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第65章
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在永輝超市。
居意游一臉陽光地出門,滿身灰塵地回家。
“爺爺奶奶戰力太強了,他們跳廣場舞可能是個幌子,實際在秘密進行特種兵訓練。好無語,我只是路過菜蔬要去買罐頭,你說怎麽會有八個土豆砸過來?擦,砸上的瞬間我都懷疑那不是土豆,跟他媽鉛球一樣。
“土豆飛過來也就算了,為什麽我好不容易擠進去把它們放回原位,旁邊會憑空出現胳膊肘啊?嘶,剛好怼我臉上,英俊都減少一分。”
齊顯幫他撣羽絨服沾上的土,道:“都怪樓下斷貨,不然也不至于跑那麽遠,辛苦了。這些應該夠吃好久的…我感覺自己即将痊愈,下次我去咳咳咳咳——”
“你去的話,飛起來的可能不是土豆,就看見那麽高個人在上空被抛來抛去。”居意游一把扯掉齊顯臉上的口罩,“在家戴口罩幹什麽?”
“…怕傳染給你。”
“怕得太晚了,以我們的接觸頻率,我現在肯定已經處于潛伏期。悶不悶啊?別整些沒用的,好好吃飯才是正道,”居意游一瓶一瓶從塑料袋裏拿着罐頭,“你不是沒胃口嗎?我買了黃桃和橘子罐頭。本來還想去藥店看看有沒有藥,但基本都沒貨,只能買點999…為什麽這麽看我,好瘆人。”
“從來沒人在家裏跟我說這麽多話,你是第一個這樣對我的人。”人燒得快化了,腦子在清醒和迷糊的兩個極端反複橫跳。齊顯的情緒被放大,那些放在QQ空間都覺得離譜的文字此刻被他混亂脆弱的邏輯強行合理化。
都給孩子燒成上個年代霸總文了,什麽毒株?強得很。
居意游做飯水平本來糟糕透頂,他好養活,可以說進口的東西來者不拒,自己炒飯炒成鍋巴都嚼得嘎嘣脆。
這種僅能用于維持人類生命體征的食物齊顯無法下咽,所以掌勺的全是他。可惜他最近連鍋都端不起來,勉強做了湯面,差點一頭栽進滾燙的湯裏,幸好被居意游拽着辮子拎起來。
于是居意游捋起袖子承擔起包括做飯在內的所有家務,成了讓齊顯沒胃口的罪魁禍首,
齊顯皺着眉頭把一碗灌進胃裏,努力忽略味道,笑得用力:“好吃,比昨天進步很多,你是個有天賦的人…嘔、沒什麽,今天咳太多嗓子比較累,嘔——你聽我說,是真的好吃!”
居意游将鍋裏剩下的全清掃幹淨,也沒覺得到難以下咽的程度,他從未感到如此迷茫。
“你知道嗎?溺愛讓人永遠無法進步。”
“…這不算。”齊顯猶猶豫豫,“好吧…醬油放得稍微有點多、肉稍微有點老、粥稍微有點稀…但做飯肯定需要試錯的過程,你在進步也是毫無疑問的。”
居意游鬥志燃起,決心把做飯當刷題。
齊顯單方面認為他在失落,用漿糊一樣的腦子思索出了解決方法——電子秤和量杯。
讓做飯變成做實驗,一下就成了居意游的老本行。
掐秒關火、校準調試小秤、平行讀數值,居意游擅長,且從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大概是一種因材施教。
北聯農大大發善心将線上考試的概念題全部删除,題量減少、大多是計算,只要考前有點臨時抱佛腳的意識是不可能挂的。齊顯安心下來。
為防作弊教務處想出雙機位攝像頭和打開麥克風的損招,結果騰訊會議裏咳嗽聲響個不停,吵得監考老師怒摘耳機,當晚就投訴教務處。
另外,網上監考需要的老師數量較多,連輔導員都被拉來湊數。
禾方監考居意游班級,她趴在屏幕前像鬼,頭發淩亂、眼神超脫、額頭扒着退燒貼,點一名字咳一聲,點到一半幹脆放棄,撂下句“別太過分”倒頭就睡,家裏的貓咪爬去筆記本前代她監考。
該會議內另一位監考老師傻眼,大聲呼喚“禾老師”。
貓咪“啪”一爪子把筆記本關掉,“禾方”離開會議。貓貓能有什麽錯,它只是想讓主人好好睡覺。
居意游覺得好笑,假裝自己咳嗽,一咳腦袋就出框和旁邊的齊顯用眼神聊幾句。
齊顯幾次小心翼翼湊去看笑話,不慎露出半個頭頂。
老師:“居意游,你那邊什麽東西晃來晃去?”
“啊?”居意游偏頭看他。
齊顯緊張,不敢動作。
“貓貓啊老師,”居意游伸手摸摸他頭頂,“會關攝像頭那種。”
齊顯連滾帶爬逃離房間發出驚天巨咳。
等齊顯收拾好心情再度進去,居意游已經交完卷子,他無所事事坐着,見到齊顯眼睛一亮,對着屏幕道:“嘿!給您表演個貓關攝像頭!”
“……”
很無語,真的很無語。話雖如此,齊顯還是照做了。
居意游說得對,他在潛伏期,潛伏得剛剛好,齊顯剛康複、最後一場考試剛結束,此人就立刻病倒。倒下的本人毫無自覺。
齊顯晚上被嗓子折磨得翻來覆去,聽見外面“咣當”巨響,一出門見到趴在地上呈爬行姿态的居意游。
把人叫醒一問才知道是渴了出來喝水結果路上睡着了。
齊顯糾正:“這是暈倒,不是睡着。”
“随便吧,地上挺舒服的,我今晚就在這兒睡了。床上太軟、還燒得慌。”
“先喝水。”齊顯托起他後腦勺,拿杯子喂起來。
居意游看不太清,嘴巴幾次找不到杯沿,偏偏杯子上那只手放得那麽靠上,一不小心就磕在齊顯的手指。冰涼,和水一個溫度。
齊顯被燙得一縮。對方卻完全沒察覺,追着手指吮吸,一路找到杯沿才終于尋到水源。
許多事情的開關是突然被打開的,從前沒在意過,但在不經意的某個陌生動作後就不得不在意。就好像齊顯,他似乎隐約要觸及到居意游前些天不對勁的原因,這麽一出神,握着杯子的手對不上喝水的節奏了。
“咳咳咳咳咳!”
“能、能坐着嗎?躺着容易嗆到。”睡衣袖子慌忙擦起嘴角。
居意游擺爛:“不喝了,睡了,晚安。”
齊顯愣在原地,杯子也不知道該不該放下。
好愧疚。這個開關打開得很不是時候。
接下來的半個晚上齊顯都在試圖用各種方法把居意游運送到床上,屢敗屢戰,最後累得和他并排躺在地上。地暖溫度合适,确實舒服。
只是早上睡醒,腦後有種用推土機壓平的疼痛。
這給發燒的居意游再添一把火,第二天眼神完全失去聚焦能力。
齊顯很擔心,在旁邊跪得毫不猶豫:“求你了,爬回床上就好。你看我給你磕一個行嗎?”
行的。額頭剛碰着地面人就主動爬走了。
蔥姜紅糖水、檸檬電解質水齊顯全試了一遍,沒用。
居意游高燒不退,卻沒有藥吃。全面放開後首先出現的果然是藥物哄搶的局面,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剛剛允許流通的退燒藥就已經被搶空。
這是普遍現象。
裴則渡她們也買不到退燒藥,好在從前就囤了布洛芬,倒也夠應急。許赴乙早早問齊顯用不用快遞過來一板藥,那時候齊顯沒在意,現在倒是扭扭捏捏旁敲側擊再提起。對面很爽快,當即就發了快遞,只是用花裏胡哨包裝紙纏了一圈又一圈的那板布洛芬還是在半路被有心人打洞掏走了。三人氣得差點複陽。
電話打到管程那邊,管程也無能為力。他父母出去買藥,買不到雙黃連,破罐子破摔囤了堆蛋黃蓮蓉月餅啃,後來發朋友圈自嘲,底下有人評論出售二手蓮花清瘟分裝。他們黃牛價買回來,結果是蓮花瘟清。管程一看,這他媽不治豬瘟的嗎?怪不得能包裝完好地派送到手裏,這群退燒藥強盜還怪有眼光嘞。
他們隔屏幕望向躺得筆直的居意游。
許赴乙鞠了一躬,道:“放點兒水果,先供着吧。”
蛋糕上供的仇記到現在。
相對齊顯的着急,居意游就顯得心态很好。
他不過是症狀稍微嚴重了些,不至于急到這份兒上,每天花十幾小時在網上搜各類退燒藥的信息。
诶——今天是什麽來着?
居意游趴去齊顯身邊,道:“對乙酰氨基酚片?好熟悉的名字。”
“嗯,動科之前做過。”
居意游開起玩笑:“那在學校隔離的還挺方便,說不定能去實驗室自己做呢。要不拜托他們搞點送來算了。”
齊顯知道他沒在認真,但是忍不住回複:“你還真是什麽都能往嘴裏放…又不是不知道實驗室的東西不是食品級…就算能用,也是獸用。”
猜猜管程為什麽不吃治豬瘟的蓮花瘟清。
居意游安慰他:“沒事,不要緊張。不就是沒藥嗎?拼免疫力的時候到了!”
好燃。
如果此刻高燒不退的是齊顯,他可能會說——“免疫力嗎?懂了,我先寫遺書。”
可惜不是。
有些偶然發生得很必然,就像齊顯準備放棄,卻在小區業主群見到那樣一條消息——“元江路啓康藥店可以按需領藥”。
可以說是偶然,也可以說是必然,不知道這種事情什麽時候會發生,但好像大家打心底裏又對它的發生深信不疑。
齊顯看了眼熟睡的居意游,悄悄起身披了棉襖出發。
藥店離得很近,齊顯不少在這兒買藥,路上見到店主也會覺得眼熟,卻從來沒想過她會有一天拆分好不容易進到貨的退燒藥送出去。
領藥的隊伍安靜,偶爾傳來咳嗽聲,卻隐隐透着些歡喜在。
齊顯覺得只領藥并不好,按他的話來說,人的心意應該得到即時的回報,所以在店裏買些其他藥照顧生意是必要的。
他離開隊伍順手捎上兩瓶止咳糖漿和膏藥,走到收銀臺眼睛随意一掃、看見某處又迅速轉回。像被燙到。
“您好,一共是——”
數字沒聽。心不在焉的。
那樣東西存在感太強,很難不去想。
想想倒也無所謂,他竟然鬼迷心竅般伸手過去。
現在怎麽辦?把手收回來顯得欲蓋彌彰。
齊顯硬着頭皮胡亂在旁邊貨架上摸索,抖着手将一堆盒子放上收銀臺。
“這麽多嗎?您要不再看看,這些是有不一樣——”
“不、不用了謝謝…那個、有袋子嗎…”越說越小聲。
“有的,要不要再帶一瓶這個?”
對方的坦誠讓他更加心虛,眼睛都不敢睜。
一瓶什麽?不知道,随便吧,趕快結束吧。
“好、好,沒有卡直接掃麻煩了再見。”
話語和動作都一氣呵成。
齊顯抓起袋子順拐着出了藥店。
後面有聲音追出來喊:“退燒藥!領的退燒藥忘拿了!”
齊顯折返回來,不久前下了場雪,路邊上凍,他腳步匆忙,鞋子在地上稍一偏離方向,整個人斜着摔倒在地。
他小心邁着碎步走回收銀臺,接過退燒藥,全程低着頭喃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接着在衆人擔憂的目光下以體測都從未有過的沖刺速度逃跑。
邊跑邊摔。
摔完爬起來繼續跑。
見鬼。
“齊顯…”
齊顯做賊似的回了家,換鞋聽到聲音吓得又摔一大跟頭。
他警惕地将袋子藏在身後,意識到只是居意游做夢無意識叫他才放下心來,之後潛行到客廳茶幾旁拉開抽屜,将裏面亂七八糟的零食全拿出來,把剛買的不太見得人的塞進最深處,發瘋一般往上堆起雜物,等徹底看不見那堆盒子才作罷。
抽屜合上的那刻,齊顯後悔了。
他真想再挖出來全扔掉。
作者有話說:
今天大概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