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天晚上的節目過後,商闌也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顧延章了,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每天都在忙着彼此的工作,也沒有必須聯系的原因,其實這樣的話對商闌來說是個解脫。
商闌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下班後就回家,從不參與公司的任何聚會,在公司裏維持着不下于總經理的微妙的地位。
商闌以為他和顧延章之間就這樣了,不鹹不淡,從此陌路,但是事實證明,他的自以為是向來會被時間打敗。
一天晚上,寧望升打電話通知他,顧延章要作為助唱嘉賓參加流行歌手項然的演唱會,需要十名保镖,并且格外強調,必須要他這個負責人親自護送。
于是那天商闌提前下班,換上了從來沒穿過的公司保镖制服,帶上人去顧言工作室接人。
時隔三年,商闌再一次踏上了永星娛樂公司。
公司裏的布置有了些許變化,以前正對門的前臺換到了右側,正前門的位置挂滿了公司裏明星的寫真照,首當其沖最大的一張就是顧延章的。
顧延章以前說過,特別不喜歡在自己的房間挂自己的寫真照,雖然他那個人那麽自戀,但是他自己說,看見自己的照片總有一種很別扭的感覺。
商闌只帶了兩個保镖進來,三人呈一個三角往裏走,衣着一致,身後兩個保镖身材壯碩一臉嚴肅,路過的人都回頭看他們。
商闌還記得顧延章的工作室位置,往裏走的時候甚至還在想,會不會一進門又會見到三年前初次見到的那副畫面。
但是并沒見到,他還沒走到門口,就看見了迎面走過來的徐瑩,徐瑩年近四十,風韻猶存,妝容總是畫得很淡,踩着高跟鞋,衣着打扮向來不輸當紅女明星。
“徐姐。”
徐瑩一眼就看出來他,笑着走過來,“這不是商闌嗎?好久不見了啊。”
“是啊,好久不見,你氣色越發好了。”
徐瑩握了握商闌的手,笑道:“好什麽啊,都老了。”她瞥了眼商闌身後兩個保镖,說道:“聽說你開了一家保镖公司啊,發展得不錯?”
“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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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公司裏這麽多明星,哪個人出個活動什麽的不需要保镖啊,正好有你顧哥給你做擔保,等姐給你介紹兩個大單。”
“那謝謝徐姐了。”徐瑩帶着商闌走進工作室,從外間職員的工作間穿過去,走進顧延章的休息室。
顧延章的休息室門正對着是一段兩米的走廊,走廊進去才能看見休息室裏寬闊的空間。
商闌跟着人走進去,徐瑩走在前面,這種情形多像是他第一次走進這裏的時候,只不過……
顧延章沒坐在那個藤椅上,那個藤椅換了位置,裏面的沙發什麽的也都換了位置,他們進去并沒有見到人。
“小言?”
徐瑩叫了一聲,蔡新慌張地從裏間跑出來,小聲道:“徐姐徐姐,小聲點,顧哥睡着了。”
徐瑩看了眼時間,說:“這都幾點了,還睡呢?趕緊換衣服啊,商闌都來接了。”
商闌跟着徐瑩走到裏間,顧延章正剪頭發呢,只不過頭顱垂得非常低,一看就是熟睡呢,這都累成什麽樣了,剪頭發都能睡着。
“小言,醒醒,別睡了”
徐瑩把顧延章叫醒,顧延章擡起頭眼睛眯着,過了能有一分鐘才打了個哈欠,說:“徐姐,商秘書來啦?”
商闌靠門站着沒有說話,顧延章身後兩個造型師忙活着,蔡新和寧望升站在旁邊,他回頭一看,突然發現自己帶的兩個保镖并沒有跟進來。
顧延章看了商闌兩眼,說道:“怎麽還穿這身衣服呢?”
寧望升在一旁也看了看,的确,他都從來沒見商闌穿過他們保镖的制服,商闌皮膚細嫩白皙,兩條手臂被黑衣一襯,越發白淨水潤,腰帶一勒,那小腰跟女人有一拼。
“您不是讓我帶人嗎?我當然得穿公司制服出來。”
造型師給顧延章掃掃碎發。
顧延章站起來一伸手:“來來來,商秘書也過來讓小何給你做個造型。”
商闌背着手,面無表情:“不用。”
“你這身衣服也不好看,菜心兒,去隔壁管吳頌借一套衣服,就說是我借的,還有鞋別忘了。”
蔡新偷瞄了商闌一眼,跑出去借衣服去了。
“我洗澡去了,徐姐你盯着商秘書把衣服換了,小何,幫商秘書做造型啊。”
造型師何清微立刻答應一聲:“好,顧哥。”
顧延章朝商闌笑了一下,進浴室了。
蔡新速度非常快地借了一套西裝過來,襯衫是淺藍色的,領帶是深藍色帶條紋的,一回來就遞到了商闌面前。
商闌背着手沒動。
徐瑩道:“商闌,還是換了吧,你畢竟也不算保镖,不用跟他們穿的一樣,萬一有暴徒不認識你把你傷了怎麽辦,啊。”
商闌心想,這跟暴徒有什麽關系,只好拿着衣服,跟着蔡新進了更衣室。
更衣室在衣帽間裏,顧延章的衣帽間絕對是女人的天堂,毫不誇張。
更衣室裏有顧延章換下來的衣服,淩亂地扔在地上,商闌把衣服撿起來,一一挂在牆壁上的挂鈎上,這才把衣服換了。
吳頌跟他身材差不多,衣服正好合适。
商闌出來的時候聽見外面有吹風機的聲響,隐隐約約地,顧延章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徐姐,您有事忙去吧,不用看着我,我衣服都不敢換了。”
徐瑩笑罵:“你不會去更衣室換嗎?非得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換,也不嫌害臊你!”
顧延章又說了什麽,商闌走出服裝室的時候,徐瑩已經站起來了,何清微将吹風筒關了,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蔡新,把他的煙看住了啊,從現在開始到演唱會結束之前都不許讓他抽。”
顧延章無奈道:“我不能抽啊。”
蔡新小心地看了顧延章一眼,吶吶答應了。
徐瑩看他的樣子,覺得不靠譜,又對商闌說:“商闌,還是你有辦法,把他看住啊。我先回去了,你們收拾好了就趕緊走吧,別再堵車了。”
“好徐姐,慢走。”
徐瑩擺擺手,走了出去。
顧延章吹完頭發就好了,一會兒去演唱會後臺再做造型。他把商闌拉到椅子上坐好,何清微給他梳了頭發噴了發膠,梳成很成熟很紳士的發型。
顧延章換完衣服走出來看着他,稍微看了一會兒,才說:“這樣子才好看嘛,你穿保镖的衣服像混進大人堆裏的小孩兒似的。”
寧望升立刻閉緊了嘴,沒有讓笑容露出來。何清微說:“商助理皮膚真白,比女人都白。”
顧延章走到商闌身前,把他拉起來看,商闌很不自在,扭頭要走,但是顧延章抓住了他的手臂,“外套脫了,現在的天氣,就是晚上也很熱啊,你不熱嗎?演唱會是露天的,你去那站一會兒就得全身汗。”
顧延章硬把商闌西裝外套扒下來,交給蔡新。
隐隐約約的香味傳了過來,商闌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領帶顏色太深沉了,不好看,”于是又把領帶解開。
随後顧延章又把商闌向來系到頭的紐扣解開一顆,手腕拉起來,把袖子上的紐扣解開,将袖子挽到肘間,恨不得再蹲下去整理一下西褲和皮鞋,“這樣才好嘛,随意一些。”
顧延章笑着轉身離開,商闌這才松了一口氣。
商闌帶來的十個人坐了一輛多功能商務車,商闌和寧望升則照例坐在顧延章的車裏。
那輛保姆車空間很大,但是座位很少,前面兩個座位照例是蔡新和寧望升坐的,後面兩個空座位上照例放了很多雜物,于是商闌不得不再次坐在了顧延章身邊。
好在顧延章上車就開始看歌詞,并沒有理會他,看起來還是有些緊張的樣子。
商闌看看手機,複又看向窗外,快七點了,天還帶着些蒙蒙的亮,路邊霓虹璀璨,差點迷了眼睛,身旁的氣息根本無法忽視,酸楚的味道流蕩在整個狹小的車廂裏。
忽然,耳朵上一熱。
一個耳麥罩在了他耳朵上。
“還有一個小時才能到呢,聽會歌兒。”
商闌手指微動,聽見耳機裏流出緩慢悠揚的音樂。
“以為是金剛經嗎?”顧延章沉沉一笑,手摸着肚子,又去看他的歌詞去了。
汽車走走停停,到演唱會現場的時候正好八點。
保镖車在前面開路,兩輛車陸續開進了後臺,後臺處沒有多少粉絲,因為此刻演唱會已經開到中途,但是入口處仍有幾個專門為了迎接顧言而來的粉絲,舉着熒光棒和名字牌,激動地大叫。
保镖先行下車,将門口瘋狂的粉絲們擠開,讓出了一條進門的通道。顧延章戴好了帽子和口罩,最後一個下來,迅速閃身進了大門裏,将一衆粉絲激動的叫聲甩在身後。
商闌遲了一步,拉住蔡新,來的時候忘記問,剛才坐車看見顧延章捂肚子他才想起來,問:“顧先生晚上吃飯了嗎?”
蔡新笑嘻嘻地說:“顧哥說他沒胃口不想吃,你放心我帶牛奶了。”
商闌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不知道徐瑩是怎麽放心讓蔡新當顧延章助理的,本來顧延章一唱歌就愛緊張,一緊張就愛上廁所,你還讓他喝水。
商闌揪住最後一個保镖讓他去附近買些壽司或者蛋糕之類的東西。
顧延章一進去就被拉去做造型了,造型師給他換了一身略微休閑的服裝,頭發簡單地抓了一下。
顧延章跑到走道那裏看了一下,項然的歌聲通過音響清晰地傳過來。
顧延章突然轉頭跑回來,大叫一聲:“我好緊張啊。”
旁邊的造型師們看着他都笑了起來,商闌看着他舒展起來的紅潤嘴唇,猛地發現顧延章在看着他,商闌微微一愣,才後知後覺想起來,他剛才也跟着笑了起來。
很快,出去買東西的保镖就回來了,手裏拎着一兜各種各樣的小蛋糕,還有兩盒壽司。
顧延章看見壽司眼睛就亮了,拿了一盒之後,讓保镖們把蛋糕和壽司都分着吃了。
顧延章一連往嘴裏塞了好幾塊壽司,然後把剩下的塞商闌手裏,又轉頭回去看歌詞,那張歌詞的紙已經有些破損了,看來最近幾天一直被他捏在手裏。
項然中場休息的時候跑出來跟顧延章交代了幾句,項然是偏瘦的中等身材,在顧延章身邊一站莫名有些小鳥依人的感覺。
項然唱了好多歌,嗓子已經有些沙啞了,跟顧延章匆匆說了幾句便去換衣服了。
他們昨天已經彩排過了,項然先去唱一首,然後介紹一下嘉賓,顧延章随着伴奏從升降臺升上去,然後兩人合唱。
本來考慮從通道處走的,但是害怕粉絲太多出意外,所以才從升降臺出場。
升降臺已經降下來了,顧延章別了耳返,拿好了話筒,站在升降臺的平面上,緊張地閉着眼,嘴裏還在嘟囔着歌詞。
顧延章唱歌功力較弱,平常只在晚會或者偶爾的節目裏獻唱,這麽重要的演唱會,他真緊張了。
臺上,項然已經介紹了特邀嘉賓,伴奏緩緩流出來,顧延章腳下的升降臺猛地抖了一下,站在他最近的商闌突然間伸手扶了他一把,下意識的動作兩人都沉默了。
好在,這首歌的前奏很長,舞臺已經吹了很多幹冰,升降臺升上去只會有朦胧的人形,升降臺與舞臺重合的時候,顧延章的聲音才從音響裏傳了出去,一步一步走出白蒙蒙的浮霧。
身影逐漸清晰,現場爆發了最熱烈的掌聲。
商闌帶着人走到後臺通道處,保镖們分開了一條路,等着顧延章唱完下臺的時候,不會被突然沖上來的觀衆阻擋住腳步。
演唱會場地非常大,四周放了特別大的音響,聲音傳出來的時候已經被電流摻入了雜音,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可是那帶着電流的聲音,卻更加毫無阻隔,仿佛能夠穿透人心。
不到四分鐘的歌曲,轉眼結束,顧延章在粉絲們的大叫聲中走下臺,有幾個粉絲沖開保安,朝着顧延章沖過來,商闌正好背對着沒有看到,被粉絲一下子撞到,混亂之中他感覺有人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手掌帶着火熱的溫度。
保镖擋着人,将顧延章護送進後臺。
商闌抿着唇站在門口,顧延章回去換衣服了。他等了一會兒,突然有一個保镖走過來告訴他,“顧哥說他先走了,你不用跟着他。”
“啊?”
商闌剛說完,就看見顧延章帶着口罩鴨舌帽,鴨舌帽上還扣着外衣的帽子,被保镖護送着匆匆往出口走。
商闌站在原地,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算是卸磨殺驢嗎?用完我就不用我跟着了?
商闌站了一會兒,感覺自己很好笑,慢慢走出了演唱會主辦樓。
樓外早被放了很多禁止停車的牌子,外面漆黑,連個出租車都沒有,他只好先往外走一走,走了不到十米,一輛汽車在身旁停了下來。
車窗降下來,駕駛位裏顧延章笑容燦爛地看着他。商闌猶豫了片刻,還是上了車。
“剛才走的那個人是誰?”
“你沒認出來嗎?看來我眼光還可以。”
商闌回想了一下那個人還有他身旁的保镖,瞬間就明白了,“寧望升?”
顧延章沉沉一笑,左手臂搭在降下來的車窗那裏,手裏夾着煙。“當初我去你公司看了一圈,一眼就看出來大升跟我身高差不多,再這麽一包,還真是認不出來。”
商闌不明白,顧延章這是要做什麽。
“陪我去吃點東西吧,我餓壞了。”
商闌沒說話,顧延章也沒再征求他的意見,直接去找地方吃東西,汽車在城市寂靜的深夜中穿梭,開了很久,久到商闌坐不住的時候,才停在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
“你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吃飯?”
“這種地方怎麽了?帶你去吃面,這家的面特別好吃。”顧延章在路邊停了車,商闌下車一看,真的是很偏僻的地方,周圍的建築都已經非常破敗了,店鋪的招牌已經褪色得很厲害,木框的小窗戶上全是油煙的黑漬。
顧延章帶他推開了那個裹着硬紙板的破木門,屋裏非常狹小,連廚房帶吃飯的地方恐怕連二十平都不到,牆壁黝黑,鍋竈更黑。地面連水泥地都不是,好像是大街上鋪路的那種磚塊。桌椅板凳油漬麻花的。
商闌想想,其實他還是有潔癖的。
小店裏沒有客人,廚房裏只有一個老太太,老太太看起來年紀很大了,頭發花白,頭上帶着一個白布頭套,兩人進去的時候她正在聽收音機,收音機的聲音放得特別大。
顧延章對老太太說:“奶奶,兩份牛肉板面,一份不要辣,一份多放兩個辣椒。”
老太太:“你說啥?”
商闌低頭摸摸鼻子,顧延章特別走到老太太身邊又大聲說了一遍,老太太笑得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說道:“好嘞好嘞,坐着等吧,馬上就好!”別說,嗓門特別大。
商闌在那油漬麻花的板凳旁邊猶豫了一下,然後被顧延章按着肩膀按坐下了,“這衣服不是我的。”
“沒事,明天我再還他一套。”顧延章突然湊近說:“老太太不認識我是誰。”
不認識我是誰,大概是顧延章很高興的一件事情。
商闌還是感覺屁股底下不舒服,胳膊放在腿上哪裏都不敢碰。顧延章看着商闌蹑手蹑腳的模樣微微一笑:“小飛鼠還在嗎?”
商闌手掌搓搓褲子,低眼說:“早就不在了,我養了不到半年就死了,我以為是我沒喂好的原因,我把它的皮毛拿去處理,那個大爺說松鼠壽命短,活到時候就會死了。”
面條還挺快,老太太将兩大碗面條咣咣放在了二人的桌子上,然後笑眯眯地回去繼續聽收音機去了。
商闌看着面條還是沒有食欲,白色的大碗邊緣處沉着兩根油菜,碗中心放了兩片牛肉,還有四個黑糊糊的朝天椒,碗裏厚厚一層黃色的油光,裏面的面條切得特別寬特別厚,放在黃色的油裏像肥肉一樣。
顧延章從筷子筒裏把筷子給他,商闌兩根手指捏住筷子,問:“沒有一次性筷子嗎?”
“老太太環保,不上一次性筷子。”
商闌捏着筷子抿着嘴,一動不想動,感覺筷子都是黏黏的。顧延章吃了一口面條,看着他那憋屈的樣子就笑了,然後把他的筷子搶下來,給他換了一個一次性塑料叉子。
“剛才放在壽司盒上的,被我順手踹兜裏了。”
商闌拿着叉子在碗裏攪一攪,還是不想吃,他不喜歡吃油大的東西。
“你嘗一嘗,很好吃的。”
商闌抿着嘴唇沒說話,害怕被老太太聽見傷她心。
“要不然我給你裹裹?”
商闌看了顧延章一眼,這才插了一段短一些的面塊放進了嘴裏,味道還可以吧,但是總感覺吃了一嘴油,而且還把舌頭和上颚都燙麻了。
商闌沒敢往外吐,硬挺着把熱度嚼爛了。又吃了幾口,才吃出來一些特別的味道,商闌一邊吃一邊吹,燙得嘴唇紅彤彤的,一擡頭,顧延章那碗已經見底了……
顧延章的嘴唇也是紅彤彤的,商闌問他:“你吃不燙嗎?”
“燙,我餓了。”顧延章說完從兜裏掏出煙來,剛抽了兩口,商闌背後傳來一聲爆喝:“不許抽煙!”
商闌被老太太吓了一跳,顧延章猛地咳嗽起來,伸手使勁擺,“我咳錯了,不抽了。”他俯身把煙在腳底下的地面熄滅了。
商闌把臉埋在碗裏,偷偷笑起來。
老太太聲音特別大地嘟囔:“什麽好玩意兒,敗家子,抽抽抽,都抽出病了,剛才半導體裏還說呢,得肺癌的人全都死了。”
顧延章嗆大發了,咳了半天才好過來,臉都咳紅了。
商闌把叉子一扔,說:“不吃了。”
“你才吃幾口?”
商闌拿過一張很糟的餐巾紙擦擦嘴,“我又沒餓,來的時候吃過晚飯了。”
顧延章伸手把他的碗拽過來,拿起筷子又開始吃,商闌哎了一聲,慢慢垂下了眼睛。
顧延章風卷殘雲,很快又把一碗面吃見底了,這面特厚實,特有分量,一碗半足足撐了。
“一會兒我去結賬,你先出去把車打着火等着我啊。”
“為什麽?”
顧延章擦擦嘴,讓他照做。商闌只好接過車鑰匙,先開門出去了,他坐上車,把汽車發動,開到門口。
不一會兒,顧延章從門裏跑出來,大笑着蹿上車,催促:“趕緊走趕緊走。”商闌一腳油門開出去,後頭老太太追出門,舉着鐵笊籬大叫:“小兔崽子以後別來我家吃面!”
顧延章朝後看了一眼,從車門窗戶探出頭,擺手喊:“拜拜。”
“你幹什麽了?”
顧延章回過身來,靠在車座裏笑道:“老太太是孤寡老人,七十多歲了,無兒無女,就只有老伴留給她的這個小鋪面,一碗面條才賣七塊錢。”
“那你給多少錢?”
顧延章抽出煙來:“你猜?”
“不猜,送你回家?”
顧延章點燃香煙,咬着煙頭說:“先送你回家,省得你還得找車。”他微微仰着頭,白色的煙霧随着一聲嘆息流出口中:“你還住在那個房子嗎?”
商闌沉默了幾秒,才說:“我住在公司附近。”
顧延章抽着煙沒再說話,眼睛眯起來看着路邊飛速流過的景象,突然說:“過年的時候我媽還問起你呢,我說人丢了,找不着了。”
商闌仔細看着前方的路邊,抓着方向盤的手背露出青筋。
“後來有人給我介紹保镖公司的時候,偶然見到了韓哲,我一問,才知道你給他當秘書呢。”
“他不認識你。”
顧延章哈哈一笑,睫毛濃密看不清神色,“他認識我說不定還不能告訴我了呢,那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延章。”
兩個字一出口,顧延章突然覺得心都抖了。
“以前是我年輕,不懂事,是我做的不對,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
兩人一個看着路前,一個看着窗外,車裏的氣氛帶着可怕的、凝重的痛楚。
顧延章的煙燃到盡頭,慢慢扭過頭看着商闌白皙幹淨的臉龐,“那我們重新開始。”
短暫的沉默過後,商闌笑起來,“你爸不會同意,我家裏也不會同意,重新開始又有什麽意思呢?”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汽車一直開到商闌家樓下。
兩個人打開車門下了車,商闌看他一眼說:“我回去了。”
顧延章繞過車頭問他,“都到你家門口了,不帶我進去坐坐?”
商闌擡眼往樓上看了一眼,低下頭說:“你願意就上來吧。”
于是顧延章鎖了車,跟着他走進去,小居民樓沒有電梯,從樓梯一直走上了七層。
商闌拿出鑰匙打開門,伸手按亮了燈,顧延章跟他走進去,回手關了門,他看着這個房子,室內裝修還是很明亮很幹淨,商闌和他都很喜歡的北歐風格。
商闌打開鞋櫃俯身拿拖鞋,顧延章看着他襯衫西褲崩出來的弧度,喉結滾動,伸手握住肩膀将人推到門板上,下一秒,嘴唇堵上去,一瞬間仿佛帶着電,兩人渾身都顫抖了。
顧延章感覺自己渾身着了一層火,一手按着肩膀,一手握緊後腦,嘴唇用力親吻,舌尖頂進去,貼合的熱度,口中流轉的是闊別三年仍然記憶如初的味道。
商闌手裏的拖鞋掉到地上,顧延章帶着煙味的唇舌,不可抗拒地勾起了往日回憶,他們曾經比現在更加親密地貼合過,擁有過彼此。
商闌慢慢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下去,他不可控制地将手落在顧延章腰間,可是指尖剛剛顫抖着觸摸到一層衣料,卧室裏便傳出了一聲叫聲,“商闌?”
顧延章猛地停下來,嘴唇貼着嘴唇,以為自己幻聽了,可是下一秒,叫聲又響了起來。他慢慢松開手,後退一步,離開緊貼的身體,他看到商闌臉上帶着無動于衷的表情。
卧室裏走出來一個人,渾身上下只穿着一條內褲,頭發睡得很淩亂,被明亮的燈光刺得睜不開眼睛。
“商闌你回來啦?有客人啊?”施筠揉揉眼睛,問:“我給你打好幾個電話你怎麽沒接?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顧延章的目光從施筠身上移回來,落在商闌臉上,哈哈笑起來,“原來是這樣,我說呢,原來是這樣,幹嘛不早說呀。”
顧延章踉跄了兩步,将商闌推開,打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