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綿羊
第8章 綿羊
居意游愛八卦,雖說不至于到管程那種吃喝拉撒都要兼顧吃瓜的程度,但他最起碼為了确定消息真實與否能舞到正主面前。
比方說現在,他仰頭用下巴點點裴則渡越走越遠的背影:“怎麽個意思?”
許赴乙看自己發去打招呼的表情包久久沒得到回應,難免有些挫敗感:“你覺得呢?”
“你這次離家出走投奔徐老師就因為這個?”他指性取向。
“怎麽可能。看他們不順眼而已。”她指父母。
“牛哇。什麽時候回去?”
許赴乙苦着臉:“你會不會說話?”
居意游賠笑道:“冒犯了哈。”
不久,他接着冒犯:“說實話你直接放棄吧。”
許赴乙膝蓋猛地一頂他座椅:“你這嘴要不捐了呢?”
居意游擺出副家長架子:“我是為你好。高中生嘛,還是要把重心放學習上,不要讓其他事分散你注意力。何況你倆壓根兒不可能嘛。”
“怎麽不可能?”
“裴則渡不是人,你們物種都不同。”
“我說真的,哥,嘴不捐的話我先幫你縫上?”
“到底為什麽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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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喜歡。”
“…你別太膚淺,多看看人皮下面是什麽呢。”
“是你爹。”
“不聽老人言,高考一百三。”
“我殺了你。”
居意游耍嘴皮子戰敗後垂頭喪氣放下手剎準備出發,走前看着後視鏡感慨道:“路漫漫其修遠兮…”
許赴乙把裴則渡剛回了個“你好”的聊天界面晃到他眼前:“遠了可以靠網線。”
啧,高中生,真煩。
閉環可能終究是要形成的。
為什麽呢?齊顯根本沒有和裴則渡提起那件事啊,難道自己在心裏想想也算嗎?
他看着面前和自己打招呼的居意游,心裏一陣發毛。
這已經是四天裏來他們第七次偶遇了。
先是食堂裏人擠人,齊顯一個人躲角落裏幹飯,面前突然坐下個居意游。對方十分驚喜,他很是郁悶、草草塞了兩口米飯就起身把盤子送去餐具回收處,身後的“再見”實在難以忽視。
三小時後又在便利店遇見。他發現居意游在買飲料,就立刻戴上兜帽縮去另一側,結果還是被認出了。居意游拍拍他肩膀:“這麽巧啊。對了,你一直吃那麽少嗎?很影響身體健康的。”齊顯當然不是,他不就是為了躲居意游,才只吃了那麽可憐的幾勺嗎?這下好了,上課中途餓了跑來覓食又碰見,幹脆餓死他算了。他悶着氣空手走出便利店。
上完晚課齊顯餓得受不了,跑去奶茶店加了半杯料來維持生命體征,剛喝了一口身邊又響起居意游的聲音。沒完沒了。他不裝了、也不跑了,坐在那裏安靜吸芋圓,被迫聽自來熟的居意游科普午餐碳水攝入過少的危害。
如此日常重複了三天,終于在第四天,齊顯端着盤子一落座就感應到了居意游的氣息。果不其然,此人又坐在了他面前。
居意游瞟一眼他的盤子,笑道:“哇,你今天吃烤魚飯啊。”
……讨厭沒有邊界感的人類。
齊顯:“嗯。”
居意游:“我的是雞腿飯,來點不?”
齊顯:“不用了,謝謝。”
居意游:“據我最近觀察啊,你吃的有點少。”
笑死,因為誰啊?
居意游:“而且吃得還很…有點慢。”
細嚼慢咽是幹飯美德。
居意游:“我還發現了一點,你知道是什麽嗎?”
齊顯:“什麽?”
居意游:“你吃飯的時候還給食物分類,吃完一樣再吃另一樣。”
齊顯疑惑,低下頭一看,果然烤魚飯裏只有豆芽被揀完了,其他一口沒動。他忽然有些惱怒,夾完一筷子烤魚後立刻夾起了豆皮,全部塞進嘴裏。
居意游:“所以我很好奇啊。”
齊顯用力嚼着那一大口,點點頭。
居意游:“你做過胃鏡嗎?你說你的胃在X光片裏是不是分層的?就像…嗯,等高線地形圖?”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齊顯立刻捂上嘴,被他說得胃都要咳出來了,他媽的,什麽東西。
“哎慢點慢點。”居意游起身掏出兩張衛生紙遞去。
誰的錯啊!
齊顯墊着紙緩了好一會兒,不情不願道:“…謝謝。”
“這有什麽,別客氣。”
你該說對不起。
齊顯懷疑居意游在跟蹤自己。一次是巧合,七次還能不是故意的?
也有可能。就像居意游曾經誤會自己認識他一樣,說不定真是湊巧了呢?
他琢磨琢磨,幹脆挑明好了。
“最近…見得很頻繁啊。”
“是啊,四天見七次了。”
“嗯…好巧。”
“不巧啊,我就是來找你的。”
?
什麽?
居意游雙手抱拳往前一拱,吓得齊顯屁股都往後挪了一半。
他誠摯請求:“我可以上你們的養殖實踐課嗎?”
?
這人有病吧?
齊顯:“…你蹲我三四天就為了上個課?”
居意游:“可以這麽說吧。”
齊顯:“你直接去看就好,我把定位發給你。”
居意游:“不行啊,我是想實操,不是圍觀。”
齊顯:“…你喜歡養殖啊…愛好挺獨特。”
居意游:“主要是聽說你們最近養了好多綿羊。我一直都很想摸摸綿羊,那毛看起來就軟乎乎又紮實。可以嗎可以嗎?”
齊顯:“怎麽不找裴則渡?你跟她比較熟吧…”
居意游:“找了。她罵我傻逼。”
罵得足夠客觀。
齊顯:“我們衣服工具數量都是固定的,你去了我怎麽辦?”
居意游:“就是,我想,替你上課。用你的名字。”
還有這種好事?
齊顯盡量保持面上波瀾不驚:“這比較難辦啊。”
居意游一咬牙:“開個條件?”
“你以後——”
“我以後給你跑腿三天!”
齊顯愣住。不是啊,他是想說“你以後千萬別再遇見我”。為什麽啊。
居意游以為他不滿意,忍痛又加兩天:“五天!”
齊顯用手一抹臉,道:“算了,給我買瓶水吧。”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臉說出口。
齊顯下午的課被人替了,索性決定把自己關在寝室床簾裏睡個昏天暗地。
結果他回了寝室才發現其他三人都在。也對,植保的,和居意游一樣沒排專業課。
三人正在打撲克,臉上身上皆被白條貼得滿滿當當。
管程最菜,淹沒在白條裏發出邀請:“齊顯回來啦?打牌不?鬥地主。”
齊顯正要拒絕:“不了,我——”
“你是怕自己墊底兒吧?一看人齊顯就不會,你少帶壞他。”
“就是,欺負人不會打撲克呢!”
齊顯無言,默默爬上自己的上鋪,猶豫了一會兒沒拉簾子。拉上顯得自己不想和他們交流一樣。
他躺下聽外面說笑,一會兒四帶二一會兒三帶一,不時還能冒出個王炸。手氣真不錯,就是打得不怎麽樣。
尤其是管程,牌打得是真爛。齊顯恨不得沖下去搶了牌替他打。
但還是不了。
齊顯融入不了這個氛圍。
倒也沒被孤立,大家人都不錯。只是他晚來了一年,像個插足三人感情的第四者,加上專業不同、課程不重疊,很難有什麽加深友情的機會。
睡前倒是偶爾插上話聊幾句天,但是,再好也好不過他們三個人。
每晚回寝室跟住青旅一樣,還是個遇上三人團的青旅。
就他自己孤零零的。
也無所謂。他轉專業前不就做好這種心理準備了嗎?只把寝室當睡覺的地兒,絕不奢望其他什麽的。
但這裏吵吵鬧鬧的着實讓他煩。打成一片他做不到,獨自睡覺他也做不到。
他想開口提醒稍降低點音量。也就一句話的事兒,可是看見底下笑得開心就又咽回去了。
輾轉反側半小時,齊顯穿上褲子爬下床離開了寝室。
晃着晃着他就又晃到後山——養殖實踐課的教學地點。
課程多是件好事,起碼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有地方去了。
可惜這節課被替,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還好吧,起碼蹭到居意游一瓶水,省下兩塊錢。
也不知道居意游摸到羊沒,要沒摸到還挺虧的。
這節課幹什麽來着?居意游會嗎?可別頂着自己的名字鬧笑話。
像掉進飯盆裏……什麽的。
不會吧?
齊顯稍加想象,腦海裏就浮現出校園牆挂上“實踐課一姓齊的同學掉羊的飯盆裏了哈哈哈哈哈哈”的未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逆着坡就沖上山,扒拉草叢一路闖到教學點,找了個圍欄趴着,開始尋找居意游的影子。
居意游剛穿上連體服就迫不及待起來,搓着手就等摸羊。
結果看見綿羊前先看見了裴則渡。
那人一掃場內沒有齊顯,一下就明白了,狠狠瞪了眼居意游,還給了個攻擊性超強的口型——“傻逼”。
居意游嘿嘿一笑,湊過去死皮賴臉地問:“穿這身怎麽樣?好看吧?”
裴則渡撇撇嘴:“來了就別後悔。”
說完扔下居意游就走,遞給她多少眼神她都視若無睹。
怎麽可能後悔?摸羊可是畢生夢想。
居意游站棚裏看大家各忙各的,就是沒看到羊,心都慌了,就怕綿羊被拉去剃毛,他随機找了個同學,問:“不好意思啊,請問今天怎麽沒羊啊?”
同學秒懂:“上節課沒聽吧。”
“…嗯嗯。”
“這節要清掃場地,羊暫時遛出去了。”
什麽?沒羊?那他來做什麽?
現在還能跑嗎?齊顯不會被記早退吧?
說回來……齊顯知道這節沒羊嗎?不會故意耍他的吧?
也不像。
之後再問,現在、現在先幹着吧。
都是農學課程,觸類旁通嘛。
居意游學着其他人那樣裝好掃帚簸箕,提上大桶,跟着一小撥人進了羊舍。
羊舍裏圈着熱氣,在初秋格外暖和,但嗆得居意游死死捂住口鼻掙紮求存。
媽的,清掃場地就是、就是……
就是清理糞便嗎!
夾着青草味兒的糞便聞着更詭異了,又腥又膻。說它滂臭并不準确,裏面還有木質纖維氣息被熱氣蒸到半空騷擾鼻腔,說它香……瘋了嗎?
居意游自己專業的有機肥也用過糞肥,但那都是處理過的,這股原汁原味的氣味他只能用一個字形容——“嘔”。
他扛着掃帚瑟瑟發抖,和齊顯一起吃過的午飯在胃裏翻湧,振得他呼吸不太暢通、一深一淺,物理意義上令人作嘔的味道就時重時輕地侵犯他的鼻子,聞得他肺都快炸開。
這時他耳邊伴着耳鳴傳來個聲音:“後悔了?”
他僵硬地一扭脖子,果然是裴則渡。他一撐掃帚,嘴硬道:“後悔個屁。”
裴則渡:“那你抖什麽?”
居意游:“看見綿羊的快樂老家,興奮了。”
裴則渡:“夠變态的。”
居意游:“謝謝誇獎。”
他在裴則渡的注視下又向中心區域邁了一步,想深吸一口再憋住,卻忘了在這兒深呼吸有多愚蠢,支氣管都差點岔劈。
居意游眼睛都熏紅了,抓着掃帚硬掃起來,過程中還不忘挑釁似的朝裴則渡豎起大拇指。
裴則渡冷呵一聲,轉頭去幹自己的活兒了。
羊舍修建時特意搞了個斜坡,羊的糞便呈球狀,容易滾下來。居意游順着坡一會兒就掌握了竅門,唰啦唰啦往下清理。養殖實踐課還挺簡單的,也就味道難聞了些,忍忍估計就習慣了。他憋着氣越幹越起勁,一下就抓住了老師的眼球。
“诶,那個同學,過來一下。”
居意游看周圍沒人,得意地走過去,剛站定手裏就被塞進個小鐵鏟。
“這是…?”
“你幹得不錯。咱們掃地人多,你去把羊欄、料槽還有牆面上的刮一下吧。”
。
哈?
“好。”
他蹲在料槽旁放空。羊到底是什麽生物?吃的能比拉的還臭?
他費盡心思想摸的就是這種東西嗎?
PTSD了,以後見了羊高低一只踹上一腳。
居意游恨恨刮着料槽內壁,粘得真尼瑪牢,跟電線杆上小廣告一樣。
刮到羊欄的時候,居意游總覺得有人在輕聲叫他,他以為是裴則渡,但裴則渡語氣不可能這麽平和。
居意游一擡頭,眼前還有些恍惚,他眨眨眼。
齊顯。
是齊顯啊。
“草!”居意游一摔鏟子,猛地站起來就想薅他衣領,奈何對方個子太高一下抓了空,居意游這才想起自己手上都是些排洩物,唰地又把手放下,順勢往後退了半步。
“你來幹嘛?”
“我…”
“看我笑話嗎?”
嘿,還真是。
就是怕他鬧笑話,齊顯才趕過來的。
“怎麽會,我就來看看你适應不适應。”
“我可太适應了,”居意游舉起鐵鏟,“看見沒?你老師給的獎勵。你再晚來一會兒就能看見我榮獲鏟屎标兵獎。”
“鏟屎?”齊顯臉色一變。
“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你摸到羊沒有啊?”
“問得真好,羊沒摸到,摸到了它們排出的廢物。”
齊顯自責起來,他上節課又在神游,沒聽到課程安排:“對不起啊…”
居意游見他是真不知道,嘆了口氣:“算了。也是我自己求你的,我活該。”
齊顯:“你把衣服換給我吧,剩下的我來。”
居意游:“就差個欄杆了,沒必要再折進去一個人。”
他提着鏟子又幹起來:“再說了,你鏟得不一定有我好。”
齊顯一笑。
還鏟出榮譽感來了是吧?
作者有話說:
還是頭一回中午發。
其實羊的排洩物沒有多臭,畢竟是食草動物。就是、小時候把它當作小石子兒的朋友應該聞到過(不是我。
但是羊舍通風不太好,而且溫度相對要高,加上那些排洩物比較新鮮,羊的身體狀況也各不相同,味道會大一些。居意游第一次接觸,這樣反應也算正常。
(這章不太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