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深處

第25章

商玟和杜晨雨都在客廳裏坐着，心急如焚，商展航和梁幼舒不在，陳媽媽站在一邊勸：“夫人，大少爺，你們就別擔心了，帶走啓心的又不是外人，是啓心的親叔叔，小闌那麽乖的孩子你們還不放心什麽呢？”

“話雖這麽說……哎！”商玟在地上來回轉圈。

杜晨雨面色憔悴，雖然看着還很年輕，但是整日愁雲慘淡，丈夫整日在外彩旗飄飄，她整日在家唉聲嘆氣，讓她看上去比同齡的貴婦們老了不少。

“小闌三年沒回來了，他還會回來嗎？他怕是會叫人把孩子送回來吧。”

“媽，如果小弟回來，你一定要留住他，他是我們商家人，我們一家人之間哪有仇的，這麽多年沒回過家也夠他受的了。”

杜晨雨連連說對。

就在二人神色憂憂的時候，大開的別墅門外走進來了一大一小兩個人，門口沒有放屏風，人走到門口，他們就看見了。

“哎呦我的寶貝！”商玟叫着去抱商啓心，商啓心抱住商闌的腿不撒手，嘴角一扁，看樣子又要哭，商闌沒再抱她，揉了揉她的頭發。

“啓心，我是爸爸啊！”商玟蹲在商啓心身前張開雙手，商啓心仍然不動。商玟失望地站到了一邊，商啓心看了商闌一眼，這才跑進了杜晨雨懷裏。

商闌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家，一聲沒吭，轉身就走。

“小闌！”

這一聲叫得商闌差點落淚。

杜晨雨把商啓心交給陳媽媽，慢慢走到商闌身邊，眼睛裏囚滿了淚，不敢置信地看着三年沒見過的兒子，一眨眼，兒子竟然變化成這樣了。就像很多年前，兒子從娘家回來的時候，她差點認不出來一樣。

杜晨雨垂了垂眼，沒話找話似的問道：“你吃飯了嗎？”

商闌哼笑一聲：“已經九點多了。”

杜晨雨頓時尴尬了，結巴道：“你看我都忘記時間了，你、你現在住在哪裏？你這就要走嗎？”

商闌看着外面黑暗中閃着光亮的一個小噴泉，說道：“我不走，留下來幹什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登時就把杜晨雨問住了，商玟連忙說：“小弟，看你說的，這不是你家嗎？怎麽你這麽多年不回家，你就不想家，不想咱爸咱媽嗎？”

商闌微微回頭看了陳媽媽一眼，說：“我倒是真有點想陳媽媽了。”陳媽媽立刻捂住了嘴，眼裏直泛光。“其他人大概輪不到我想。”

“你看你說的！”商玟連忙給他媽使眼色，杜晨雨道：“小闌，你今晚就留下來吧，跟我說一說話。”

“不好意思，我沒空。”商闌忍住眼中酸澀，擡腳走出了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晚上商闌忍不住和顧延章視頻，顧延章最近訓練任務沒那麽緊了，可以用手機，但是他們都是偷摸用的，畢竟被那些軍人看見也不好。

兩人打開視頻，顧延章那面很黑，而且不能說話，兩人只能看着對方沉默的、寫滿了思念的臉打字聊天。

商闌：“你什麽時候回來？”

“訓練結束之後，開機之前可能會有休息時間，我看看能不能回去一趟。”

商闌：“你再不回來我就不要你了。”

“你敢，你跑到哪兒我就追到哪兒，你要敢跑，我爸還得犯病，說不定我也會被吓到，到時候就是兩條命。”

商闌怒了：“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商闌打完字，直接把視頻挂了，對方立刻發來視頻邀請，視頻鈴聲響了兩遍，商闌才接。

顧延章：“寶貝我錯了，我想你了。”

商闌沉默片刻，發：“我也想你了。”視頻的黑暗裏，他看見顧延章騰一下子就坐了起來，顧延章看着對話框裏五個字直發愣，随後就開始傻笑，這是商闌有史以來第一次跟他說這種話，他能不興奮嗎。

顧延章回：“真想現在就飛回去，真想抱你親你上你”。

兩人發了許久信息，這才依依不舍地挂斷視頻。

第二天商闌去上班，有的職員還是依舊和他打招呼，也有的職員看他一眼就默默低下了頭，商闌原本還覺得自己會很在意，但是親身經歷後才發現，其實他真的不介意了。

下午的時候，一個男人突然造訪，商闌見着這人，根本沒認出來，只覺得眼熟。

“商總，還記得我嗎？梁宇舒啊。”

商闌這才站起來跟他握了下手，梁幼舒還有個弟弟的，他差點給忘了。梁家家教可能有一定的局限，這位梁宇舒跟梁幼舒的神态極其相似，說話的時候總帶着些世界欠我五百萬的狂妄姿态，他從進門就開始和商闌拉關系，從兩家親家關系說到生意上的往來，最後表達了一下自己父親想要跟他吃頓飯的請求。

商闌想了想，你和商家是親家跟我可沒什麽太大關系，至于生意上的往來，我們保镖公司跟你們梁家可決計沒有絲毫瓜葛，于是很幹脆地拒絕：“不好意思，我商闌從不參加任何酒席飯局，如果你有生意想和我合作，我會派最好的職員跟你們溝通。”

梁宇舒磨了半天，最後見商闌态度依舊堅決，不由得哼笑一聲，鄙夷姿态驟現：“行啊商闌，真是小看你了，你跟姓韓的關系挺硬啊，不就是一筆投資嗎，我還不信除了姓韓的，就沒人跟我家合作了。”梁宇舒大言不慚地說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梁宇舒走後，商闌仔細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前因後果。梁家是香腸和肉制品生廠商，是商家的直接供貨方，生産的大部分食物全都供給當地的大小超市，但是今年夏天天氣異常高溫，很多食品在運輸途中發生變質，在加上豬瘟持續嚴重，梁家已經賠了一大筆錢了，現在企業資金斷鏈，急需一大筆資金周轉，好不容易說好的投資方卻在簽合同前幾個小時臨時變卦，而這筆資金的持有者，是韓哲。

梁家企業在開發區，那地方人少，但是昨天下午韓哲的保镖直接把梁幼舒扔進了他們公司大堂裏，梁幼舒丢大臉了，根本不敢出門，現在正在跟商玟鬧離婚呢。

商闌想了想自己的家，又想了想韓哲和顧家，于是深信了一句話：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商闌的信息一直對外保密，就連公司裏他的秘書都不知道他家在哪，所以外面的人根本打探不到商闌的私人信息，地址和手機號碼之類的，否則梁宇舒也不會直接到他公司來找人。商闌進一步猜測，如果梁家能查到他的地址，那就是梁敬義親自來找了，而不會派他兒子出面。

食品生産企業資金斷鏈，往小了說是資金周轉不開，往大了說那就是有可能會造成整個工廠生産中斷。據商闌的了解，梁家不是小企業，否則商展航那個心比天高的人怎麽會逼着兒子娶梁幼舒，梁家的企業如果得不到投資，工廠肯定會中斷生産，到時候肯定會有大批職工下崗失業，這已經不是小事情了。

梁家怎麽樣，商闌不想關心，他只想守着他的小保镖公司，做好自己的事情，關心好自己關心的人就夠了，但是有些人偏偏就不想他如意。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商闌出門就被商玟給截住了，顯然商玟是根本沒進來門，一直等到他下班。商闌剛要轉身走，汽車後窗降下來，露出了許久不見的商展航的臉。

商展航給商闌打開門，讓商闌上車，商闌想想他們也不能綁架自己，于是就上車了。商展航哼笑一聲：“現在挺硬氣啊。”商闌扭頭看着外面，并沒說話。

汽車裏的氣氛一貫的尴尬，商闌記憶裏自己就沒有坐過商展航身邊的時候。氣氛陌生到讓人覺得詫異，一家人的關系竟然能惡劣到這個地步。商闌還記得三年前商展航打他的那一巴掌，他把他們父子之間僅剩的最後一點情意徹底打斷了，到如今什麽都沒有了。

汽車停在一個酒樓停車場裏，商闌跟着商展航走進包廂，不出意外地看見了梁家三口。梁幼舒依舊眼中帶着鄙夷和嫌棄，梁宇舒大概如此，倒是梁敬義還有些大人的老謀深算感。

六個人坐好，商展航就宣布先吃飯吧，梁家人也什麽都沒說，商闌知道他們找自己，決計不會只吃一頓飯的，所以連筷子都沒動一下，直接道：“有什麽事情就說吧，不用這麽客套，無緣無故的飯，我可吃不下去。”

商展航聽了他這話就要發火，商玟趕緊安撫他爸，順便說了商闌兩句。商闌神色不動：“如果沒事的話我就走了。”

商展航咣一聲把筷子摔在桌面上，梁敬義只好将事情跟商闌說了一遍，跟商闌自己估計得不錯，梁家急需一大筆資金周轉瀕臨停工的工廠，但是韓哲家企業撤資，其他企業聞風而散，與梁宇舒的豪氣相反，根本沒人敢跟他家合作了。

商闌推推平光眼鏡，道：“梁叔，你真是高看我了，和你們有交易的是韓總，你們有事應該去找他，這事跟我可沒關系，我說得可不算。”

梁敬義話中有話，“我們實在是跟韓總說不上話，叔父這不是聽說你和韓總關系匪淺嘛。”

這個關系絕對是非正常關系。

商闌搖頭：“不好意思，就算是親兄弟我都無可奈何，更何況是非親兄弟呢。”商玟聽見商闌這話，徒然無語。

“再說了，你們放着眼前的機會不找，幹嘛非得扒着外人不放。”商闌瞥了商展航一眼，商展航徒然發怒，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

商闌站起來拍拍袖子，無所謂道：“聽說您近來脾氣不好，許是腎透支了也說不定。”

商展航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從來不知道這個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小兒子竟然伶牙俐齒到自己根本反駁不了一句！

一場飯局不歡而散，商闌從來到走連桌子邊沿都沒碰過。晚上商闌又去跟商老爺子吃飯，商老爺子唉聲嘆氣，大概是對自己兒子孫子失望了。

又過了一周，商闌聽說韓哲收購了梁家大半股份，梁家徹底失去了企業的控股權。

爽嗎？

商闌作為一個外人自然覺得爽，但是作為一個參與者，其實并沒有什麽感覺。因為這件事跟他就沒什麽關系。

最近一段時間，商闌幾乎都是在顧家吃飯的，偶爾不愛動了，會在顧家留宿，顧爸爸已經徹底不像之前那樣不待見他，看他都是用瞪的。顧爸爸身體不好，但是投資是把好手，他每天閑得沒事就去手底下的店裏轉轉，坐等分紅收錢。

商闌現在每次回到顧家，都會感覺像回一個自己從未體會過的真正的家的感覺。

顧延章那裏假期根本定不準，一開始說開機之前或許有時間回來一趟，但是後來訓練完又直接開機了，現在正在緊張地拍攝，根本抽不開身回來，正好十一期間的生意已經全部定好了，所以商闌決定在十一末尾幾天，親自去探班。

商闌還把顧爸爸和顧薔薇都帶着了，到時候兩人去附近的景點旅游，商闌去探班。

商闌突發奇想的探班并沒有告訴顧延章，當然他知道顧延章的行程，所以根本不用擔心會和顧延章錯過去。

到了四川之後，商闌把顧爸爸和顧媽媽送到了賓館，然後跟蔡新聯系過後去找顧延章，顧延章在一個軍區拍攝，去那個地方還挺麻煩，整整找了半天才輾轉到地方。

蔡新偷偷摸摸地接到商闌，無奈道：“哥，您幹嘛非讓我偷偷來接你啊？”

商闌心想給顧延章一個驚喜，但是只問蔡新：“顧哥拍戲呢嗎？”

“現在沒有呢，兩個小時前來了幾個客人，顧哥跟制片人去宴客了，現在還在軍區外頭招待所呢，不然我哪有時間出來呀。”

一路無話，很快商闌就跟着蔡新去了招待所，招待所兩層的，一樓是大廳，二樓是包廂，二人走上樓，商闌突然聽見了相機快門的聲音，他問道：“有記者嗎？”

“只有片場的攝像師，大概為了宣傳吧。”

商闌想了想說：“算了，我還是在樓下等吧，他們可能在說正事。”

蔡新點點頭：“那哥我先上去了啊。”

商闌走下樓，找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心想自己要不要給顧延章發信息提前通知他一聲，想了想又把手機放下了，瞞到腳下了，現在別暴露啊，要不然還是什麽驚喜啊。

商闌等了能有兩個小時，上面才傳來嬉嚷的聲音，腳步聲淩亂地傳了下來，上面的人陸陸續續走下來，商闌的位置正好是樓梯拐角後面，他能看見那些人，那些人看不見他。

商闌突然急切起來，很多人下樓之後，顧延章才從上面走下來，他穿着一身迷彩服，顯得身材格外高，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仍然讓商闌激動不已。

然而很快，商闌的臉色一點一點白了下去。

顧延章身邊還帶着人，黎若摟着顧延章的手臂，回眸間俱是深情款款。

蔡新在一樓大廳巡視一圈，迅速看到了商闌，想着要不要告訴顧延章一聲，但是商闌不讓他說，于是下樓之後偷偷跑到商闌身邊問道：“商哥，他們要走了，你怎麽辦啊？要不然我現在就告訴顧哥吧，不然他不知道你來呀。”

“不，不用告訴他了，別跟他說我來過，你走吧。”

“哎？”蔡新抓抓頭發，“你大老遠來一趟，怎麽沒見顧哥一面就要走啊？”

商闌握緊拳頭說：“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今天先回去了，所以你不用告訴他了，你快走吧。”

蔡新左思右想，苦惱地離開去追顧延章了。來探班的人都上車了，趁着天黑先去市裏，第二天再走。

蔡新難得機靈一回，偷偷把顧延章帶到一邊小聲說：“顧哥，商秘書來了，可是他不讓我告訴你，我尋思他大老遠來一趟，不告訴……啊！”蔡新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延章一把抓住了衣領，“你說什麽？商闌、來了？”

“是啊是啊，顧哥你先放開我。”顧延章急忙松了手，問：“在哪呢？你怎麽不早說啊？”

“一開始商秘書不讓我告訴你，我感覺他那意思是要給你驚喜，但是後來也不知道怎麽了，說是有急事，然後又不讓我……”

“人呢！”

“在招待所裏沒出來呢。”

顧延章轉頭就往招待所跑，跑了兩步突然想到什麽跑回來跟制片人請一晚上假，制片人看看他，又看看黎若走遠的車，意味深長一笑：“一晚上算什麽，明天下午一點之前回來就成，最近累着了吧，好好休息……”制片人的話還沒說完，顧延章拔腿就跑。

商闌尋思那群人也該走了，這才決定離開，只不過他剛走了一步，門口沖進來一個人，略顯急切的神色，粗重的迷彩服，帶着可聞的呼吸聲。

商闌撇開眼，不知道該怎麽辦。

顧延章卻慢慢走到他身邊，明明來得時候恨不得一步飛過來，可是此刻看着人，短短三米卻恨不得走三十步，終于顧延章走到商闌身前，目光閃爍，帶着一眼就能看穿的激動和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