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球
第7章 地球
齊顯當然知道“男同嗷”怎麽來的,畢竟大一那年BLAU校園牆在微博質問學校時,他也是底下勇闖天涯的一片雪花。
語言學考試前夕他在學校超話裏窺探了仨小時,終于壓制不住自己心裏的中二之魂。同學們罵得太分散、無組織無紀律,這時候急需一張态度鮮明的配圖來刷超話,那才叫氣勢。
所以他打開美圖秀秀做了張圖,紅底黑字。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要問紅薯從哪來,北聯農大好水土。”
二十八個字,言簡意赅,振奮人心,很快被同學們注意到,并開始迅速傳播。
傳播了大概半小時,齊顯害怕了。
哥們兒用圖就用圖,把水印截了啊!
一微博ID學校随便查查就能定位到傳播源頭是他,他甚至已經想象到被校領導請去喝茶的場面了。
齊顯心如刀割地充了個微博會員,把ID改掉,又把那條微博删除,戰戰兢兢地繼續背書。
那時候他還是年輕、對未來的大學生活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換到現在,齊顯打死都不會删微博,被找到就被找到、該喝茶就去喝茶、讓他退學他就大大方方退學然後再次在網絡上勇闖天涯。
他只是直面問題、期待得到解決而已,怎麽就能變成校方嘴裏的惡意抹黑?
他又沒錯,憑什麽害怕憑什麽低頭。
這破大學不讓上就不上呗,誰稀罕,好像上了大學就和不上大學不是一個世界了一樣。
裴則渡談起“男同嗷”,齊顯還是很感慨的,好像大學生活過了一年多,自己越來越厭煩這個地方了。
也不知道裴則渡提這個幹嘛?難道是想和他探讨當下教育體制的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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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則渡沒想得這麽大,或者說,和齊顯想的方向完全相反。
她說:“其實我并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它直接把我主體地位給排除了。”
也不只是她,“男同嗷”嘛,只剩男同。
“那你…”
裴則渡:“直接說出來不太禮貌,我就是隐晦地提醒你一下。”
齊顯:“提醒什麽?”
裴則渡:“嗯…你知道我們的校徽長什麽樣子嗎?”
齊顯:“兩個人面對面屈着腿,各伸出一條胳膊擊掌?”
裴則渡:“對,之前超話也有同學覺得,這像兩個禿頭男人手拉手困告。”
齊顯:“…難道不是應該像個哭泣表情包嗎?”
裴則渡:“其實這也不重要。反正你注意就好。”
齊顯:“我到底注意什麽?”
拜托,不要做謎語人啊。
裴則渡嘆氣,這人怎麽都聽不明白的,她直白道:“注意居意游。”
“哦。為什麽?”
“自行結合上文。”
“哦。那為什麽要注意他。”
“我是說,如果你跟他玩,要注意好分寸。”
齊顯算是明白了,裴則渡覺得他們之間也許會走向彎戀直的BE,雖然可能性小,但不是沒有,因此特意來提醒,免得最後她兩個朋友都難過,她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媽的,什麽腦回路。
就算居意游是個同,他也不可能見個男的就喜歡吧?尤其是不可能喜歡個偷他蔥的不學無術陰暗死宅。他确信自己這樣的不在任何人的擇偶範圍裏。
而且怎麽就覺得他會和居意游玩到一起?齊顯躲都來不及。他決不允許任何品位差的人成為自己的朋友,特別是搞鋼絲球頭的。
說什麽屁話,天方夜譚,比大盤雞裏長出石鍋拌飯還沒譜!
“說不定我也是個同。”齊顯試圖用魔法打敗魔法。
裴則渡皺眉:“那挺好的。可惜你的性取向是現在立刻爆炸的地球。”
他反駁的話憋了半天,憋出個“你說的對”。
齊顯沒把裴則渡的話放在心上。
裴則渡就是想太多。
他怎麽可能和居意游再有什麽交集呢?他們之間已經兩清了,并且他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會被別人慫恿着拔學校裏的東西。
可惜沒過幾天,他就在校外被居意游逮到了。
學校附近沒什麽大型商場,頂多開幾個便利店,可齊顯就愛一個人逛商場,雖說商場裏的高檔東西他一件也買不起、總是空手進空手出,但他就是愛這種白嫖的感覺。
他尤其喜歡周末的商場——足夠熱鬧,襯得他的孤獨很特別,就好像終于給孤獨找到價值一樣。
可以說相當矯情。
他自己也知道,但還是一次次地坐公交車去八公裏外的萬達晃悠。
居意游是在萬達門口的公交站牌旁邊看見他的,這人穿個死薄的風衣就敢和初秋寒潮抗衡,又細又長一條站在風裏像不知死活的蟲子。
原諒他一向學不會合适的比喻。
可真的好像。
他把着方向盤靠邊停下,像第一次見面一樣遠遠喊了聲“齊顯”。
齊顯不像那回表現得畏畏縮縮,反而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上車嗎?我開空調了。”
齊顯又想禮貌性地推辭幾番,卻被飕飕吹來的冷風吹到了車旁,他剛要打開後門,車窗就降了下來。
“有人。”
是個穿紅白校服面無表情的女孩子。
高中生?
齊顯只得坐去副駕。
“謝謝,你周末出來玩嗎?”
這只是客套,沒想引出什麽話題,一般來說,只要敷衍地答個“嗯”就好。
居意游偏不。
“對啊,你一個人來商場的嗎?”
“嗯。”是啊,不應該像齊顯自己答的這樣嗎?
居意游側目看了眼後視鏡裏的女生:“你看她眼熟嗎?”
齊顯扭頭向後一看,那女生立刻挂上營業假笑。
“許赴乙。你好啊哥。”
“啊、嗯,我是齊顯。不用這麽叫…”
高中生真是、熱情,一生中只見一面也要互留名字嗎?
居意游一看就知道這人又招架不住,連忙接茬:“你農學課是徐老師上嗎?”
“嗯。”
“她外甥女,是不是眉眼有點像?”
齊顯立馬從椅背上彈起來坐直了身體,目光都不敢放在後面了。
他哪裏認得出來?上了半學期的課,他連徐老師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光顧着玩雀神麻将。
只一個居意游就很麻煩,車上還多個老師的親戚,他幹脆爬車底好了。
但是到底為什麽誰都認識居意游啊?你們不覺得你們兩個的關系有些遠嗎?
居意游一猜就知道他想什麽:“徐老師是我畢論指導老師,之前替她幹了點活。這次也是放學接人。她帶的學生裏就我有駕照。”
倒也不用說那麽清楚。
許赴乙坐在後面總覺得氣氛很別扭,她自己興趣缺缺懶得說話、右邊這齊顯不想說話、左邊居意游因為沉默在沒話找話。
居意游着實有些辛苦,自顧自講了十幾分鐘,知道自讨沒趣也就不再講了。
齊顯心驚膽戰地坐了一路,終于在教學樓底下見着了抱着書包的裴則渡,一時倍感親切。
“今天實在太謝謝你了,要不把我放在這裏好了。我找同學有點事。”
居意游朝他說的同學那兒一看,是個熟人,立馬像叫齊顯一樣又叫了“裴則渡”。
那人不耐煩地走過來,掃了眼副駕的齊顯,道:“小點聲。”
“去哪?上車嗎?送你一程。”
“去棚裏。不上。”
“還遠着呢,上來呗。”
裴則渡正因為齊顯不聽自己勸告而遷怒居意游,哪肯給個好臉色。
“不——”
後座車窗又落下來,裏面探出個笑意盈盈的腦袋。
裴則渡和她對視。
她眯着眼睛:“姐姐,上來吧。你們學校的路都很長的。”
裴則渡看這人陌生,又穿着校服,一時沒有拒絕,反而又給了許赴乙機會。
她兩條胳膊也探出窗口,拿走了裴則渡懷裏的書包、放在後座的裏側。
“我們開着空調,很暖和。”
連裴則渡都無法抵禦空調的誘惑,她果斷打開車門坐在了許赴乙旁邊。
剛剛沉默了幾十分鐘的女生現在在裴則渡耳邊姐姐姐姐個不停,問問名字問問專業的,問完還兀然給個評價。
“姐姐,我是許赴乙,你——”
“裴則渡。”
“你名字很好聽诶。”
“謝謝。”
“姐姐你和居意游一個專業嗎?植保?”
“不,我動科的…和右邊坐那個一樣。”
“動科?我不太了解,大概學什麽啊?”
“……”
裴則渡一把抓上副駕駛的座椅。
齊顯還是頭一回見她露出求助的眼神。
但在社交中向社恐進行求助,似乎不太明智。
後座單方面聊得熱火朝天,前座倆人全程傻眼。
居意游把臉貼上方向盤,齊顯也向前湊近幾分,他倆對上眼神,開始無聲交流。
齊顯一挑眉毛:怎麽回事?
居意游小幅度搖頭:不知道。
齊顯斜眼看看許赴乙:她一直是這種情況嗎?
居意游停頓了下,堅定晃腦袋:絕對不是。
齊顯微微張嘴:那現在?
居意游無奈閉眼:不懂啊。
齊顯轉轉眼珠,面容扭曲:她是不是…
居意游立刻會意:膽子真大居然對那家夥感興趣…
齊顯驚訝:不會吧?你是說她喜歡…?
居意游意味深長地點頭:她喜歡我們的反義詞。
這下齊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他呆呆地舉起手鼓了個掌。
太刺激了。
下車後齊顯目不轉睛觀察着裴則渡,似乎有些能夠理解裴則渡之前的感受了。
裴則渡被聊天折磨得身心俱疲,最後跟許赴乙交換了聯系方式她才終于消停。
裴則渡:“看我幹嘛?”
齊顯:“她…不,沒什麽。”
裴則渡:“有病。”
齊顯只是覺得命運很奇妙。
奇妙在它常作用于人說出口了的話上。
比如裴則渡昨天剛提醒齊顯注意男同,結果轉頭她自己就被女同盯上了。
看來以後還是要小心說話。
如果他現在選擇去提醒裴則渡,那自己真有可能和那誰玩在一起。大麻煩。
不行。不能讓這個閉環形成。他絕不會重蹈裴則渡的覆轍。
他的性取向永遠只能是現在立刻爆炸的地球。
上帝保佑。阿門。【祈禱】
作者有話說:
校徽就是作品封面左上角第一個圖标。
阿門。
快開學了,上帝保佑不會封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