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一節理論大課聽得沈星岚興意闌珊。
倒不是不愛聽課，實在是這些內容早就被林院長從前當填鴨似的塞進腦子裏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沈星岚當時記住了之後就再也沒忘掉。
下課後，三個人抱着書就直接去了東三食堂。
S大校區很大，且不說圖書館的數量，就連食堂都有十六個，均勻分布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
距離音樂學院最近的食堂有三個，邱嘉敏和蘇以薇常去的就是東三食堂。
又稱東華園。
一踏進食堂，邱嘉敏就敏銳地察覺到今晚食堂要比往常熱鬧許多。
眼下才五點不到，正常來說還不到食堂最忙的時刻，此時卻已經人滿為患，座無虛席。
邱嘉敏摸了摸下巴：“不太對勁。”
蘇以薇：“怎麽了？”
邱嘉敏環顧四周，忽然拉過沈星岚和蘇以薇，壓低聲音說：“今天妹子好多。”
粗略一眼掃去，果然，絕大多數都是女生。
沈星岚：“？”
蘇以薇也不懂：“所以呢？”
Advertisement
“老夫夜觀天象，發現這東華園今天要有大神降臨哇！”邱嘉敏“哎”了一聲，“還不懂？”
“這東華園離咱們音樂學院近，離電影學院也近啊，我看八成是因為舒航也在，所以這些姑娘們過來圍觀了。”
蘇以薇明白了。
沈星岚認真地問道：“舒航是誰？”
蘇以薇：“……”
邱嘉敏：“……”
邱嘉敏匪夷所思地看她：“你居然不認識舒航？”
不認識這人很奇怪嗎？
沈星岚想了想，确定自己是真的不認識：“他很出名嗎？”
三人端着餐盤，好不容易才在食堂最偏僻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位置坐下。
邱嘉敏看了看整個食堂內一個個仿佛望穿秋水的妹子們，輕嘆一聲：“舒航可以說是現在國內新生代最紅的偶像了，是男團SUGAR的隊長，童星出身，演過很多電視劇，去年很火的那個什麽古裝劇，《上邪》，他演的主角的弟弟，超級圈粉。”
原來是大明星啊——
隔壁就是大名鼎鼎的電影學院，據說多年來培養出了不少國內影視圈的大腕兒。
沈星岚了然，随口笑笑：“怎麽，你也是他的粉絲？”
“那倒不是。舒航太高冷了，我還是喜歡小甜心那一款的。”
邱嘉敏嘿嘿一笑：“相對來說我比較喜歡谷勤啦，他也是SUGAR的，跳舞超級厲害，看到他的笑臉感覺特別治愈——”
蘇以薇将湯碗往她面前一放：“行啦，看你笑得一臉春心蕩漾的樣子。還吃不吃飯啦？”
“吃吃吃！”邱嘉敏趕緊捧住碗，“真是的，追個星怎麽了，我也很想努力抓住青春的尾巴啊。”
沈星岚眨眨眼：“青春的尾巴？什麽樣的啊？”
邱嘉敏張口就來：“青春就是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揮霍，去談戀愛，去追星，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沈星岚垂眸。
沒懂。
沒吃幾口，邱嘉敏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響起來。
歡脫的音調抑揚頓挫：“來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時光~”
“喂？”邱嘉敏一邊喝湯一邊接起來，沒聽幾句就飛快拒絕，“我就不去了吧，那些人我也不熟……”
說完她頓了頓，電話裏的人又說了幾句。
她忽然擡頭看向沈星岚，右手蓋住手機話筒位置，遲疑地問道：“我們班有幾個同學說要給你辦個歡迎會，晚上就在學校外面的KTV唱歌，你去不去？”
其實這話問出來邱嘉敏也不抱希望沈星岚會去。
幾天相處下來，她們多少也感覺出來了，沈星岚的性子比較冷，喜歡獨來獨往的那種。
也沒見她對其他同學表現出絲毫的興趣來。
“要不我幫你回絕了吧？”
沈星岚擡頭：“去呗。”
“诶？你感興趣？”
“嗯，忽然有點好奇。”
邱嘉敏與蘇以薇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問：“好奇什麽？”
沈星岚托腮：“唔，我打算實地考察一下你說的……青春。”
……
其實大多數時候，沈星岚覺得自己的獨來獨往主要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跟周圍格格不入。
比如她無法理解為什麽有人會因為自己沒争到獎學金而給同學下套。
比如無法理解為什麽有人會因為區區一個實習機會就千方百計把同學擠掉。
比如，她也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人喜歡二三十個人一起擠在KTV的包廂裏。
五六個人争搶兩支話筒，剩下的人則開始了大合唱。
音箱發出的聲音帶着低音炮似的震感，震得心髒砰砰猛跳。
興許是聽慣了古典樂，乍然間到了這樣的環境裏，沈星岚竟有些不适應。
中間尋了個空，她從包廂出來。
然而走廊也是全密閉的空間，這下不僅是他們那一間裏的聲音，甚至還能聽清旁邊包廂裏震耳欲聾的“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和“呀啦嗦那就是青藏高原”此起彼伏。
沈星岚覺得額角抽疼。
哎。
這震耳欲聾的青春啊。
不管怎麽說，先出去透口氣好了。
她沿着走廊往外走。
狹長的走廊昏昏暗暗，勉強能看清不遠處有個幾人正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沈星岚掃過去一眼。
走在最前面的人挺高的個子，一身黑色衛衣深色褲子，臉上還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走近了還能看清這雙眼生得很好看。
雙眼皮很深，眼型就像是一瓣桃花，眼尾微微上挑。
眼神裏透出漫不經心的懶散來。
沈星岚收回目光的同時，那個人也懶懶地瞥來一眼。
兩人擦肩而過。
下一秒，沈星岚只覺手臂上陡然傳來一股力道，拉得她頓在了原地。
她疑惑回頭，終于對上了那個人的眼睛。
這麽一看，倒是有點眼熟。
她盯着他眼睛看了看，模糊地想起來：“你是軍訓的那個新生——”
舒航摘下口罩，挑了挑眉，慢慢說道：“我叫舒航。”
嗯？
沈星岚眨眨眼。
舒航？
怎麽感覺不久之前剛聽說過。
腦海裏驀然浮現出了邱嘉敏震驚的臉，和那句“你居然不認識舒航？”。
咦……
他居然就是舒航嗎？
沈星岚默默問：“你……找我有事？”
舒航張口欲答，垂下的雙眸忽然一擡，掃過自己身邊壞笑的兩個男生。
都是他同寝室的同學。
其中較高的男生拿肩膀碰碰他肩膀，看着沈星岚笑眯眯的：“哎航哥，這誰啊？你朋友？”
另一個稍矮的男生也起哄道：“航哥的妹子？妹子你好呀，S大的吧？”
說完，高個子忽然眯起眼盯着沈星岚看了看，搔搔後腦勺說：“咦，怎麽覺得這妹子有點眼熟啊，好像哪裏見過啊。”
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舒航瞥了他們一眼：“你們先過去吧。”
兩人對視一眼，頓時了然。
連忙笑嘻嘻地跟沈星岚打了招呼，就往裏走了。
舒航拉着她手臂的手還沒放開。
沈星岚垂眸掃了一眼，心想該不該開口提醒他放手的時候，就聽見他問道：“你不舒服？”
“……”
沈星岚後知後覺，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搖搖頭：“還好，就是想出去透透氣。”
舒航微微擰眉。
總覺得她看起來遠沒有她自己說得那麽輕松。
臉色比他之前見到她的時候更蒼白一些。
“旁邊有個露臺，要過去坐坐嗎？”
推開走廊的拐角處的安全門，門背後是消防樓梯。
沿着樓梯往上走半層樓，推門出去就是露臺。
露臺沒什麽人打理，只是空曠一片。
沈星岚在露臺中央的方形石臺上坐下來。
天色早已經暗下來。
頭頂星空漫天。
夏日的晚風微涼。
整個城市華燈初上。
空氣裏彌漫着夏末的青草香氣。
沈星岚獨自在這裏呆着，深深地吐息幾次，胸腔裏發悶的感覺終于慢慢散去了。
沒多久，露臺上的門再次被人推開了。
舒航拎着兩個小袋子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來。
“喏。果汁，喝點吧。”舒航拎着兩杯飲料在她面前晃，“柳橙汁和西瓜汁，要喝哪杯？”
沈星岚：“……西瓜汁。”
舒航将紅色那杯遞給她，自己叼着橙汁杯中的吸管喝了口。
“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你說過什麽麽？”
微涼的西瓜汁甘甜的味道順着喉嚨一路往下，沈星岚偏頭：“啊？”
舒航心中暗嘆。
果然這人半點不記得自己之前許諾過什麽。
他：“作曲者。”
“……”
好的，她想起來了。
昨天他是說過，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就把那首曲子的作曲者告訴他。
記得她當時随便搪塞了一句，說是下次見面的時候再說。
……誰能想到，S大這麽大，他們明明身在不同的學院不同的年級，這才第二天就偶遇了。
緣分就是如此奇妙啊。
舒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臉上表情瞬息萬變，挑了挑眉：“怎麽，反悔了啊？”
“……那倒不是。”
沈星岚捧着杯子又喝了兩口。
也不是不能說。
只是不太想再提起這個名字。
或者說不敢提起。
“那首曲子……作曲者叫，沈賢。”
“沈賢？”舒航頓了下，腦子裏快速搜索自己認識的音樂人裏有沒有這個名字。
想了半天，沒有。
但是這個名字對他來說确實有點耳熟。
耳熟到感覺下一秒就能脫口而出。
沈賢？
沈賢……
鋼琴……
舒航驀然一怔，忽然間扭頭看着她：“那個鋼琴家沈賢？”
這世上鋼琴演奏者無數，能被稱為鋼琴家的，無一不是在世界樂壇響當當的人物。
沈賢十四歲出道，成為了世界上最年輕的職業鋼琴家。
他一生攬獲無數獎項，被西方媒體譽為“一個世紀只能出現一到兩個的天才鋼琴家”。
盛譽之下，還有就是，沈賢那燦爛如煙火的短暫生命。
沈賢過世那一年，他還不到三十歲。
有人說他是死于突發的心髒病，也有人說他是因為對亡妻思念成疾。
舒航視線靜靜地落在沈星岚的臉上。
她為什麽會有沈賢從未對外公布的鋼琴曲？
“你是……”
沈星岚的聲音清清淡淡，從容平靜：“我是他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