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商闌穿了一件短款羽絨服,顧延章突然往他褲兜位置摸了一把,商闌手中頓時僵住,顧延章收回手,郁悶道:“我煙都讓你藏哪了?”
商闌得意地哼了一聲。
“小顧,小杜,小馮,你們幾個都過來。”苗導在機器前召喚他們,顧延章放下劇本跑了過去。
謝文俊臺詞背好了,那場戲拍了幾遍才過了。
這一天拖拖拉拉的,晚上回屋已經快十二點了。
顧延章躺炕上累得直哼哼。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
顧延章得了一顆“完工煙”,眯眼享受,“什麽?”
“我說謝文俊。” 商闌盯着顧延章那雙有些幹燥的嘴唇,因為風吹冰凍,已經破皮裂口。
“他啊,”顧延章吐了一口長長的煙霧,舔了下嘴唇,聲音有些沙啞,道:“那小子瞬間記憶特別厲害,從來都是現場背臺詞。可惜啊那小子居心不良,差點把你害了,罵他兩句便宜他了。”
商闌一時間覺得心裏特別暖,從心裏暖到了指尖。
顧延章眯着眼看了商闌一會兒,突然說:“我給你報仇了,你不表示表示啊?”
商闌面無表情地說:“除了煙一切好說。”
顧延章猛地坐起來,“嘿”了一聲:“怎麽回事你?”
商闌把藥酒拿來擦手肘,“衣服脫了,你後背肯定青了,我給你擦擦,這藥還挺管用,我手肘昨天還青一片呢,今天已經消了很多了。”
顧延章坐起來,把衣服脫了,其實他後背疼得胳膊都擡不起來了,在外面人多硬撐着,回屋就起不來了,他把外衣脫了,襯衫舉到肩膀就舉不上去了,商闌幫他把襯衫脫下來,然後把褥子鋪好,不然炕太熱,顧延章面沖下躺好,卧在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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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闌站在地上,把手心在炕上捂熱了,把藥酒倒手心裏,揉在顧延章淤青的肩膀上。兩人正抹藥呢,門簾就被掀開了。
嚴福晟探進來個頭。
“爹啊,這大晚上的你還沒睡啊?坐。”顧延章擡起上半身。
“來晚一步啊,我聽說你拍完了就過來了,吶,自家釀的藥酒,祖傳秘方,今天把你摔挺狠,給顆糖吃啊。”
顧延章笑嘻嘻地:“不用給糖,給根煙就行。”商闌在他肩膀上狠狠按了一下。
商闌把嚴福晟手裏的藥酒接過來,一看,“蛇皮啊,這藥好,”商闌說完下意識看了顧延章一眼,顧延章根本沒注意他說什麽,還跟嚴福晟說話呢。
“你躺着吧,你們屋挺小啊。”嚴福晟轉眼看了看屋裏。
“這麽說你屋挺大啊?”
嚴福晟呵呵一笑:“是啊,十米大炕。”
顧延章一拍炕:“憑什麽我的炕這麽小啊。”
嚴福晟又呵呵一笑:“大通鋪,擠十個人。”
顧延章頓時就氣弱了,“還是我家好。”扭頭問:“你剛說什麽蛇皮啊?”
商闌抿下嘴唇,把藥酒揉在顧延章肩上。嚴福晟說:“我這藥主料蛇皮,所以就叫蛇皮。”
“你怎麽知道?”
商闌說:“藥瓶上寫了我又不是不認識字。”
顧延章将臉埋在枕頭裏,“這怎麽火辣辣地疼啊?”
“這酒就這樣,疼說明有用,你們慢慢擦吧,我回了。”
“哎我送你啊爹。”顧延章一口一個爹叫得特別順口,娛樂圈裏認了一群爹,嚴福晟掀開簾子:“不用了,躺着吧。”
“商闌送送我爹。”
商闌跟出去,送出門,門外嚴福晟的助理在等着,嚴福晟低聲問他:“顧小子不認識你啊?”
“他怎麽會認識我,整個劇組除了您也沒人認識我,我剛開始還以為您認不出來我呢,就沒主動跟您打招呼。”
嚴福晟“哦”了一聲,呵呵一笑,擺手道:“你回吧,也沒穿外套挺冷的,別凍着了。”
“謝了嚴伯伯。”
嚴福晟的助理打着手電帶他走了,商闌才扭頭回去,顧延章正研究那透明的一個字都沒有的玻璃藥瓶,看見商闌進來,問:“哪寫蛇皮二字了?”
商闌探頭看看,說:“我剛給撕了還給嚴老師了,上頭有配方。”
顧延章瞅着他:“你逗我呢?”
商闌把藥瓶搶下來,道:“趕緊躺下,我給你抹完,洗洗睡覺了。”
顧延章趴在枕頭上疼得直哼哼:“明天不用早起,導演說了,明天不下雪的話就拍我的室外戲,下雪了的話就拍室內,我的室內戲就不拍了,先緊着老範頭和嚴老師的戲拍完,他倆年紀大,早拍完早走人。”
第二天一早并沒下雪,但是天陰沉沉的,看樣子肯定會下雪。上午顧延章拍一場扒牆頭的戲,為了勘探對頭寨子環境和守衛,結果被一個女人發現了,這個女人就是魏欽演的,兩人還有一場在雪地裏的打戲,顧延章獨自戲份拍完,偏偏到和魏欽拍打戲的時候下雪了。
導演沒喊停,兩人在雪地裏滾了一身雪,拍了幾條效果都不好,苗導尋思尋思想要放棄,正好雪又停了,于是又繼續拍,魏欽凍夠嗆,身體哆嗦成一團,衣服又笨拙,又不是武打演員,和一個替身輪番上陣,費了很大勁才把這段打戲拍完。
導演一喊OK,商闌立刻拿着大衣,沖上來把顧延章圍住,把人帶走坐下,凳子上放了熱水袋,捂得很熱,熱水袋往懷裏一塞,溫水倒好遞到嘴邊來。
顧延章想着不錯不錯,商闌一人比魏欽三個助理強多了,看他們三個人伺候一個人都忙不過來,商闌是不是從哪偷師了。
坐了一會兒天上又飄雪了,衆人往寨子裏搬東西,副導找過來告訴顧延章,今天和明天都沒他的戲了,後天有沒有再通知,可以先休息休息了。
顧延章激動地一聲大叫,像狼嚎似的。
商闌瞥他一眼跟着笑,低頭把暖水瓶塞包裏,突然感覺後背有東西砸過來,他一回頭,一個大雪團就砸他臉上了。
顧延章頂着漫天飄雪,笑得牙龈都露出來了。
商闌把雪拍下來,他在室外口罩不離嘴,雪團正好砸他下巴上了,“無聊不無聊,”商闌說了一聲,回頭繼續裝東西,随後自己後背的雪團就沒停下來過。
商闌把背包拉鎖拉好,猛地從地上撈了捧雪砸顧延章身上,顧延章嗷嗷叫起來,周圍迅速圍了一圈人,雪花滿天飛,打雪仗打得不亦樂乎。
最後苗導看不過去,拿着大喇叭喊了一聲:“趕緊回來工作!閑雜人等趕緊下山!”
閑雜人等不怕死地往苗導身上砸了一雪團,苗導舉着喇叭一聲令下:“來啊來啊,把那小子挖坑埋了!”
顧延章聞言就跑,敵軍從四面八方圍堵過來,七手八腳把他撲倒,挖坑埋了,最後只剩下個腦袋露在雪地外頭,敵軍挖坑埋完迅速撤退。
攝影師跑過來給顧延章拍了個特寫,顧延章對着鏡頭做了個死到伸舌頭的表情。
商闌等攝影師走了才過去把顧延章從雪堆裏扒出來,顧延章養死帶活地說:“這幫人、這幫人都是我方敵軍。”
“該不該,讓你挑頭。”
顧延章盯着他的臉,商闌的口罩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露出一只凍得通紅的鼻子和臉,他說:“第一次看你笑啊。”
商闌臉上的笑容立馬沒了,說:“我以前也笑啊。”
顧延章嗤笑一聲,站起來拍拍貂皮大衣上的雪,說:“你算了吧,彎嘴角誰不會啊,那叫笑嗎?多笑一笑啊,二十出頭別深沉地像老頭似的,啊,你看看你一笑多好看啊。”
商闌繃着臉離開,把不知道被誰撞倒的背包撿起來。顧延章跟過來,大雪地靴踩在地上步伐很笨重。
下了山,顧延章去服裝室把衣服換了,然後跟着商闌一起回王大媽家。
進門之後顧延章先點了根煙,第二件事把桌子上搓好的花生仁喂幾個給松鼠。
商闌坐在炕邊照鏡子,鏡子是後來王大媽給他們找的,他的臉,尤其顴骨上已經全是血絲了,顧延章比他還厲害,嘴唇皲裂,皮膚凍破出血,卻連一點身為明星的自覺都沒有,毫不在意。
所以顧延章看見商闌又在照鏡子的時候說:“你還是回去吧,我還得在這凍一個月呢。”
商闌立刻把鏡子收起來不再照了。
“把東西收拾收拾,我跟老魏借輛車,一會兒帶你去縣城好好浪一圈。”
商闌在兩人的背包裏裝了一套備用衣服,然後把值錢的東西都給帶上,告別王大媽,跟劇組報備之後,開着老魏給他們提的車離開了這個擁擠的小山村。
車裏有導航,但是只顯示了大片的山,根本沒有路。好在商闌記得地方,本來出來的時候商闌打算開車的,但是看着羊腸似的山路不敢開,所以就是顧延章開着了。商闌一時間覺得自己這個助理簡直太不靠譜了,還得讓顧延章自己開車。
顧延章帶了一個黑色針織帽,顯得眉眼優勢越發突出,但是因為連日暴露在寒風下,臉頰上已經生了一小塊凍瘡。他開了一會兒車就忍不住了,說:“幫我點根煙。”
商闌坐着沒動。
“快點,我困了,提提神。”
商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從自己褲子兜裏掏出煙盒給他點了一根。
顧延章把窗戶開了個縫,順着山路一直走下去,出了山路,導航才顯示出來。
“你上次出去開了多長時間?”
“一個小時多二十分鐘吧。”
顧延章哦了一聲,“還行。”
“你撐不住了換我開,真困了別硬撐着。”
“知道了,咱倆先去找個賓館,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然後再去吃飯,行吧?你想吃什麽?”
商闌嗤笑一聲:“顧哥,你別暢想了,那地方根本沒什麽館子,充其量就是大點的農家菜館,偶爾有個烤肉店。”
“行,就烤肉了。”
“還烤肉?咱天天睡那熱炕,你不流鼻血是吧?”
顧延章啧了一聲,眯着眼瞥了商闌一眼,“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改善改善夥食,回去吃牛黃解毒片,對了回去的時候別忘了帶點藥,劇組裏藥物緊缺,咱倆自己補充補充,回頭找劇組報銷。”
“改善什麽夥食,劇組天天大魚大肉,冬天只有肉能放住,劇組租那廚房全是冷凍肉,你還沒吃夠啊,”最近商闌吃飯都是可着青菜吃,肉都剩下了。
顧延章怒了:“那你說吃什麽!”
結果商闌說了一個:“随便。”
顧延章頓時就笑了,道:“還是先去那地方看看再說吧。”
商闌坐了一會兒車睡着了,睡之前還想着自己先睡十分鐘,然後和顧延章換班開車,顧延章累了一上午了。于是就睡了一下,結果後來猛地驚醒,發現還有十分鐘就能到縣城了。
“你怎麽不叫我啊?”
顧延章看他笑:“你睡着了叫你幹嘛?沒事,不用愧疚,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你來開。”
“好吧。”商闌揉了揉太陽穴,往外面看了看。
“賓館在哪?”
商闌搖頭:“我上次來可沒發現。”小縣城裏道路非常窄,而且很多汽車都停在了路邊,顯得路更加狹窄,再加上有不少路人,車開得非常慢。
“好歹一個縣城,不能連賓館都沒有吧。”
事實證明,他還真就沒有賓館。
顧延章開着車,從縣城繞了一圈,只發現了兩家旅店。兩人無奈看了一下旅店的環境,選了一個相對比較幹淨的,兩個床的房間,當然不是住不起,小旅店每人才8元,而是顧延章一再強調,房間裏連個電腦都沒有,電視一個臺都看不見,WiFi只有一個格,我再一個人住一個屋,我有病啊我!于是硬拉着商闌選了個雙人房。
旅店老板給二人指了對門一家挂着浴池牌子的小平房,讓他們去那裏洗,地方大寬敞。于是兩人把車停在旅店外面,先去洗澡了。
浴池大開間,一屋二十多個噴頭,商闌走到浴池門口就不想進去了。
被顧延章看了好幾眼,最後硬着頭皮進去了。浴池裏人很多,根本找不到連在一起的兩個噴頭,商闌慢吞吞地等顧延章麻利地脫了衣服走進裏間,才把衣服脫幹淨,然後拎着毛巾小心翼翼走了進去。
一擡眼,白白的一片霧氣,商闌迅速低下眼,正好門口牆角有一個沒人用的噴頭,商闌就站在這裏了。浴池裏霧氣太大,呼吸都很壓抑。
他看了看左右,都不認識,顧延章不知道在哪呢,于是放松地洗了起來。
到劇組快近一個月硬是連個熱水澡都沒洗過,簡直了,瞬間感覺這個熱水澡實在是太奢侈了。顧延章每天晚上回家都用盆接了熱水,用毛巾擦擦身體,毫無顧忌,商闌只能捂着自己的加厚法蘭絨睡衣默默看手機。
熱水一澆,熱氣一蒸,商闌終于全身放松,享受這個來之不易的熱水澡,将臉上熱水抹淨,一睜眼睛,瞬間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幹嘛?”顧延章站在商闌身前,一臉詫異,手還在半空舉着。
“沒、一睜眼睛突然出來一個人,吓我一跳。”商闌悄悄低下眼睛,眼睛落在顧延章蔓延着白色蒸汽的小腿上。
顧延章伸手把商闌旁邊牆上的鏡子抹掉水蒸氣,好好看了看自己那張被東北的冷風摧殘的一張臉。
“我刮胡刀帶了嗎?刮刮胡子,好幾天沒刮了。”
顧延章等了半天沒有回應,從鏡子裏發現商闌看着地面發呆,他回手在商闌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把商闌吓一哆嗦,“你幹嘛?一驚一乍的,想什麽呢?”
“沒、沒想什麽。”
顧延章看了他一會兒,又問了一遍。
商闌連忙把箱子鑰匙遞上去。
等顧延章開門出去,商闌迅速轉移位置,結果進去轉了一圈回來發現,竟然連一個空噴頭都沒有了,唯一一個空位的噴頭還是壞的。他趕緊走了回來,害怕自己的噴頭也被占用了。
顧延章拎着刮胡刀回來,問:“沒帶泡沫嗎?”
“好像忘記了。”
“洗面奶給我。”
商闌把洗面奶從袋子裏翻出來交給顧延章,顧延章擠了點搓出泡沫抹在臉上,就站在這裏的鏡子前面開始刮胡子。商闌咬死了牙根,臉色通紅,面對着牆壁站着,可是身邊人的存在他想忽視都忽視不掉。
商闌焦迫地扭頭,赫然發現對面牆角的男人拎着東西離開,他迅速跟顧延章說了一聲,拎着毛巾跑去搶占了牆角。
顧延章轉轉頭,莫名其妙地看了商闌一眼,扭過頭繼續刮胡子。
商闌迅速把自己洗完,拎着毛巾跑出去,水珠都來不及擦幹就匆匆忙忙把衣服穿好,這才松了口氣。
顧延章接着在浴池裏磨蹭了半個多小時才意猶未盡地走出來,看見商闌已經整裝待發,特別不可思議:“好不容易洗個熱水澡,你洗了能有十分鐘嗎?”
商闌把眼睛從某個位置移開,說:“我洗了挺長時間呢。”
顧延章湊到牆面的大鏡子上從上照到下,毫不介意被看。
商闌退到鏡子側面,離開鏡面。
顧延章細細把臉塗了一層護膚品,還問商闌抹沒抹,商闌早忘了,剛要伸手自己拿,顧延章沾着乳液的手已經貼到了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