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相冊
第63章 相冊
人類蠻神奇的,總是走一走回一回,可是回到的位置又不是最初在的位置。放高中政治裏好像叫什麽曲折性、叫什麽螺旋上升?
齊顯他們記不得,畢竟學的理科,大學的馬原課又沒認真學。
具體表現大概如下:
雖然暫時放開,但北聯農大仍然處于封校狀态,校外快遞進不來。進入十一月天氣漸冷,暖氣要等中旬才統一開放。很多被困了整整一學期的學生手邊沒有厚衣服和厚被子,據說男寝有一狠人穿五件短袖三件外套六條褲子睡覺,半夜去上廁所死活才搞開,氣得洗手時打爆了個水龍頭。
學生哀聲載道,痛罵學校不遣返,讓大家白白在這兒受凍。
學校當即作出回應——分發衣服被子,就是絕口不提回家。
大家看開了、心寒了、無所謂了,有需要的就去樓下登記領補給包。
當晚笑聲響徹校園。
原因之一嘛,所謂的被子其實是大棚和牛羊圈舍的防寒保溫被,把這東西搶來給人用,對哪一方都夠缺德的。更有甚者從包裏掏出的不是保溫被、而是棉門簾,上面開了個透明窗的那種。
除被子外,還有衣服。學生超疑惑的,大家衣櫃裏全是短袖,為什麽還要發短袖禦寒?作用是啥?讓心暖暖的嗎?這短袖還是各院畢業生拍完照後回收的院服,如何形容它的樣子呢……是連居意游都無法接受的超前審美。
見過紅綠拼接熒光火炬嗎?沒見過沒關系,動植科院的院服讓你長長見識。
大家穿着院服、披着保溫被走街串巷,形成一種“我院最丢人”“胡說我院才最丢人”的獨特攀比之風。
攀比就算了,還非要向外校炫耀一下校方濃濃的愛,鄰近幾所高校本來稱呼北聯農大為“男同嗷”,現在變成“哎就你們那丢人現眼的男同”。校內真男同聽一次打一激靈。
學生們邊吐槽邊接受現狀,等到完全适應的時候,校方又放出條重磅消息——“全城靜默,大家盡快離校,不離開的同學則進入隔離用公寓集中管理。”
怎麽走不走的全憑校方一張嘴了。
管程還好,票容易買,回家也安全。
裴則渡買不到回家的票,決定去找許赴乙,順便在當地旅個游。
居意游嘟嘟囔囔:“上次吃着雙皮奶隔離,這次吃什麽特産呀…”
裴則渡:“我有時候是真的很想踹你。”
居意游:“天吶以前原來都是吓唬我…對不起我錯了別這樣看我啊小裴!”
他管不住嘴、也沒心情管,留校是進毒圈,可是家裏也變成毒圈了,齊顯和他家同市也是毒圈,已經被新冠包圍。
齊顯也發愁。他這個假期蠻想回家的,父母兩人前幾天去了海南旅游,家裏沒人,那他回去不得爽死?
管程問:“那不簡單?你倆找個安全點的地方回呗,大家都旅游,你們也旅!”
倒也确實是個辦法。
去外省旅游的票被買下,他倆第二天傻樂着剛到高鐵站,毒圈就變位置了,好家夥,家能回、但旅游旅不成了。
居意游五官凝固,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又眉開眼笑:“不想回家,能收留我嗎?”
“當然可以!”
救命,更想回家了。齊顯想,這破高鐵居然不會瞬移,該死。
這大概叫同居吧。
在鞋櫃裏翻翻找找的齊顯這樣想。
穿上齊顯棉拖鞋的居意游也這樣想。
齊顯問:“渴了吧要不要吃飯?”
居意游答:“是啊洗個澡挺好的。”
一種在兩人關系中從未出現過的無所适從彌漫開來。有緊張有雀躍,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什麽呢,居意游覺得是在期待從蛛絲馬跡中推想齊顯從前的樣子,齊顯認為無非是希望對方更了解自己、如果了解帶來的是認可就再好不過。
要滿足這種期待,相冊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可惜的是齊顯的相冊中并沒有夾進多少照片,或許二三十張算多?居意游不了解,反正他家裏的相冊堆了整整一個櫃子。
照片裏的齊顯無一例外笑得拘謹,手腳拘束,面對的不像是攝像頭,倒像是外星侵略大軍。看吧,剪刀手都在身側偷偷比,這難道不像是人類即将滅亡前的竊喜嗎?
居意游翻翻找找,問道:“你兩三歲就這麽苦大仇深的嗎?這眉毛擰得像麻花。”
齊顯想了想,翻到相冊第一頁,從在北聯農大校門口的留影下抽出一張模糊老照片:“滿月的時候好像會好好笑。”
戴着虎頭帽的小孩子抱着小豬玩偶咧嘴笑,連顆牙都沒長出來。
“咱們滿月照片好像啊…也是,畢竟同一天生的。說不定還在同一家醫院、在床上做過鄰居。”
“你倒敢想象,哪那麽多巧合。”
居意游躺倒在床上:“那怎麽了,你照片那麽少,我也只能多想想啊。你看幼兒園那張,腦門點了大紅點,癟着嘴往空泳池裏跳,幹嘛呢?文藝彙演沒表現好要跳池自殺啊,小小年紀就和現在一樣,積極一點啊同志!”
“雖然不記得是怎麽樣,但肯定不是你說的那樣。”
“這張這張,你怎麽戴着紅領巾躺在桌板上,還雙手合十。角色扮演?古墓棺材裏的吸血鬼?哦哦哦符合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種氣質。”
齊顯笑笑:“這張別想污蔑我。我記得的,在表演睡美人。”
“媽的氣質更符合了。睡美人啊…你怎麽醒的?王子真心的親吻?好過分的劇本,我也想見見睡美人。”
“沒有過分吧,當時好像是——唔,做什麽?”
居意游翻身将齊顯拽到旁邊一起躺下,他捂上齊顯的眼睛,口中念念有詞:“我預言,在公主二十一歲那年,他會因為紡錘紮破手指死去。但是…我再次預言,公主并沒有死去,他只是沉睡…呃、五秒行嗎?”
說完,居意游用指尖輕輕抵上齊顯無名指的指腹,道:“公主晚安。”
他托住齊顯的臉頰,微微低頭。
本該沉睡的齊顯攬住他的後頸,主動向前貼上,齒尖退出時在下唇輕咬:“合着詛咒的預言家、破除詛咒的預言家,還有王子,你都要演。”
居意游幫他梳理翻向前的長發,調侃道:“公主反客為主,加一分!”
齊顯攬着他沒放開,居意游卸了力氣,兩人幹脆就這麽疊在一起。
齊顯道:“那次課本劇作業演王子的同學,他突然改了劇本,說是隔壁的朋友看完劇本直呼無聊,‘親親就能拯救公主嗎?這不鬧着玩兒嗎?’他建議對着公主讀《狼牙山五壯士》,讓公主燃起來。我的同學覺得好,最後根據投票結果真就這麽演了。你說是不是有病?過于炸裂了。”
居意游覺得這劇情展開莫名熟悉,贊道:“這世上居然有炸裂程度能與我比肩的人,牛的。”
齊顯:“說的是。還有,要不換個姿勢,喘不上氣了。”
居意游起身繼續看照片:“你是真虛啊。”
虛還能有假?齊顯心裏默默反駁。
“這張呢?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還有寸頭時期啊,這發型和程哥雷同。站這麽板正,剛剃完覺得帥,很驕傲又不想表露出來?”
“這種情緒你倒是拿捏得準。”
“那下面這張?好像在學校,不是你爸媽拍的嗎?為什麽拿一根樹枝子啊?”
“同學拍的,這是我的神劍,不要叫它樹枝子。”齊顯開玩笑。
“原來如此,神兵利器,看着就好使。這麽一想,我當時好像也撿回家好多又直又長的樹枝。”
“這種中二話題不用附和啊…”有點羞恥。
“有什麽的,多好玩,看你跟看我似的,成長軌跡挺像。但是好可惜…怎麽只留下這麽一點照片?我要是你爸得天天怼着這張漂亮臉拍。”
“少占我便宜。”
居意游湊過去:“我是真的覺得可惜。除了照片有沒有其他童年趣事,說來聽聽,讓我多了解你一點。試試看,我會更喜歡你的,回報率超高的一件事。”
“…這種回報又不是口頭說了就有用的。”意思是,誰知道你有沒有更喜歡我。
話雖如此,齊顯牽上居意游一路走出家門,連鞋都沒換。
他指着門縫。
“太早的我記不清,只說我知道的好了。以前我用這門夾過核桃,小孩子腦袋大還沉,沒多久頭就往前傾,一使勁‘咣’夾到自己的頭。”
“你這腦袋挺結實。”
他進門往裏走。
“鞋櫃最下面一排空間很大,我和表哥表姐玩捉迷藏在裏面躲過,她們直到回家都沒找到我。但出來之後我腌入味兒了,大吐特吐,邊哭邊搓了三遍澡,膝蓋都搓禿嚕皮。
“我最讨厭餐廳,最讨厭吃飯。我爸喜歡在飯桌上談政治談歷史,談完還好為人師總結經驗說‘齊顯你學到什麽了嗎’,其實我壓根兒沒聽。
“廚房我媽最常待,假期會變成我,我爸偶爾進去,抱着個蘋果或者凍梨邊啃邊指揮工作。腦子有問題。
“客廳的茶幾曾經襲擊過我。我把沙發上的軟墊堆疊在一起,踩在上面亂蹦,墊子一倒,臉沖着茶幾砸過去…留了個疤,幸好在眉毛下面。”
居意游拉過他吹吹親親。大部分原因不是心疼,就是好玩兒。
“書房雖然叫書房,但是我爸的專屬抽煙房。早晚因為它早逝。
“我爸媽的房間,要敲門,不能走進去,有話要站在外面說,不然很不禮貌、沒有分寸感。
“客房給來的親戚朋友住,必須來打招呼,要打得熱情洋溢,不然分寸感太多顯得疏離。
“我的房間,我大部分時間待在這裏。鎖上門很安全,就只是我的。歡迎你來,居意游。”
齊顯低下頭,語氣期待:“了解了之後…還會認為該給回報嗎?”
居意游張開雙臂環抱住他,反問:“你覺得不應該?還是不值得?”
“不是很精彩。”齊顯說。
“但我很喜歡。”居意游說。
蠻感動的,如果居意游沒有接着說:“剛剛我回憶了一下,你王子的隔壁鄰居家小孩兒好像是我,我當時瘋狂癡迷紅色文學來着。真情實感推薦的喚醒公主的方式,不是鬧着玩兒。怎麽樣,是不是更炸裂了?下輩子投胎做植物都得在光合作用的時候叨叨幾句這事兒吧?”
“你…”
算了,誰說這不是一種緣分。
作者有話說:
請記住這張床,謝謝,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