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商闌大四上半學期實習提前結束,留了兩個月的空檔期,因此請了朋友幫忙,在永星娛樂找了個假期工的工作。
正好當時影帝顧言唯一的助理手術住院,所以臨時找人頂班,商闌被塞給了顧言。
不久之前,顧言剛剛斬獲了國內一個相當重量級獎項的影帝桂冠,才28歲的年紀,年輕氣盛,意氣風發,一時間風光無兩。
商闌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顧延章的時候。
顧延章的經紀人徐瑩,帶商闌穿過公司裏顧言的工作室,随後走進了顧言的休息室。
休息室裏巨大的落地窗前,靠牆擺放了一張白色的吊籃藤椅,顧延章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淺咖色的長褲,整個人縮在藤椅裏,長到脖頸的頭發被他用一個很細的黑色發箍箍住,腦後的頭發還微微打着卷。
冬日的陽光照進來,整個人、整幅畫面帶着不可名狀的悠閑慵懶的味道。
顧延章當時正在看書,書本放在彎折的左腿膝彎裏,右腳踩在藤椅邊緣,腳趾白得幾乎通透,放在右膝蓋上的手裏緩緩上升的一縷煙霧都成了谪仙身旁的仙霧。
商闌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他濃密得不可思議的睫毛。
若不是徐瑩,商闌想,他可能會沉浸在那幅畫面裏一輩子。
“小言,你的新助理到了。”
顧延章擡起頭來,笑起來的時候彎起了眉眼,下唇的折痕舒展,又嘟了起來,他沒動,拿着煙的手在半空招了招,“這麽快呀,不是我們公司的吧,以前沒見過你呀。”
商闌在顧延章的注視下硬生生變得局促,剛要伸出手去,又猛地縮回來,緊貼着褲縫,說道:“你好,顧先生,我叫商闌。”
“商闌,哪個LAN呀?”
“闌珊的闌。”
“商闌,”顧延章将書合上,放進藤椅裏面,随後從藤椅裏坐直身體,赤腳踩在藤椅下的羊毛地毯上,“還沒畢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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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今年大四了,還有半年。”
顧延章回手把放在藤椅裏的玻璃煙灰缸拿出來,将手指裏的煙在邊緣磕了兩下,“我的助理生病了住院,大概得一兩個月能恢複吧,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啦。”
商闌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應該的。”
徐瑩說:“商闌只是公司的假期工,正好幹兩個月,所以就塞給你了,不然滿公司都找不到能給你當助理的人,事特別多,還得長得好看的,還得有眼力勁兒的,還得辦事麻利的。”
顧延章眯着眼口中蔓延出白煙來,笑道:“徐姐,你別吓唬人啊,人剛來萬一被你吓走了,我找誰呀?”
徐瑩呵呵一笑,說:“行,那你們慢慢聊吧,我先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啊。”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徐瑩走到門口回頭對顧延章說:“沒事別占我電話線,到手的錢都被你耽誤了。”
“徐姐慢走。”顧延章呼出口中的煙霧,對商闌說:“別聽徐姐亂說,我沒有什麽特殊習慣,就是拍戲的時候幫我拿好東西,幫我跑跑腿就行,但是明天需要去很偏僻的林子裏拍戲,那面條件不好,可能會苦一些。”
“沒關系,我聽徐姐說了。”
顧延章端着煙灰缸,食指和拇指掐着煙頭,吸了最後一口,将煙頭熄滅在煙灰缸裏,随後将煙灰缸放回不遠處沙發前的玻璃茶幾上。
“徐姐帶你去看公司環境了嗎?”
商闌左手提着棉衣,肩上背着書包,說:“還沒有呢。”他打量着這裏,顧延章的休息室是loft結構,一整面牆的落地窗将整個房間顯的格外明亮,房間裏大部分東西都是白色的,窗簾,沙發罩,桌子,櫃子,置物架,都是一塵不染的純白,就連棚頂的吊燈都是水晶的,牆面上沒有繁瑣的裝飾品,顧延章的寫真都堆在門口的牆邊,看起來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
顧延章坐在沙發上将鞋穿上,站起來說:“把東西放這吧,我帶你去熟悉熟悉環境。”
“不麻煩你了,我一會兒自己去看看就行了。”
顧延章笑道:“正好我現在沒有事呢,我要是有事,你也沒時間了,你怎麽熟悉環境?”
“好吧,”商闌把外衣和包都放在了沙發上,跟着顧延章出去了。
少了陽光照射,顧延章膚色沉了一些,其實顧延章并不白,膚色更偏向古銅色,大概是冬天養白了點兒,夏天又會變回古銅色。
膚色深下來,眉眼卻越發深邃了,尤其是眼窩的地方,像特意化了深咖色的眼影。
商闌的目光在顧延章的嘴唇上久久停留,才和身前的人笑起來。
顧延章帶着他走遍了永星娛樂的大大小小的地方,路上遇到的人都主動和他打招呼,叫他顧哥,顧延章很平和地回複一聲。遇到什麽人,還會給商闌介紹。
顧延章有自己的工作室,但是工作室也是在永星裏,并沒有獨立出去,所以顧延章帶着商闌逛了一下他的工作室,着重介紹了工作室裏的工作人員。商闌當時就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并不是顧延章新來的助理,而是他一個非常重要的朋友。
商闌剛到顧延章身邊的時候,顧延章剛剛結束上一部電影的拍攝,休息三天,赴東北參加一部民國時期的電影的拍攝。
顧延章的助理就是趁着這三天休息時間把拖了很久的手術做了,徐瑩也趁這三天給顧延章找了新助理。
商闌去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明天上午收拾收拾,下午就要坐飛機過去了。
當天晚上,顧延章就把商闌帶去了他家裏。
顧延章很喜歡loft式的公寓,家裏的裝修和他在公司的休息室差不了多少,甚至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藤椅。
顧延章對商闌說,他可以住在他家裏,他的助理也一直住在他家裏,他并不介意。
商闌實習期間一直住在學校裏,想着顧延章大概深夜都得拍戲,所以決定這次從東北回來就搬進來。卻不料他幾乎整個假期時間都耗在了那白雪皚皚的東北深山裏。
顧延章家裏有個六十多歲的保姆,顧延章叫她沈阿姨,沈阿姨白胖白胖的,笑起來特別慈祥。晚上吃飯的時候,她也上桌和顧延章一起吃的,顧延章說話很有趣,給商闌和沈阿姨講娛樂圈八卦。
沈阿姨說喜歡某個女明星,顧延章挑着好玩的給沈阿姨說得越來越喜歡。随後沈阿姨又說喜歡某個男明星,顧延章給那男的一頓貶,沈阿姨哎呦哎呦地滿臉失望。
顧延章又轉頭來問商闌:“你喜歡哪個明星,我給你透露透露小道消息。”
商闌看了顧延章一眼說:“我不是很關注明星,沒有太喜歡的。”
顧延章說:“那多無聊啊,平時看個電視打發打發無聊時間,你沒喜歡的那你就喜歡我吧,雖然我的粉絲大部分都是女孩兒,但是有男孩兒我也很高興啊,你看我這麽man,演技這麽好,多麽優良正能量的偶像,是吧?記得關注我啊。”顧延章很自戀地朝他眨眼睛,那雙很淺的棕色眸子裏閃着光。
睫毛的顫抖輕輕撩動着商闌心中脆弱的弦。
顧延章家裏一共四個卧室,樓上樓下各兩間,沈阿姨和以前的助理都住在樓下,顧延章的房間旁邊還有一間客房,是給他父母住的。
顧延章說如果他不介意的話可以暫時住王助理的屋子,商闌去看了一眼,王助理的屋子很幹淨,所以他并不介意。
晚上,商闌去給顧延章收拾行李,顧延章坐在牆邊的沙發裏翹着腿,耳朵上帶着耳麥,指間夾着煙,手裏拿着本書,是他下午在休息室裏看的那一本。
名叫《血色子午線》。
商闌在他姥爺的書架裏看見過。
“不用收拾這麽早,明天上午我自己收拾就行,這不在你的工作範圍內。”
商闌說:“明天上午我得回學校收拾我自己的行李,沒時間幫你,所以先幫你收拾了,有沒有什麽要求?”
顧延章不甚在意道:“沒要求,随便裝兩件衣服就好,進組穿戲服,你看沒看過東北冬季的電視劇,在大雪裏渾身上下好幾層貂皮。對了,把衣櫃裏面挂着的那件長羽絨服和軍大衣都給我拿着,拍戲的地方據說是在什麽深山老林裏,特別冷,你也多帶些衣服,省得凍着。”
“顧先生,我們一共去多少人呀?”
“只有我們倆。”
“啊?”商闌驚訝地叫了一聲,“大明星出門不都要帶一隊助理,一隊化妝師,一隊保镖,對啊,最重要的是保镖。”
顧延章哈哈一笑,伸手把耳麥給摘了,說:“帶那麽多人多麻煩,又不是皇帝出宮,帶你一個給我端個茶送個水就夠了,保镖公司安排,再說了,粉絲都是一些小妹妹,也沒有會趁機揩油的。”
商闌心想,難道不是小妹妹才會趁機揩油嗎?
顧延章家裏很熱,他在家就只穿了一件T恤和睡衣長褲,露出的手臂都帶着流暢的肌肉線條,這樣的他跟下午商闌見到的樣子截然不同。
顧延章把書合上,下地走到衣櫃旁邊,看了看櫃子裏,随手拿了兩套衣服交給商闌,又從抽屜裏拿了兩盒內褲和襪子。
“我以為明星家裏都是滿牆的衣服,鞋和包呢。”
顧延章笑道:“你今天去我休息室的時候難道沒有看見嗎?一樓所有的房間幾乎都是放衣服的,徐姐說我衣服比全公司女明星的衣服加起來還多,哪那麽誇張。”他描摹了一下商闌的身材,說:“你比我瘦點,一般的衣服也能穿,沒衣服了別買了,去我休息室裏随便挑。”
商闌暗暗對比了一下兩人的身材,感覺自己才到顧延章鼻子那裏。
顧延章突然嘆了口氣:“聽說劇組那頭條件很艱苦啊,想一想就冷,趕緊多帶點衣服。”
商闌心道:你帶再多的衣服,那面天氣還是那麽冷。
晚上睡前,商闌跑去管沈阿姨要了備用毛巾和牙刷,洗過之後才上床睡覺。
商闌認床,一晚上都沒有睡好,第二天他起來的時候顧延章的房門還關着,他去洗漱完,就回學校了。
商闌收拾完行李準備回顧延章家的時候,顧延章給他打電話說讓他直接去公司找他,從公司去機場。
于是商闌就去公司了。
顧延章的行李也都收拾好了,只有一個很大的行李箱,他換上了很厚的毛衣和長褲,鞋看起來也很厚。只不過現在休息室裏太熱了,顧延章熱的發根都出汗了。
徐瑩說:“傻不傻,你帶着衣服到那頭再換,又不是沒有換衣服的地方。”
顧延章哀嚎一聲,跑進衣帽間把厚毛衣和長褲都脫了,然後又換上了平常出門穿的衣服。
顧延章在裏間換衣服,徐瑩趁機對商闌說:“保溫杯拿好了,到那面之後把礦泉水燒熱了晾到能喝了再給他,千萬別喝當地水,水土不服後果很嚴重。尤其看着點讓他少抽點煙,拿煙當飯吃呢,好好的身體都抽壞了。本來你沒幹過助理的工作,貿然把小言交給你我也不放心,但是小言既然說你看起來穩當認真那我也不說什麽了,千萬別辜負了你顧哥的期望。”
徐瑩絮絮叨叨跟商闌說了一些顧延章的事情,商闌一一仔細記在了心裏。
顧延章去機場的時候帶了兩個保镖,但是機場沒有明顯的粉絲,顧延章從頭武裝到腳,只剩下兩只眼睛,很順利地上了飛機。
坐飛機的時候,顧延章又去看他的書去了,商闌攥着顧延章的護照和身份證,手指在名字,出生日期,照片上一一掃過。
商闌這時才知道,顧延章才是他的名字。
飛機到達拍攝地的那個市區時是三點二十分,兩人下了飛機找到劇組來接他們的負責人,老魏,随後跟着他一起走出去,走到半路的時候,某個女孩子盯着顧延章突然叫了一聲:“顧言!是顧言!”她一嗓子像晴空驚雷似的,瞬間就圍上來一堆人,三人瞬間被包圍了,粉絲們倒是沒有太瘋狂的,全拿着手機拍照,手機恨不得怼顧延章臉上。
劇組派了車來接,三人從機場出來就上車走了。
老魏很是抱歉地說:“不好意思顧先生,完全沒想到會有粉絲,您說行程保密我們就沒有多考慮,是我們的失誤。”
顧延章把帽子摘下來,笑道:“我捂這麽嚴實她到底是怎麽看見的?真是火眼金睛。”
商闌幫顧延章把他頭上淩亂的一根頭發撥下來,長發蜷曲,纏住了他的手指。商闌順便把顧延章的圍巾也給取下來,顧延章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商闌頓時局促,他做錯什麽了?還是顧延章不喜歡別人幫他做這些事?
老魏說拍攝地在一處深山裏,車程三個小時,然後又說因為拍攝地離市區實在是遠,所以只能在山下租了農家院,因為資源有限,只能給他們安排一間房間,今天晚上做造型,明天早晨開始開拍前特訓,為期五天,周一上午九點舉行開機儀式,然後立刻開拍。
顧延章并沒在意,問了一下劇本。
老魏說今天上午編劇和導演還在修改劇本,現在不知道有沒有正式敲定,本來應該定好了,但是整理到最後的時候發現,竟然從第一場戲就有纰漏,所以又重新修改了。然後他從包裏翻出來一張A4紙,說是最近的安排。
顧延章接過紙點點頭,轉手交給商闌,随後從自己的背包外層把書翻出來了。他看了一會兒,一擡頭發現商闌對着窗外沉思,他湊過去看了一眼,“外面的雪有那麽好看嗎?”
商闌瞥着肩膀處顧延章的臉,感覺他的發絲都觸到了自己的肩膀,“我不看外面那我幹嘛。”
“你……看看書,玩玩手機,或者睡會兒覺。”
“剛才在飛機上睡過了,我坐車看東西會暈車。”
顧延章看了他一眼,從前面的座椅裏把自己的背包拿了過來,然後把他的耳麥翻了出來,“給,睡覺神器,我坐車戴着它聽一會兒就睡着了。”
商闌将信将疑地把耳麥戴上,顧延章伸手過來扶住耳麥一側按住開機,然後拿出自己的手機,大概在調歌曲。
商闌尋思,顧延章大概會喜歡優雅一些的古典音樂,或者是鋼琴曲,小提琴,結果他滿心期待地等着,耳機裏突然傳出來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佛經。
拜他一個信佛的室友所賜,商闌甚至聽出來這陣佛音叫《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商闌頓時無語地看向顧延章,後者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拍拍商闌的肩膀說:“這是靜心,慢慢聽啊,哈哈。”
老魏還回過頭看了一眼,大概好奇顧延章怎麽突然之間這麽興奮。
商闌面無表情地将耳麥摘下來,“還是算了吧,我無福消受。”
“逗你玩呢,”顧延章把自己的手機塞給商闌,“你自己找吧,我看書了。”
商闌接過手機去查看顧延章的歌單,他還真猜對了,僅有一個的歌單裏全都是鋼琴曲和名字都看不懂的純音樂。
這種音樂配上耳麥大概真算是睡覺神器。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商闌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老魏說,“顧先生,還有十分鐘就到村子了。”
商闌立馬清醒了。
顧延章正往背包裏裝書,看他醒來道:“醒了?清醒清醒一會兒下車,正好緩一緩,不然該激感冒了。”
商闌把耳麥和手機都還給顧延章,仰頭打了個哈欠,外面天已經黑透了。
“剛才路過一段盤山道,路特別窄,車胎還打滑了一下,哎呦這給我吓的。”
商闌驚訝:“我都不知道。”
顧延章笑道:“幸好你沒看見,不然你被吓得嗷一嗓子,司機手一滑我們真要拜拜了。”
商闌幽怨地看了顧延章一眼,喃喃道:“我看見了我也不會嗷一嗓子啊。”
老魏轉頭道:“顧先生吓唬你呢,就一個山路的拐彎,這裏的盤山道彎度和坡度都不是很大,路也很平。”
顧延章哎了一聲:“可真會拆我臺。”
眨眼的功夫汽車就駛進了村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