忍不住一陣淚目。
難得見面,沈時歡自是想多陪陪外祖,只是他們一家剛剛回京,一應事宜還未安置妥當,只得先行告別。好在皇帝念在蕭大将軍一家風塵仆仆,先令他們修整幾日,屆時一道前往獵場,算是另類的接風洗塵。
沈時歡聞言才放下了心,那滿腔的思念之情終于是放了下去。
也就是在這時,她才發現被她忽略了有整整半個多月的趙平良。看着對方黑沉又有些控訴的眼神,沈時歡不由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心虛——
近些日子一直在期待着外祖回京,是以回回趙平良約她出門都被他拒了,如今想想,當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是以,沈時歡拿得起放得下,當即便主動去約趙平良,說是要去馬場騎馬。一來是為了哄趙平良,二人多一些相處時間;另一方面,也是沈時歡早早就打好了主意:
屆時到了獵場,不說能打到獵物,最起碼騎着馬兒英姿飒爽地走上一圈,也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畢竟近些日子趙平良經常帶她外出游玩,其中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之前那個馬場。幾次下來不說精通騎射,最起碼能穩穩地坐在馬背上,不會再發生類似上次那般笑話。
沈時歡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眼看着日期漸近,更是興奮不已,見着趙平良就在那唧唧喳喳說個不停,甚至在秋獵前一天還去了一趟馬場,想要臨時抱佛腳再練上一練。
趙平良雖說表現的有些吃味兒,但那更多只是表現,畢竟沈時歡多年未同親人相見,他又不是一個蠻不講理之人,之前那番作态也只是為了提醒沈時歡還有他這麽個人,別真把他抛在腦後。如今沈時歡來哄他,他別扭一番自然是順勢下坡。再加上趙平良素來縱着她,對于她這個要求自是無有不應。
可誰知,如此一來,卻是樂極生悲,出了岔子。
因着高興過了頭,秋獵前一日沈時歡還興致沖沖地拉着趙平良前往馬場,誰曾想在馬背上竟是遇着了雨,還是秋日罕見的大雨。
雖說趙平良反應及時,但那豆大的雨滴還是冷冰冰地拍在沈時歡身上。
等到了臨時避雨的地方,趙平良急忙安排下人熬煮姜湯、又讓沈時歡換上新衣服,等到雨停了下來就把人送回了國公府。
沈時歡生怕着涼,又泡了個熱水澡便捂在被窩裏不再出來。誰曾想半夜醒來腦子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沈時歡沒敢打草驚蛇,讓人備上了些熱水,狠狠灌了幾杯,又捂在被子裏出了汗,便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雖說還是有些不是,但也沒什麽大礙。沈時歡當時心中高興,又怕告訴了國公夫人恐怕這次秋獵去不得,便讓身邊的蘭絮竹漪将這件事瞞了下來。便裝作沒事人一般備好行囊,上了馬車。
可沈時歡還是高興得太早。
圍場行宮離京都稍遠,路途要近兩個時辰的功夫。馬車颠簸,搖搖晃晃,沈時歡半眯着眼,竟是腦袋昏昏沉沉,頗為難受。
等到身邊的丫鬟察覺到的時候,沈時歡已然倚靠在車壁上半昏了過去,面色不正常的酡紅,小口小口的喘着氣。
竹漪大驚,連忙派人去禀告國公爺和夫人,無奈此時正在路上,也沒得替她診治,國公夫人只得親自盯着,叫人用帕子沾了冷水敷在她腦袋上,是不是換上一換。雖說不能退熱,但好歹溫度也沒繼續往上升。
好在他們此時離行宮也不遠,一行人到了行宮之後立刻将沈時歡安置好,又去求皇帝要了個禦醫,開了藥後半是哄半是灌地把藥倒了進去,才算是退了熱。
沈時歡睡得迷迷瞪瞪,一直到日薄西山才睜開眼醒了過來。第一眼瞧見的就是臉色難看卻又猛地松了一口氣的國公夫人。
沈時歡眨了眨眼,還未回過神就被國公夫人指着鼻子一頓罵,罵她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害得全家為她着急忙慌,吓個半死!就連趕來看她情況的舅母也沒忍住訓了她兩句。
沈時歡甫一睜開便是這麽個局面,但也知道是自己的錯,當即縮着腦袋不敢說話,唯唯諾諾地應是。好容易國公夫人和舅母氣過了讓她自己修養片刻,而後轉身離開了屋子,沈時歡才算是松了口氣。
沈時歡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聽外面的丫鬟報說是趙平良想見她。沈時歡臉色一僵,想也知道見到了之後恐怕又是一頓唠叨,但念着他怕是也心驚膽戰,不能不見,就披了件外賞,起身坐在桌子旁讓他進來。
趙平良臉色也不好看,但能看出來是在強壓着自己的怒氣,他沉聲道:“身子如何了?”
沈時歡默默點頭:“吃了藥後已經好多了。”
趙平良沒應聲,沈時歡擡眸看了他一眼,而後果斷認錯:“對不起,我錯了……”
趙平良眉眼一掃:“你沒錯。”
他表情不變,沈時歡卻是越發心驚膽戰,恨不得他像國公夫人一般把他罵一頓也好。她癟着嘴,小心翼翼道:“我真的錯了。”她接着道:“我不該不顧自己身子強行來此的……”
趙平良依舊是沒應聲,沈時歡咬咬唇,伸出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撒嬌:“靖安……”
趙平良眉頭一跳,強裝的冷淡幾乎瞬間就維持不住,他硬着頭皮道:“以後還敢不敢了?”
沈時歡忙搖頭:“再也不敢了!”
趙平良也只适可而止,或者說他也是擔心自己演不下去、不忍心對她那副冷淡模樣,只嘆了口氣,順了順她柔軟的長發,沉聲道:“日後定不可再這般胡來。”
他攬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懷中帶,沈時歡乖巧地靠在他寬闊的胸懷,嘟了嘟唇道:“知道了。”她想了想:“可惜我還想趁此機會獵個狐貍回來養着呢,現在看來,哎……”
她嘆了口氣,而後目光灼灼地盯着趙平良,目的十分明顯。
趙平良先是失笑,不知是該為她雄心壯志還是那滿是暗示意味兒的眸子,到最後只道:“我曉得了。”
沈時歡頓時笑得眉眼彎彎,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唇角。趙平良心中一動,正要回吻回去卻見沈時歡捂着唇往後推了推,趙平良疑惑,沈時歡振振有詞:“病着呢,不能親!”
趙平良眉眼柔和,也沒強求,只在她漂亮的眉眼處映下一吻,滿是溫柔愛意。
……
翌日,天光大好,随行的世家公子貴女在聆聽了皇帝的教誨之後都出去圍獵,即使是那些身嬌體軟的貴女也是騎在馬上做了個樣子,只有沈時歡一個人無比悲催地待在房中,連門都不被允許出。于是她只能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熱鬧的氛圍一邊閑的發黴。
不過好在,還是有好心人的。
當下人禀報表小姐來了的時候沈時歡當即跳了起來,連忙到門外迎了迎,高興道:“表姐!”
蕭含韻笑的無奈:“就知道你待不住。”
沈時歡嘿嘿笑着:“這不由表姐來陪我了嗎?”
沈時歡拉着人坐下,又親手泡了盞茶,雙手撐着下巴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蕭含韻無奈,捧着茶盞抿了一口茶,姐妹倆這才慢慢聊了起來。
蕭含韻先是詢問了她最近過得可好,又問國公夫人對她如何,帶得到一切都好的答案後,這才放下了心。
而後,她放下手中茶盞,神色猶豫,嘴唇開阖,似是想問什麽,糾結無比。
沈時歡善解人意:“表姐可是有什麽問題?”
“的确……是有問題。”蕭含韻雙手交握,認真地看着她:“你同趙小将軍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家雖遠在邊關,但兩家時常都有通信,尤其是蕭含韻和沈時歡更是同齡人,更是能玩到一塊去,平時有什麽事都會在信中明說,但唯獨沈時歡心慕趙平良這件事,他們全家之前美人得到過消息。
是以當皇帝為二人賜婚的消息傳到邊關之後蕭家人是十分驚愕的,甚至還懷疑時不時沈時歡被什麽人算計。
她低聲道:“旁人都說你是心慕趙小将軍已久,但我是不信的。”
姐妹倆雖說久久未曾見面,但在信中也算是無話不說,若沈時歡真的對趙平良有意,又怎麽可能從未在信中提到過?
沈時歡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眸光微垂,雙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手中的杯子,低笑道:“還是表姐了解我……”
……
圍場上
往年趙平良不在京中,這秋獵的魁首還有得争,但如今趙平良回京,京中那麽多男二雖說也有不少出色的但卻難有能與他匹敵的,上手坐着的那些都默認此次的魁首是趙平良無疑了。
可誰知秋獵開始還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林子深處就有一騎着高頭大馬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衆人心下驚奇,探着腦袋望去,正是趙平良。
一些人忍不住犯嘀咕,雖說趙平良實力的确是強勁,但也不至于如此自信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獵到比旁人還多的獵物吧?
結果趙平良身影一靠近,衆人就見趙平良身邊除卻一直狐貍,旁的獵物什麽都沒有!
衆人不由驚訝,皇帝湊近問他:“靖安……你這是……”
趙平良走到禦前行了一禮,而後順着皇帝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那紅色皮毛的狐貍,頓了頓,聲音悶悶道:“回陛下,沈姑娘想要一只狐貍,但無奈偶感風寒,臣便……”
他話沒說完,但在座的各位哪還不明白怎麽回事?當即哄堂大笑,連皇帝都忍不住指了指他,笑罵:“你這小子……”
旁邊的朝臣也是笑道:“看不出來,趙小将軍竟還是個癡情種子!”
“可不是嘛!我還到靖安心中只有帶兵打仗,未曾想敬業知道如何讨得姑娘歡心!”
周圍議論紛紛,連坐在一旁的蕭大将軍面上也不由劃過一抹滿意之色。
趙平良不聲不吭,站在原地任由別人調笑,還是皇帝看不下去沖他揮了揮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他又回頭看着朝臣:“這小子!就這麽放棄了秋獵,朕的獎勵難道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秋獵的魁首都是有獎勵的,是以各位公子才會這般拼,就是為了在聖上面前留下印象,誰知這還有一個不在乎這些的。
老臣們呵呵笑出聲,看着趙平良慢慢走遠的身影,還在不住打趣。
……
趙平良提着那只還在張牙舞爪嗷嗷叫着的狐貍往沈時歡的屋子走去,一邊還不住打量着它,心想這狐貍看着還算憨态可掬,時歡當是會喜歡。
他大步向前,幾乎能想出沈時歡看到它高興的面容。
他逐漸靠近沈時歡的屋子,大門正敞開着,他本想敲一下門,卻聽裏面傳來一道聲音,他的動作停在半空:
“陛下之前有意為我和七皇子殿下賜婚,我不願,便随機找了個人……”
“……喜歡?我之前都沒見過趙平良,連他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怎麽可能你會喜歡他?”
“……表姐可別開我玩笑了……”
“……”
那聲音清脆悅耳,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可如今,只令他全身僵硬。
明明是秋日烈陽高照,他卻覺得渾身刺骨的冰冷。
捏着狐貍後脖頸的手一松,那狐貍便落了地,“嗷嗷”叫着跑遠了。
沈時歡聽見聲音,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僵硬着回頭一看,便對上趙平良那雙死寂的、沒有絲毫感情的眸子。
沈時歡眼前一黑,心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