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深處

第2章

如果有人能把渣男男二活生生演成男主，那必須是顧言。

顧言去年憑借電影《狼山匪情》獲得了國內一個相當重量級獎項的影帝桂冠，這是他第二次獲得該獎項影帝殊榮，被廣大粉絲和群衆譽為最随性的影帝。

顧延章目前正在參與拍攝的是一部都市商戰連續劇，他飾演的角色就是一個超級大渣男。其實一開始制片人有意讓顧言出演男主，畢竟顧言的身段擺在那，粉絲群數量龐大，往那一站就是活生生的宣傳招牌啊。

豈料顧延章把劇本和原着從頭到尾閱讀了一遍之後，硬是要出演抛棄妻子還勾搭好幾個小三的男配。從制片人到導演再到知情人瞬間全詫異了，影視雙栖雙料影帝竟然給人做配？

就因為如此，劇中智商超群又正直善良的男主一時間無人問津，制片人拖了兩個禮拜，最後無奈敲定了近年來一位發展很穩，演技不錯，但是沒什麽知名度的年輕人。至于渣男的原配和小三都是有一定演技功力的優秀女演員，而且這部電視劇主攻男人之間的商戰，女人戲份倒是不大。

顧延章之所以執意選擇男二，是因為他覺得無論是原着裏還是劇本裏，相較于性格千篇一律的男主，男二的性格更加豐滿些也更出彩些，為人不羁帶着些不服輸的狂妄勁，盡管他是一個抛棄妻子的渣男，但是不能否認他以不輸給男主的智商和謀略，曾一度将男主逼至無路可走的地步，當然最後惡有惡報，這個渣男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顧延章還言稱男二的性格對他來說絕對是本色出演啊，制片人比較了一下，悻悻接受了。

商闌今天本來輪休，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時間，結果早晨七點半，寧望升就給他打電話，說顧先生在拍攝現場被粉絲糾纏，回頭跟他們發飙了，讓商闌立刻過去處理，不然立刻撕合同，違約金寧可賠了。

商闌說：“你讓他撕吧。”

寧望升幹咳一聲道：“顧先生說了，如果他把合同撕了，會立刻發布到他所有的社交賬號上，聯合各大娛樂公司封殺我們公司。”

商闌磨蹭到九點多，寧望升又給他打電話，說：“顧先生說您十點之前不到的話他就撕合同了。”

商闌捏着手機，換了一套衣服，冷着一張臉跑去了拍攝現場。

拍攝現場在一個小區裏，某一棟樓下已經被粉絲們包圍得左三層右三層，人山人海，那些瘋狂的小迷妹們拿着顧言的牌子嗷嗷大喊。

商闌去的時候應該正好是劇組休息時間，他看了一圈，并沒看見顧延章。他給寧望升打了電話，寧望升立刻從樓道裏出來接他，劇組在樓上租了一套房子，用作男主和他父母的家。

五樓開了兩扇對着的門，寧望升引着他進右面的房子，他往左面敞開的門裏看進去，亂糟糟的一片，客廳沙發上坐了好幾個人拿着劇本對戲。

右面的房子裏也是亂糟糟的，什麽人都有，但是有一間卧室的門是關着的。寧望升果然去打開了那扇門。

商闌走了進去，裏面坐着的保镖都站了起來，他們都穿着統一的制服，短袖黑T黑褲子，制服上都繡着J.Dahan.SL的标志。

商闌擺擺手讓他們坐下，他看見顧延章面對着窗戶背對着門坐在一張原木色木制搖椅裏，搖椅後面放了一個電風扇，他手裏拿着劇本，搖椅慢慢搖晃着，空氣裏彌漫着煙味。室外太熱，即使窗戶打開着，煙味仍然散不出去。

這套房子應該也是劇組臨時租的，這個房間背陽，屋子裏有些陰，房間裏連張床都沒有，除了顧延章身下的搖椅，只剩下四個保镖和顧延章的助理屁股下面的藍色塑料凳。

寧望升走到顧延章身邊，微微點頭道：“顧先生，商秘書到了。”

顧延章“嗯”了一聲，吐出口煙霧，繼續看着手裏的劇本。

商闌走到他身邊，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被濃重的煙味熏得津鼻子，“我們公司保镖只負責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并不負責驅趕粉絲。”

顧延章的目光仍然放在劇本上，根本沒搭理商闌，他的頭發大概為了滿足劇本的要求梳得很光亮，一絲不茍，露出了飽滿的額頭。

顧延章的父親是維族人，母親是北方人，他大概算是異域混血，眉骨突出，雙眉烏黑，眼窩深陷，睫毛卷翹而濃密，瞳孔是淺棕色的，鼻梁異常挺直，嘴唇顏色有些深，下唇中間有道很深的折痕。

商闌呼吸一滞，将自己的目光從那雙唇上移走，又擡手碰了碰眼鏡，“如果你沒有別的事的話，那我先回去了。”

“你別忘了我的要求。”顧延章終于沉沉開口。

“我确實是你的第一負責人，但是我負責的只是在你的要求之下給你分配多少保镖，以及你的一系列後續要求。并不包括要親自跟着你參與你的任何工作或者活動。”

顧延章将劇本放在腿上，将頭壓在椅背上，擡眼看着商闌慢吞吞地抽了口煙，今天商闌沒穿正裝，簡單的白背心和牛仔褲，頭發也沒有梳，散亂在額頭。他語氣很緩地問：“包括一系列後續要求？”

“對，但是必須在合同範圍內。”

“從今以後，我只要讓你到，你必需跟着保镖到場。”

顧延章煙瘾很大，很多年前就很大，他抽煙的時候很喜歡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煙，吐出煙霧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微微眯起眼睛。

這些小習慣商闌還記得清清楚楚，他轉眼看向窗戶對面的樓房，說：“不行，這不在合同範圍內，而且我是韓總的秘書，平時工作很多，沒有時間擔任你身邊保镖的工作。”

“那還有什麽是我可以要求的？你說說具體的？”

商闌将手插進褲兜裏，牛仔褲有些緊，褲兜的邊緣将手背勒出一條白線。

“比如你出席一個大型活動，但是身邊保镖數量不夠，你可以立刻提出要求，我會立刻為你增加人手。或者你需要出國還是去哪個地方拍攝，可以提前通知，我會為你盡早做打算。又或者說現場有保镖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可以提出要求我幫你解決。”

顧延章手指在劇本上敲了兩下，說：“剛才樓下一群粉絲他們就沒解決，我現在提出要求了。”

“那顧先生您想怎麽解決？把他們驅散還是請他們吃飯？”

“我最遲兩點結束拍攝，需要立刻趕往下一個拍攝地點，最遲兩點半到達，地方離得倒是不遠，但是要在不考慮其他因素的情況下才可以。”

“好，我明白了。”商闌明白顧延章就是故意的，幾個粉絲用的着他嗎？這麽熱的天，到中午就該都走了吧？

商闌回過頭給寧望升招了下手，讓寧望升跟他一起出去，那道門一開，外面吵雜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

“顧哥請大家吃冰棍兒了，雪糕冰淇淋都有。”外面兩個給大家夥分雪糕的保镖看見商闌都有些詫異。

商闌瞥了他們一眼，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吵雜的拍攝地。

“這麽吵，鄰居不會投訴嗎？”

寧望升道：“大概都給補償了吧。”

“顧先生開什麽車來的？”

兩人下了樓，發現那群粉絲們正在排隊領冰淇淋，全都心花怒放的模樣。

寧望升領着他往樓側走，指着不遠處停在路邊的一排排車：“車牌040的黑色保姆車是顧先生的車。我們開了一輛SUV，我和大春跟着顧先生車走。”

“粉絲知道他的行程嗎？”

寧望升搖頭：“大概不知道吧。”

商闌看了一會兒，說：“一會兒顧先生下樓的時候讓司機盡量把車開到樓道口，你們的車先開出小區，然後把小區路口的、沿路的粉絲都叫走，等顧先生下樓的時候把樓道堵住，別讓粉絲靠近。”

“是。”

商闌看了眼時間，才十點多天就這麽熱了，“顧先生今天幾場戲？”

“兩場，一會兒馬上要拍的是在樓下跟男主打架的一場戲，還有下午一場是……”寧望升頓了一下，才又說：“室內和一個女人的床戲。還是在樓上拍，先拍打架的戲再拍床戲，現在正在拍男主和他父母在家裏的戲份。”

“兩場戲能按顧先生說的時間拍完？”

寧望升聳下肩，他怎麽會知道。

商闌在原地躊躇一下，猶豫自己是這就走還是再回去。寧望升可能就看出來他的糾結，說道：“您還是先回去吧，萬一顧先生還有要求呢。”

商闌只好轉頭又回去了，有女生認識寧望升是顧言身邊的保镖，非常熱情地湧上來，把手裏的小玩偶往兩人身上推。

“能幫我把這個送給言言嗎？”

言言……

寧望升擺手道：“不好意思小姐，顧先生說過不收任何禮物。”

這女生大概是看寧望升衣着太嚴肅，于是又轉向商闌，商闌雖然外表看起來很随和，但是表情也很嚴肅，女生頓時有些磕巴：“就是送言言一個小禮物，不值錢的，請你幫我帶到好嗎？你是言言助理嗎？”

“顧先生不收禮，我會把你的祝福帶到的。”商闌扭頭跟寧望升走進樓道，粉絲們跟過去被樓道口的工作人員攔住了。

“商秘書，吃個冰棍？”

商闌擺手拒絕了，他在顧延章門外徘徊幾步，靠在了客廳的窗臺口。客廳安靜了很多，大概對面房間在拍戲吧。

不一會兒寧望升從屋裏走出來說：“商秘書，顧先生讓你進去。”

商闌推了下眼鏡，走了進去，門剛要關上，一個女孩子走進來說：“顧哥，導演讓你準備一下，十五分鐘後下樓開拍。”

顧延章回過頭來，笑道：“好，我知道了，吃冰淇淋了嗎？”

“我剛吃完，巧克力味兒的，謝謝顧哥，這天氣都快熱死我了。”女孩兒大概真熱了，鬓發都有些濕了，鼻頭上一層汗。

“熱的話再吃一根，多喝水。”

“我可不能吃了，我減肥，我先走了顧哥，你別忘了。”

“好的。”

女孩兒關門出去了。

顧延章回頭又抽了口煙，商闌看了一眼，絕對是他又抽了一根，剛才那根都快沒了。商闌看向旁邊的助理。

助理看樣子年紀不是很大，坐在塑料凳上抱着背包玩手機。

“菜心兒，水給我喝一口。”

“顧哥，您能不能把那兒化音去了？”助理蔡新起身把背包裏的保溫杯遞了上去。

顧延章坐直身體，擰開保溫杯，杯裏的水還隐約能看見熱氣呢。“帶兒化音多好聽啊，菜心兒菜心兒，是吧？”

顧延章喝了一口，頓時驟起眉毛：“哎呦，還有些熱呢。”

“熱嗎？我剛才打開給你晾了挺長時間了。”

“沒事，能喝。”顧延章喝完，又把杯遞了出去。

商闌拎了個凳子剛坐下，就聽顧延章問：“商秘書不近視吧？”

商闌推了下眼鏡道：“不。”

“今天怎麽沒穿正裝？”

商闌下意識開口：“串休。”說完就後悔了。

顧延章笑了一聲：“那正好，我下午有雜志拍攝，晚上有個采訪，未免再出情況，就麻煩商秘書跟着我了。”

屋裏幾個保镖暗暗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房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女生背着個銀色大箱子走進來，看了顧延章一眼就叫了起來：“顧哥，你剛是不是又躺着了？頭發都亂了！”

顧延章坐直了擡手摸摸頭發，“沒躺啊，靠椅背上了吧，哎呦這頭發，你以後給我弄個防護罩，亂了一根頭發絲你都叫。”

造型師小梁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把箱子放在窗臺上，然後從裏面取了把梳子給顧延章梳梳頭發，然後又拿出粉餅給他補妝。

剛補完妝，剛才進來的小姑娘又開門說：“顧哥，下樓，準備開場了。”

商闌叫了四個保镖出去，工作人員已經在樓下，以單元樓門口為圓心，用隔離帶扯開了半徑五米的半圓，把那些粉絲都隔離在外。

門口的攝影機什麽的都已經架好了，被一個深藍色的遮陽棚罩着，機器後面坐着的是導演，臉色不怎麽好看，大概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湧現這麽多粉絲吧。

有工作人員在一邊喊“禁止拍照禁止拍照”什麽的，但是這麽多人，難免會有幾個漏網之魚。

商闌擺手讓四個保镖守在角落，以防有激動的粉絲趁機沖進來。

不一會兒，粉絲們激動地大叫起來。

商闌回過頭，顧延章長身從樓道裏走出來，被明晃晃的太陽刺眯了眼睛，他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熱情地跟旁邊的粉絲打招呼。“各位各位，一會兒呢麻煩大家把手機收起來，小視頻還是照片什麽的咱先歇一歇，等哪天我找個時間，你們想怎麽拍怎麽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拍都行，今天就先算了，看在我剛才請你們吃冰淇淋的份上，好嗎？”

粉絲們全都乖巧地答應了。

商闌扭過臉，找了個陰涼的地方站着。

飾演主角的男人叫鄒博，他沒有顧延章高，看着倒和顧延章差不多的年紀，但是明顯沒顧延章底氣足，在顧延章面前總有些自慚形穢的樣子。

這場戲大概是顧延章飾演的渣男跑到男主家裏來氣男主，男主恨他太卑鄙，于是就跟他打了起來，兩人平分秋色，後來都挂彩了。

顧延章飾演的渣男儀表堂堂，說出口的話恨不得氣出人二兩鮮血，為人又帶着些痞氣和優雅，這樣的角色不出彩就怪了。而且他就擅長演這類角色，就像他自己說的，本色出演。

顧延章煙抽多了，嗓音有些沙啞，男主現在還不是渣男的對手，被渣男逼急了直接就上手打人了。

鄒博揮拳頭的時候可能太往前了，顧延章一動正好掃到了他眼睛，導演立刻喊了聲卡，顧延章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工作人員都緊張地問他有沒有事，顧延章呵呵笑着說沒事。

随後動作指導就走上來給兩人演示了一下動作。

顧延章小心地眨下眼，被商闌收進了眼睛裏。

随後這幕鏡頭NG了四遍才過，休息十五分鐘，化妝師手腳麻利地給兩人化妝，做出打過架的模樣，然後又拍了兩鏡對峙的鏡頭。

一場戲拍完竟然已經十一點半了。

顧延章跟粉絲們揮揮手，讓她們趕緊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大熱天的再中暑了，粉絲傳來一陣陣不舍的哀嚎。

休息十五分鐘後，備受矚目的床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