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好不容易散了酒席，趙平良揉揉額角，有些心累地回了趙府。
趙夫人還未歇下，聞着他一身酒味兒直皺着眉頭，最後好歹沒說什麽，只讓下人去熬些醒酒湯，卻被趙平良攔住：“不必了母親，我并未喝酒。”
趙夫人一臉懷疑，趙平良解釋道：“都是別人喝的，跟我沒關系。”
他說着，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正要遞到嘴邊喝着，卻被趙夫人一巴掌拍了下去。趙平良茫然地看着她，趙夫人沒好氣道：“茶都涼了，等下人再沏熱的來。”
趙平良張張嘴，想說自己喝冷的便好，可對上趙夫人的目光，終究是沒敢說出來。
母子倆正等着下人上茶，趙夫人欲言又止，糾結了好半天。可看着趙平良沒有絲毫想要率先開口的模樣，氣惱道：“娘同你說的那事，你到底有沒有放在心上？”
正巧這個時候身邊伺候的丫鬟已經将茶送了上來，趙平良揮退她們，先是給趙夫人沏了茶，然後又給自己倒了杯，在趙夫人等不及之前，才悶聲“嗯”了聲，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那你倒是說說你是什麽意思啊？”趙夫人急道：“你前些年說邊關不穩，你不急着成家，娘也不逼你。可你看看你現在都多大了？還能一直拖下去不成？京城那麽多好姑娘，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的？”
要說趙家這門檻條件找不到媳婦才是在開玩笑。只不過趙夫人比較挑剔，對兒媳婦的要求雖說不限于那些世家大族的貴女，但門戶總不能太低；女方家中不要求多富貴，但定是要家中清白沒那麽多腌臜事兒的。這樣教養出來的姑娘教養、性格才能有些保障。
是以那些上趕着要巴結趙家的人家趙夫人又看不上，生怕娶回來鬧得個家宅不寧；可她看上的那些家世清白性子較好的姑娘無一不是家中掌上明珠，對自己的婚事還是有些自己的意見的。原本她們對趙平良這個年少成名的小将軍也是多有憧憬，可是一見着人，看到他那沉默寡言、端肅靜斂的模樣之後少女的春心也都慢慢平息，任何風花雪月的心思都生不起來了。
趙夫人着急，可偏偏兒子跟個木頭似的一點都不開竅，一句好話都不會跟人姑娘說。
她苦口婆心勸道：“你年紀也不小了，趙家如今就你一個男丁，你若是……讓娘怎麽跟你爹交代啊？”
趙平良擡眼一掃她，沉聲道：“您別胡說八道。”他頓了頓，又放緩了語氣，問得頗有些僵硬：“您真的……很喜歡沈姑娘？”
“那是自然！”趙夫人毫不猶豫開口。
她原本都以為自己兒子是注孤生的命了，誰知沈時歡竟坦言自己心慕趙平良，趙夫人別提多高興了！一來沈時歡出身合适，家中雖有個在宮中的姑母，但其膝下無子，跟奪嫡扯不上關系；二來沈時歡跟靈安交好，旁的不說，對于靈安這個侄女趙夫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了解的，能跟她交好的再怎麽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更別說她還經常從元寧長公主口中聽到沈時歡的好話，自是更加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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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脆響，茶盞放在桌面上，趙平良起身，落下一句“兒子知道了”就轉身回了去。
“哎！”趙夫人連忙起身，但那臭小子一眨眼就沒了人影，她氣得直嘟囔：“你知道什麽了啊！”
趙平良沒回自己院子，反而到了校場操練。可誰曾想，不過一會兒就有宮裏的內侍上門，說是皇帝要見他。
趙平良自是急忙換了身衣裳，随着那內侍進了宮。
原是趙平良提前回京那件事處理的差不多，皇帝就讓他進宮同他說了下後續。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後面的邊關将士也即将回京，到時少不了一頓慶功宴，皇帝先跟他打個招呼，讓他做好準備。趙平良自是無有不應。
他倒是不在意那些功名封賞，可邊關将士們的功勞都是實打實的，難得一次進京面聖的機會，趙平良自是要替他們好好把握。
君臣說罷，按照趙平良的性子本就要離開，皇帝卻是突兀地叫住他：
“愛卿的年歲，也不小了吧？”
趙平良一頓：“回陛下，臣今年二十有三。”
“二十三啦……”皇帝放下朱筆，嘆道：“朕這個年紀，都有兩位皇子了！”
趙平良眸光微垂，哪裏能不明白皇帝這話是什麽意思。
皇帝也知道趙平良這麽個性子，無奈搖搖頭，索性直接道：“聽說趙夫人可是沒少催愛卿成婚啊，将京城裏的貴女都打聽了個遍，”他想起趙夫人着急忙慌的樣子，笑道：“此事，愛卿怎麽想？”
他目光殷切，滿是對晚輩的愛護關懷。
趙家世代武将，趙老将軍更是為國立下赫赫戰功，本是個英雄，卻無奈戰死沙場，英年早逝，只留下那麽個孤兒寡母。皇帝不說是千古明君，但也不是那種卸磨殺驢的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對于趙老将軍的戰死他深感悲痛，所以對其留下的妻兒也是頗加照顧。
趙家人丁稀少，老将軍留下的子嗣也就趙平良一個，可偏偏他性子沉默寡言，素來不近女色。如今已經二十好幾，旁的大家公子可能連孩子都能遍地跑了，偏趙平良連婚事都沒定下。皇帝身為君，再加上也算是看着這小子長大的，把他當作子侄，對他的婚事，也是上心的。
趙平良張張嘴，剛想說什麽，腦海中卻是一閃而過那淺藍身影，嗫喏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
皇帝卻是瞬間來了興致。他本就沒打算這小子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例行問一下，私底下早就讓皇後幫忙掌眼看看京城哪家的姑娘好，但看這小子現在的意思，倒也不想全然沒有想法的樣子啊！
“怎麽，”他眼前一亮，饒有興致開口：“莫非你還真有心儀的姑娘了？”
趙平良張張嘴，下意識就想否認，可一想起沈時歡那說着非他不嫁話時堅毅的神情就是一頓，最終話音在嗓子裏轉了幾圈也沒說出口。
皇帝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急切道：“快同朕說說那是哪家的姑娘？朕好讓皇後幫你掌掌眼！”
趙平良搖搖頭，他沉悶了半晌，只道：“臣不知。”
皇帝眉頭一皺，不滿道：“什麽叫不知？”他一下子站起身走到趙平良面前，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他的腦袋，“平日裏瞧着你沉悶了些，怎麽這個時候也是這般沒用？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一個姑娘去追便是，有朕在呢，你在猶豫什麽？”
趙平良擡起頭，嘴唇蠕動，眼神難得有些迷茫。皇帝被他這眼神一看，再大的怒火也歇了下去，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喜歡便是喜歡，去提親，把人娶回來便是！”他想了想，“是那姑娘出身低微？”
趙平良搖搖頭。
皇帝又道：“那是你擔心她不喜歡你？”
趙平良頓了頓，想起了她信誓旦旦的話，又搖了搖頭。
皇帝差點被氣笑了，一拳捶了過去：“那你在糾結什麽？”
趙平良無言，腦海中幾個片段飛速穿插，最終凝聚成那一抹青色的倩影。
他薄唇微抿，已然有了決斷。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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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之後已是深夜，沈時歡一整天腦子都在飛速轉動累得不行，沐浴過後再也懶得去想那些事，跟個軟骨頭似的半躺在踏上，讓身邊的侍女竹漪捏着腿，好不惬意。
蘭絮适時奉上一盞茶，是今年最先出來的龍井，原是貢品，聖上賞了沈國公府一些。除了沈國公那邊留了一些之外，全被沈時歡挖走了。
她惬意地舒了口氣，看着那碧色的茶湯，似是想到了什麽，漫不經心地開口：
“對了蘭絮，那玉佩收好了吧？”
身邊久久沒有回聲，沈時歡擡頭一看，就見蘭絮癟着一張小嘴，面上帶着說不盡的懊惱委屈，控訴道：“姑——娘，那玉佩沒——了！”
沈時歡一下坐直了身子細細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經過之後卻是啞然，一時又不該如何開口。
沈時歡幼時便是極為自戀，先夫人還困惑這是随了誰，如今看來，沈國公同沈時歡當真不愧是親父女。
那玉佩易碎，沈時歡自是不可能随便帶着離去，走之前就讓千金樓的人好生送到國公府。千金樓的人辦事穩妥，素來沒出過什麽岔子，這次自然也一樣。
可好不碰巧的是，近些日子沈國公公務不是那麽繁忙，早早地就回來了，正好撞上了千金樓來送玉佩的人！
沈國公原本只是攔下随意看了眼，卻是瞬間移不開眼了——
那玉佩乃是青色，端莊沉穩，正是适合男子使用；玉上又刻了青松，自古以來就有松鶴延綿的典故；又再巧過兩日便是國公爺的壽辰，這玉佩是作何用的可不就明擺着了？
沈國公是知曉的，青玉難得。沈時歡有這麽一塊玉也是因為她遠在邊關的外祖偶然間得來的，因着稀奇直接給她送了過來。沈時歡平時喜歡它的緊，自己都未曾動用過，就這麽拿來給他這個爹打了個玉佩，沈國公老懷欣慰，當即感動的老淚縱橫，直誇自己有個貼心的小棉襖，于是毫不客氣地将玉佩拿走，當即便佩戴在了腰上，好不得意。
蘭絮原先還并不知曉此事，還是用過晚膳之後突然想起來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塊玉佩，多番打探之下才知道了這事，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主要是國公爺正在興頭上，那些話實在不好說出口。
沈時歡揉了揉額角，怎麽辦，能怎麽辦呢？
那是她親爹啊。
她勉強笑笑：“沒事，爹爹喜歡給他就是。等他用膩了不就是了？”
可誰曾想，沈時歡确實沒能等到他用膩的那一天。
第二日一早，沈國公就整理好衣袍，外面挂着那顯眼無比的青色玉佩。擡頭挺胸地去上了早朝。
沈時歡：
卒！
……
趙小将軍歸京之事慢慢流傳出去，衆人都想要看沈時歡的熱鬧，可無奈沈時歡這些日子倒是老實了，待在府裏哪也不去；趙家那邊又人丁稀少，尋常人也探聽不得什麽，只能放棄。
好在趙小将軍這次歸京立了大功，再加之駐守邊關的副将也于前兩日順利歸京，聖上大喜，當即賜下接風宴，邀各大臣及親屬出席。京中衆人的目光這才被吸引了過去，倒也讓沈時歡喘了一口氣。可緊接着就要到來的接風宴卻又是一件難事，沈時歡垮着張臉，偏偏又不能不去，只能希望劇情不要偏離太多，趙平良應該還是那個沉默寡言、不近女色的小将軍吧？
幾日的時間轉瞬即逝，饒是沈時歡再不情願，迫于自己給自己挖的坑，還是得進宮。
經過重重宮闕，甫一進入進入宴會舉辦的大殿，就引來別人的竊竊私語，原因為何，自是不必多說。
沈時歡面上含笑，對那些沖她擠眉弄眼想要看她熱鬧的“小姐妹”選擇性眼瞎，不想搭理她們。
國公夫人見她那麽安分，還有些稀奇，總是借着同身旁夫人說話的間隙看她幾眼，生怕她一不小心就鬧出什麽事兒。
沈時歡：微笑。
心累。
進來半刻鐘，還有一些人姍姍來遲，其中并不包括趙夫人和趙小将軍。沈時歡端着架子，笑的端莊溫婉，不露分毫，只是手心裏悄悄出的冷汗只有自己知道。
半個時辰後，大殿已經坐得滿滿當當。沈時歡慢慢穩住心緒，勸自己冷靜，卻忽聞太監拉長聲音的傳呼：
“陛——下——到！”
沈時歡一驚，手中的茶盞差點沒拿穩，索性國公夫人及時拽了她一把，她才穩穩地跪了下去，同衆人一般，跪迎聖上到來。
“參加陛下——”
“哈哈，衆卿平身！”
皇帝雙手負後，大步向前，面上帶笑，瞧着心情很好的樣子。其身側一襲鳳袍端莊無比的女子則是當今皇後娘娘。
不過令沈時歡驚訝的卻不是這些，只見在皇帝身後，一身着深藍衣袍、容色端肅的男子正以半步之遙的距離躬身行在皇帝身後，那樣子，瞧着格外眼熟。
沈時歡乍然升起一抹不妙的預感。
那男子似是察覺到她灼灼的目光，慢慢轉過頭，素來沉靜的面上難得的溫和，沖她微微一笑。
沈時歡差點要昏厥過去！
——趙平良！
他竟然就是趙平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