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深處

第23章

第二天，商闌一早先去顧延章家送了早餐，按着門鈴把沒睡醒的人弄醒，這才馬不停蹄去了公司，到得比住在公司裏的人上崗位都早，過了半個小時，職員們才陸陸續續進來，看見商闌都很驚奇，因為商闌休假一周的，現在才還沒到時候啊。

韓哲最後才來，像沒看見商闌一樣徑直走進了辦公室。外間辦公室的職員們還探讨最近的八卦，他們公司的人接觸的明星，模特，或者上層人士特別多，所以知道的小道消息也多，一群男人沒事閑的，辦公室整天跟菜市場似的。

商闌跟着韓哲走進辦公室，韓哲瞥了他一眼，說：“你還有兩天假期。”

“阿哲，我……”

“幹什麽呢！”韓哲突然對着辦公室外面一群吵吵嚷嚷的職員們大吼了一聲：“都他媽的沒事幹了？啊？”

職員們頓時作鳥獸散，鴉雀無聲。

商闌想了想，去把辦公室的玻璃大門給關上了。回頭走到韓哲身邊，說：“我以前沒告訴你是因為我……害怕。”

“嗯，在你眼裏我跟你們商家人一樣，不，我他媽還比不上他們呢。”韓哲啪一聲把文件夾子拍桌子上了。

“你跟我姥爺一樣重要，我告訴過商展航，後來我也想告訴我姥爺，可是……出了點事，我就沒告訴他，而且當時我和顧延章分手了，所以就沒說。”

韓哲敲敲桌子跟他掰扯，“你跟顧延章……誰是顧延章？啊想起來了，對顧延章，你跟他在一起是三年前，我們上大四，你上高中就明白的事，你一直拖到現在，十年呢！要不是顧延章來找我，我他媽這輩子也甭想知道了是吧？”

商闌垂頭看着鞋尖，低聲道：“阿哲，你和我姥爺對我來說一樣重要，越是重要我越是不敢說。”

“行行行，別跟我來這套，”韓哲不耐煩地攆人：“合同是你跟他簽的，毀不毀我就不管了，三天後我去美國出差，本來想派你去的，但是想來想去還是我自己去吧，公司你管好了，管不好我新賬舊賬跟你一塊算。”

“我肯定好好管。”商闌推門出去，坐在辦公室想了一會兒才回過味來，出差的事本來也輪不到他啊，他郁悶地看了眼大玻璃辦公室裏的韓哲，突然感覺自己被算計了呢……

商闌臨快到中午的時候離開公司，買了午飯去顧延章家，顧延章給他打開門，終于不像早晨那麽起床氣滿滿的樣子了。

“你知不知道助理是什麽？得二十四小時貼身服務的那種，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我昨天說了只送三餐，而你也同意了。”

顧延章看着他哼笑一聲：“不願意就不願意，幹嘛勉強自己。”

商闌把午餐倒進盤子裏，心道難道不是你在勉強我嗎？顧延章坐下來，今天心情似乎挺好的，他拿着手機看着什麽說道：“微信昵稱：肉餡大包子，真名施筠，還挺好聽的一個名字呢，可惜啊，他是個直的啊。”

商闌一聲不吭地拿了碗筷重重放在顧延章面前。顧延章見只有自己的碗筷，擡頭問：“你不一塊兒吃？”

“不了，我吃過了。”商闌剛說完，顧延章的手就落在了他肚子上，“摸你這肚子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吃了。”顧延章起身去拿了一副碗筷放在自己旁邊的位置，“坐下，跟我一起吃。”

商闌猶豫一下，坐下了。

顧延章可能有要事在辦，手機信息提示音一直在響，所以兩人吃飯全程都沒有跟對方說話，吃完飯，商闌收拾了東西把剩菜倒進垃圾桶，猶豫一下，伸手把碗筷給洗了。

顧延章在餐桌那裏看着商闌的背影，看了能有兩分鐘，起身走過去，從背後摟住商闌，商闌沒動，說：“走開。”

“不走開，”顧延章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很露骨地在他耳根聞了一下，收緊了手臂，“你現在是單身，我追你還不行嗎？”

商闌顧自洗碗，突然說：“延章……”

“對！以後就叫我延章，不許叫別的。”

商闌動了動嘴，說：“這是一條不歸路，如果可以你還是回歸正途吧。”

“不歸路？”顧延章在商闌肩膀上吻了一下，“有你在，就是刀山火海我也照走不誤，絕不回頭，無所謂歸路。”

商闌洗完了碗，擦擦手就要走了，顧延章摟着人跟個狗皮膏藥似的不松手，說：“晚上來跟我一起吃飯？”

商闌“嗯”了一聲。

顧延章終于松開手把他送到門口，想了想，又說：“晚上早點過來，不用帶飯菜過來，我親自給你做。”

商闌狐疑地看着他，仔細回想一下，他記得顧延章并不會做菜啊。但是他也什麽都沒說，拿着衣服走人了。

商闌回家待了一會兒，卻怎麽都坐不住，總想着顧延章讓他早點去，給他做飯。于是等到三點多鐘的時候就忍不住跑了過去。

商闌到顧延章家的時候還不到四點呢，于是尋思着等到四點多再敲門，然後靠着門框站着，不一會兒，電梯門開了，商闌低着頭突然聽見有人叫他。

“小闌？”

商闌猛地擡起頭，發現顧爸爸和顧薔薇拎着兩手的菜從電梯裏走了出來，他立刻站直身體，下意識看了眼面色不善的顧爸爸，“阿姨，叔叔。”

“你怎麽沒進去啊？在這站着幹什麽？”顧薔薇拿鑰匙開門：“是不是延章睡覺呢啊？”

商闌趕緊解釋：“沒，我剛到。”

顧薔薇推開門，看見顧延章坐沙發上看書呢，“你這不是沒睡嗎？小闌還在門口等着你開門呢。”

顧延章眨眨眼：“我沒聽見聲音啊。”

商闌低着頭等顧爸爸進了門，心想自己是走是留，顧延章為什麽要叫他爸媽也來？他爸爸……商闌一擡頭，愕然發現顧爸爸在看着他，“叔叔？”

“你在門口站着幹嘛？不稀罕進我們家啊。”顧爸爸哼了一聲，轉頭走進去，顧薔薇拿着一把芹菜在顧爸爸後背甩了一下，回頭對商闌笑道：“快進來，別聽你叔叔胡說。”

商闌只好走了進來，顧薔薇瞥了兒子一眼，頓時呦了一聲：“我說你怎麽又休假了，這是被誰給揍了？”

顧延章笑看着商闌，說：“被大舅子。”

商闌唰地就把眼睛擡起來，發現顧薔薇和顧爸爸都在看着他，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顧薔薇頓時眉開眼笑地拉住商闌：“小闌啊，今天我們包餃子吃，你喜歡吃什麽陷的？豬肉芹菜的，還是豬肉大蔥的，還是韭菜蝦仁的？我把材料都買了，你愛吃什麽就包什麽的。”

顧爸爸把現成的菜放在餐桌上，說：“我吃芹菜的。”

“又沒問你！”

商闌趕緊說：“我什麽都行，我沒有忌口。”

顧延章走到商闌身邊，手臂搭在商闌肩膀上，說：“商闌喜歡吃韭菜蝦仁的。”他剛說完，那頭顧爸爸就狠狠咳了一聲，顧延章又說：“材料都買了那就一樣包一些吧。”

“好嘞！那就包芹菜的和韭菜的。”

商闌把顧延章的手臂推開，進廚房裏幫顧薔薇洗菜去了。顧薔薇很是欣慰，對着廚房外面大聲道：“哎呀，還是小闌好啊，不像那倆，就知道等着吃。”

“媽，你兒子身負重傷。”

顧爸爸狠狠咳了一聲，似乎那意思他也身負重傷。

家裏有絞陷機，餃子餡很快就絞好了，是商闌絞的，顧薔薇一邊和面一邊指導他，時不時聊句題外話，随後二人将餐桌清空，将餃子餡和面都挪到了餐桌上，沙發上坐的那二位爺也過來幫忙包餃子。

顧薔薇擀餃子皮，三個大男人包餃子，顧爸爸的餃子包的特別好看，兩只手一捏就出來一只大肚餃子，商闌躍躍欲試，學着顧爸爸的樣子兩手一捏……

“哎商闌包了個燒麥！”顧延章哈哈大笑。

顧爸爸瞥了一眼商闌包的餃子，得意地哼了一聲，把自己包的完美的餃子耀武揚威地放在簾子正中央。

商闌把自己手裏的餃子跟顧爸爸捏出來的餃子對比一下，默默放在了桌子角落裏。顧薔薇嘲諷道：“你好意思笑話小闌，你看你包的還不如小闌呢。”

顧延章根本就不會包餃子，一開始還有模有樣地學着包了兩個，後來就開始随意捏，一會兒捏個花，一會兒捏了奇形怪狀的船，還義正言辭說自己包的是卡通水餃，最後被顧媽媽拿擀面杖打手背上了。

“你再禍害下去面不夠了！”

“我包的這也能吃啊，怎麽就禍害了！”

商闌看着顧家一家人，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印象裏就沒有過一家人圍着桌子包餃子的時候，每年過年吃的都是速凍水餃，甚至接連幾年他過年連水餃都沒吃過，他更是從來沒吃過自己包過的水餃呢。

包完餃子已經五點半了，顧薔薇去燒水煮水餃，商闌和顧延章把現成的菜倒進盤子裏，顧爸爸去沙發歇着去了，看着好像累壞了似的。

顧延章捏了一塊燒雞遞到商闌嘴邊，商闌躲了一下不想吃，顧延章捏着雞塊在商闌嘴上蹭了一片油，商闌只好張嘴咬住，結果顧延章突然上前，從他嘴上把雞肉叼走了……

顧爸爸在沙發上咳了一聲，用抱枕把自己的臉捂上了，商闌頓時臉紅脖子粗地瞪了顧延章一眼。随後扯了張紙擦擦嘴，跑進廚房端盤子去了。

四人圍着桌子坐好，一人一杯可樂，誰都沒喝酒，商闌聞酒過敏，顧媽媽開車，顧爸爸身體不好，顧延章自己喝也沒意思，所以單純的就吃了一頓飯。

顧薔薇揉揉商闌肩膀說：“這頓飯早就該吃了，誰讓你走了呢，不過現在啊也不晚，一來呢，我們好久沒見了，二來呢，也是阿姨為了謝謝你三年前把你叔叔送醫院去。”

顧爸爸很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顧薔薇繼續道：“你叔叔心髒一直都不怎麽好，之前讓他做手術他一直拖着，不然當時也不能會突然發病，吓着你了吧，送你們來的那小夥子，是我們隔壁樓的，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認識我，也認識你叔叔，事後來問我你叔叔情況，我這才知道的，他說當時給你吓壞了。”

商闌低垂着頭說：“都怪我。”

“不怪你，”顧薔薇摸摸商闌的頭發，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說：“以前我說的呢現在一直算，你不用愧疚，沒人怪你。”

商闌擡頭看了顧爸爸一眼，小聲說：“叔叔，對不起。”

顧爸爸什麽都沒說，拿起杯喝了口可樂，喝太急，還給嗆着了。

“快吃吧，別說這些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說，是不是商闌？”顧延章問他。

商闌看着他，目光落在顧薔薇和顧爸爸臉上，說：“是。”

這一頓飯，是商闌近些年來吃的最好的一頓飯，奇形怪狀的餃子吃進肚子裏都變成了這些年未曾融化冰雪的暖意。

吃完了飯，四人圍一桌打撲克，商闌突然想起三年前顧延章鎮住謝文俊的那一手，很是好奇，但是并沒問出來，他坐在顧延章對面，感覺自己今晚的牌好到爆，從顧爸爸顧媽媽手裏贏了一堆錢，贏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偏偏他還輸不了……

四人一直玩到九點，顧薔薇才揮揮手說：“不行了不行了，小闌今天手氣忒壯，再玩我就輸光了，巴什，咱倆快撤吧。”

這還是商闌第一次聽見顧爸爸叫什麽名字，巴什？十六個字的名字中截取的兩個字？

顧延章也沒留人，畢竟顧爸爸和顧媽媽住得離這裏有些距離，商闌跟過去剛想說我跟你們一塊走，顧延章就攥住了他的手，說：“你今晚就別走了，你也沒開車，這點出租車都沒有幾輛了。”

顧薔薇立馬說：“對對對，小闌你就留這吧，不用送了，我們走了。”随後就把門給他們關上了。

門一關，顧延章摟住商闌就親了他一口，商闌掙開他的手臂，跑到桌子邊把撲克牌碼一碼，顧延章坐到他身邊摟住腰：“幹嘛？還玩啊？”

商闌從中間抽了一張，背面對着顧延章，問道：“這是幾？”

顧延章失笑：“這你讓我上哪猜去。”

“別人都能猜到，我抽的你就猜不到了？”

“小傻子，”顧延章把牌從他手裏奪下來，說：“這就是個魔術，障眼法，必須我自己碼牌給別人抽牌，我才能猜出來。”

商闌一回想，果然剛才全程下來都是顧延章洗的牌。“那你幹嘛光讓我贏啊，你看我贏了這麽多錢。”

“這點錢算什麽。”顧延章摟住人親了親耳根，親的商闌直躲，“以後有的是機會，咱倆合力争取把彩禮錢贏過來。”

“你說什麽呢！我要回家了。”商闌站起來，顧延章猛地一抓他的手臂，商闌膝蓋正好磕在沙發沿上，直接就倒在了顧延章身上，一掌按在顧延章胸口，顧延章哽了一聲：“你要謀殺親夫啊！”說着緊緊摟住人。

商闌一手按在顧延章身後，從胸口摸到心髒的位置，很擔心地問：“你爸爸的心髒病會遺傳嗎？”

“你擔心我嗎？”顧延章眨着濃墨似的睫毛，盯着商闌近在咫尺的臉，柔聲說：“沒有遺傳，我心髒特別好，跟你大戰三百回合都沒有關系。”

商闌無語地瞥了他一眼，又說：“我要回家了。”

“噓噓，別說話，讓我抱抱。”顧延章摟着人，閉着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商闌頸邊的味道，“你知道你三年前突然不見的時候我多着急嗎？你在公司裏留的地址是學校的地址，可那時候你已經畢業了，也沒有留下任何就業的信息，我媽還找了你的導員去問你的去向，結果他也不知道你在哪，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多喜歡你。”

商闌的手慢慢就松了，将整個身體靠在顧延章懷裏。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喜歡你。”

商闌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兩人正濃情蜜意呢，顧延章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顧延章拿來手機一看，是徐瑩，于是不得不接了。

商闌聽顧延章說話，好像是有什麽工作，随後顧延章指了指樓上，示意他自己先上樓了，結果他走到樓梯口，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回頭把商闌也給一起拽上樓了。

上樓後，顧延章捂住手機說：“我先去辦點事啊，你無聊就先洗澡吧，今晚別走了，啊！”顧延章說着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随後才拿着手機進了書房。

商闌在顧延章屋裏的沙發上坐了能有半個小時，顧延章還沒出來，于是只好進浴室洗漱了，今晚真的不走了。

顧延章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聽見浴室裏嘩嘩的水聲，于是靠在浴室門口耐心地等着，還拎起自己的襯衫聞了聞。十多分鐘後，浴室門開，商闌頂着一頭濕發，腰上圍着浴巾走了出來，看到顧延章眼神明顯荒亂一下。

“你……沒事了？”

“商闌，你離開之後，我也找過其他的男人女人，女人還行，但是男人，我看着就惡心，只有你，”顧延章在陰影下迷離的一雙眼，沾在商闌滴着水的皮膚上，“一見到你，我就難以自抑，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商闌摸着腰間浴巾的邊緣，正失神間，顧延章已欺身上前，商闌硬撐着沒動，顧延章手臂撐在門框上，嘴唇湊到商闌臉前，微微一笑道：“我很想親你怎麽辦？”

商闌咽下口水，心說顧延章這個大尾巴狼，親了那麽多次都從來沒問過，現在又問是什麽意思！于是恨恨說：“不行……”話音未落，顧延章已堵住他的嘴，商闌踉跄着往後退去，顧延章抓着他的肩膀将他一路推進浴室，一直推到冰冷的瓷磚牆面上，無處可退，嘴唇無處可躲。

商闌背後冰涼，被迫抓緊顧延章的衣服推據，可是手掌使不上力，顧延章貼住他的身體，糾纏中，浴巾松弛掉到地上，商闌理智崩潰，攥着顧延章的衣服剛要回應，顧延章卻已然退開。

顧延章摸着商闌潮濕紅潤的臉頰，短暫凝視，互相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未盡的光火，如剎那琉璃，不待闌珊。

顧延章重新貼上去，商闌緊緊抱住他的腰，混亂中，顧延章衣物盡褪，兩人拖拖拉拉走進卧室，顧延章壓在商闌身上時，突然停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沒有推開我，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不知怎的，商闌眼角就流下了淚，他伸出手，緊緊抱住了顧延章的肩膀。

顧延章心滿意足地吻住他，順着跳動的動脈啄吻，在商闌耳邊呢喃：“就算你推開我，我一樣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