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傘面蓄積的水汽落下,随着他的收傘的動作,在空中炸開一片碎裂的花。
傅淵看着他。
宋初宴将傘放在一邊,“你這什麽眼神?”
像是要将他穿透一樣,又好像是早已經看透了,反而是不慌不忙起來了。宋初宴抿唇觀察一陣:“看起有點兒壞啊!”
他說。
傅淵盯了他一陣,不知怎的,漆暗的目光裏竟然溢出了一種叫做同情的東西,道:“我拿過來的。”
宋初宴:“嗯?”
他不解道:“你大晚上不睡覺,拿我護膝?你不對勁!”
傅淵唇角動了一下,似是想要說些什麽。
卻又像忌憚着什麽,反而是欲言又止,有種想要掩飾什麽似的,轉身去将案上的帛書卷起,“去問程彬吧!”
宋初宴臉上的疑雲就更顯深重了。
他看了看臨床坐着的,神色寡淡的人,眉頭微微蹙起。不由地想起了今夜他站在橋上的樣子。孤寂、單薄,若有所思。同樣的場景,他不是沒有見過。因為見過,所以當他沉默的時候,他才會覺得:他心中有事。
并且這樣的事情,與他有關。
可是傅淵這樣這樣的人,打認識起,就不是那種願意将一切都宣之于口的。越有事的時候,他便越沉默,就是一個鋸嘴的葫蘆。
所以說,在現在這個時候,他越是不開口,他就越懷疑。索性彎腰,将護膝撿起來了。
而随着他的動作,那繡着松枝,針腳細密的一雙護膝裏,被割開的邊角處,竟掉落出幾片藥草。
藥草幹癟,混雜在一起,尚分不清是何種成分,卻因外圍包裹的一圈白色粉末,變得更加模糊了。
宋初宴看到那些粉末就落在臺上,在深色的地板上格外顯眼,心裏咯噔了一下。
隐隐有種不安,道:“這什麽東西?”
“這不應該問你嗎?”傅淵突然側目,看着他。
卻又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又牽了下唇角,“不,也不應只問你。”
他說:“你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
“……什麽意思?”宋初宴更加狐惑,懷疑地看了他一陣,實在從他眼中瞧不出任何東西,便上前一步,沾了一點放在鼻息之間……
“純度極高的毒絨草。”傅淵道:“沒有味道。”
宋初宴的手僵了一下,似不相信,又撚在兩指之間搓了搓,試圖找些反駁的借口。
很快,他找到了,他說:“這個有味道,而且毒絨草應該沒有顏色,這是白的,它難道不應該是……”
傅淵卻直接打碎他的妄想,又重複了一遍。
他說:“是純度極高的,毒絨草。有味道,大約是沾了藥草味。”
他笑了笑:“看來是有人費了心思的,想借你的手,讓我也瘋,或者……等我做出些失常的事情,他好漁翁得利?”
宋初宴說:“不可能!”
他神色突然慌亂,辯駁說:“我常帶在身上,這是我母親親手縫制的,我父親……”
父親?
宋初宴瞳孔一縮,突然想起了父親将護膝送到他手上的一幕。
是她母親縫制的,但是似乎他那個父親,從來就沒有關心過的他的腿疾。唯一的一次,便是在不久前将護膝交給他的時候……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父親說過的話,握着護膝的手不由地緊了幾分。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想去問傅淵如何發現了,因為他太知道他父親的脾性了。從冷宮容昭儀一案至今,他未親口承認,但他究竟參與了多少,宋初宴心裏多少都有點數了。他原以為,他只是不甘,如今天地輪換,太子已逝,國公府經歷過這一遭,他該知道收手了,可是……終究是他自己在想當然。
“去哪兒?”
宋初宴握着護膝,轉過身去。傅淵出聲叫住了他。
宋初宴腳步頓住,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面對傅淵了。
他小聲說:“我想問問清楚。”
“有結果嗎?”傅淵頓了一下,不忍心,卻還是道:“上次你也回府了,你的疑問,可得到答案了?”
“我……”宋初宴身形僵硬,開口只剩無言。
傅淵望着他,眸中情緒翻湧,卻始終是覺得他可憐居多。很多個時候,他分不清他們二人究竟是誰更值得同情。他寧願這些事情,他永遠也不知道。他合該繼續做他那個風光明媚、張揚無畏的晉國公府世子,可以放肆地笑。那樣精致的臉,一雙眼睛燦若星辰,笑起來多好看啊。便是連他鼻翼間那顆美人痣,都因為落在他臉上,顯得格外得惹人心動。
可為何,偏偏這些事情,都與他脫不了幹系呢?
他說:“既說到這份上,我想問你一句話。”
宋初宴垂目,握着手裏的護膝,半晌,“問什麽?”
傅淵默了一陣,似乎在斟酌。
良久,他才像下定了什麽決心,啞聲道:“在你心裏,你想讓我死嗎?”
“……”宋初宴一怔,倏地轉身,正正對上他的眼睛。
眸中炙熱,恍若唯恐失去了什麽似的,眨也不敢眨一下。
宋初宴心中劇烈地一顫,慌亂道:“你在說什麽,我為什麽要讓你死?”
“是麽?”
宋初宴道:“我要想讓你死,我還留下來幹什麽?我有病嗎?”
傅淵看着他,看着看着便笑了。笑容牽強,卻還是勾起一道微弱的弧度,像在說服自己。
他道:“那便夠了。”
後來,他沒有再追究此事。
卞安卻心有憂慮,按理這種事情是不該他多嘴的,可是那是毒絨草。毒絨草的厲害他見識過,所以只要聽到這三個字,他頭皮都開始麻。可如今這種東西都出在上陽宮了,意圖毒害龍體,最後卻只一句“到此為止”。
卞安屬實不理解,“晉國公先前一直扶持太子,一次又一次對聖上動手,如今太子已死,以為他安生了,他卻變本加厲起來。那是世子的護膝,世子常常戴在身上的,他就不怕傷了世子?那是一般的藥嗎?”
傅淵卻輕聲道:“程彬不是說了,分量輕,短時間內多是影響睡眠,害不死人。”
卞安道:“那是因為世子本身就沒有中過此毒,對他自然傷害小一些。可陛下不一樣,陛下兒時就被毒害過。再者說了,毒絨草不可與松香同用,藥效會增大數倍。陛下宮裏日日點着松香,世子幾乎天天在這裏晃,時日一久,豈不是……”
卞安一想到他們如此歹毒,也意難平,道:“聖上為了世子,總是一次又一次放過他,他便如此妄為,欺負陛下什麽都不知道嗎?不是奴多嘴,這麽久了,世子也該做些選擇了。”
傅淵安靜地看着水裏休眠的魚兒……
躲藏水草之間,魚尾搖動看似潇灑,卻渾身都是警惕。
他摩挲了一下瓷缸的邊緣,沾了水的白釉,随着他指腹的磨動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目光幽幽,低聲道:“這也是朕的取舍。”
“他一心想要平衡,卻忘了,有些事情總要有取舍。可是……真的讓他做選擇的時候,朕又不忍讓他有糾結。朕總歸是想要一個鮮活的人,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可……”卞安思忖片刻,想說:萬一世子,最終會向着陛下呢?
轉念又一想……向着陛下,不也是一種選擇,都得取舍嗎?
他便放棄了,輕嘆一聲:都是孽緣!
他也是慢慢的才反應過來,世子這些年都過了什麽樣的日子。也明白過來,為何他沒有纨绔的特質,卻落得一身的纨绔名聲。
只能說:“晉國公府有福氣,半世榮寵全落在兒子肩上了。可惜,他這個獨一無二的國公爺,至今卻還不知道世子為他承擔了多少。”
“所以說,他如此不知足,這晉國公,也該換人做了。”傅淵道。
卞安一驚,轉眸看去,“陛下的意思是……”
傅淵笑了笑。
良久,才撥弄着魚,道:“朕給夠他機會了,他還不知适可而止,早一天退位讓賢,也不是不行……”
宋初宴回到偏殿,輾轉許久。
不遠處就放着那副護膝,護膝已經被他拿匕首劃開了,面目全非。混跡在藥草之間的那些白色粉末,也在一道一道齊整的刀口下盡數暴露在外。
宋初宴盯着看了許久,一直到天将微明的時候,才閉上了眼睛。
混混沌沌的,他又一次回到了五年前的酴醾山。
夢到了狼群虎口,夢到了那一頭失控發瘋的黑熊。
冰凝雪積裏,他冷極了,已然沒了力氣,那黑熊卻對他緊追不舍。它揮動利爪死命追趕,宋初宴便只能蹚雪奔跑,借助地勢閃躲規避。可雪海叢林,如同迷宮,不論它如何拼盡全力,始終也走不出去。
他覺得自己大約是要命喪于此了。
最絕望的時候,他聽到身後有人喚他。
“宋昱……”
宋初宴腳步停了。
他茫然地環顧,發現周邊的叢林竟開始旋轉起來。
他頓時眼花缭亂,不知是夢是醒,亦不知該去向何處。
他很無助,只感覺一陣脹痛襲來,大腦如同被撕扯一般。
在這樣的混亂裏,還是那道聲音,他喊他:“宋昱,你過來……”
宋初宴覺得是幻聽,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卻感覺是徒勞。
恍惚中,好多相似的聲音如同潮水般湧入他的耳朵,喊他,“快過來啊,快,把手給我……”
他想要把這些聲音清出去,卻終究是無能為力。
他便捧起了一把雪拍在臉上,想要寒冷讓自己清醒。
突然,耳邊又一聲:“宋昱……”
宋初宴肩膀劇烈一顫。
那聲音居然沒了?!
宋初宴大喜過望,忙不疊擡起頭來……
卻見一雙目赤紅的黑熊,嘶吼着出現在他面前。
張着血盆大口,口中的生肉順着它的唇角撲簌墜地。宋初宴看着它,它一爪揮了過來……
宋初宴一個激靈,人便醒了過來。
發現染霜在榻前跪着,見到他滿頭大汗,急道:“世子怎麽了?”
她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事,”宋初宴猶自反應許久,将她的手拂開了,說:“都是汗,當心沾你身上了。”
“奴婢不介意,”宋初宴掙紮起身,染霜忙上前扶了一把。
她問:“明日上巳節,世子本打算回府的,可還要收拾一下?”
宋初宴想了想:“再說吧。”
待簡單洗漱過,用了膳,卻也沒等他最後決定,傅成銞來了。
說是代人過來遞帖子。
“誰的帖子能叫你懷南王來送?”宋初宴道。
傅成銞不太正經地笑了笑,“想不到吧?”
他仰起下颌,十分得意,道:“那孤便大發慈悲告訴你,是咱們的小蘇大人。”
宋初宴真受不了他這一腔調,嫌棄地斜了他一眼,“蘇言啊?”
蘇言自年前回城之後,就一直留在懷安,至今未去赴任。不過他們卻沒怎麽見面。宋初宴遲鈍反應了一下,打開帖子,見是約他到百味齋一敘的,問:“是有什麽喜事嗎?”
傅成銞道:“喜事算不上,卻也不算壞事。不過你這消息也忒不靈通了,半個懷安都知道的事情,你卻不知道?”
“別廢話,”宋初宴問:“究竟是什麽?”
傅成銞神秘兮兮,朝他飛了飛眉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傅成銞就這德行,越是想要知道的他越是不說。宋初宴從住進宮裏開始就認識他了,太了解他這鬼樣子,才不繼續問。擡眸道一句:“等我。”
轉頭就紮內室裏換衣裳去了。
傅成銞頗有怨言,“去見蘇言,你出嫁似的,打扮什麽?”
宋初宴就是想急他,撩起衣袍,“爺樂意!”
轉頭跟卞安打了聲招呼,“聖上問起,便說我出去了。”
卞安見他臉上帶笑,欣慰宋初宴沒有因為昨日的事情煩心,行了禮之後,眯起眼睛道:“世子早去早回。”
宋初宴輕輕颔首,算是應答。
一直到走出老遠,傅成銞又回頭看了一眼,覺得,“這掌印對你挺客氣的哈?”
宋初宴聞言側目,“他對誰不都挺客氣的嗎?”
傅成銞:……“我是說,他對你好像比對旁人更好。”
宋初宴:“有嗎?”
“有!”傅成銞很肯定道:“對別人就沒見他着麽親切慈祥,就剩下假笑了。”
宋初宴也跟着回頭望了望,說:“大約是我長得比別人順眼吧!”
傅成銞:……
他忍不住嘁了一聲,“得瑟的你。”
卻沒走出多遠,又好奇道:“你說實話,是不是真因為新帝?”
宋初宴不太明白,“因為新帝什麽?”
“外人傳的呀,”傅成銞斟酌了一下道:“就說你跟他,那樣了,所以新帝寵你。”
“你不會吧?”傅成銞道:“外頭說的有模樣有樣,可我認識你這麽久,沒看出你好那個啊?難不成還是新帝逼你了?”
“新帝能逼我什麽?”他問。
傅成銞不好形容,他搜腸刮肚好久,還是磕磕巴巴,“就,那樣,那樣啊!你都從鳳儀殿搬去上陽宮了,你沒有?”
宋初宴頓了一下,看傅成銞表情複雜的樣子。
覺得自己挺吃虧的。
現在滿成都在傳他跟傅淵如何如何了,傅淵為了他怎麽怎麽着,八成是沉迷在他身上,色令智昏。他至今還張揚放肆,大約也是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爬了龍榻,恃寵而驕。可事實上,自己與傅淵之間清清白白的,哪來的那些風流故事?
可張口想說,自己與他什麽也沒有,話到了嘴邊,又莫名的心虛。
他昨天似乎,被傅淵捏了一把,捏出反應了。
他對傅淵起反應,傅淵也抱了他一把,也不正常了。
這算不算不清白?
宋初宴分辨不出來,也就沒法了坦蕩,索性不說話了。
他一不答,傅成銞卻不罷休,繼續追問:“你說話啊,到底有沒有?”
宋初宴沉着臉,被問煩了,“沒有!”
“屁話那麽多!”
傅成銞卻覺得他在掩飾。
你沒有就沒有,回答那麽大聲,不就是心虛嗎?
可這種事情,也不好問太仔細,罷了!
宮外上了傅成銞的馬車,很快百味齋就到了。
久不在人前露面的晉國公府世子驟然在這裏出現,堂內确實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那些背地裏議論的話,如今入同絲絲細雨一般落入了耳中。
都是些風言風語,道:
—— “瞧瞧,果然是更比以前滋潤了。”
—— “有這樣的臉,別說是先帝,誰見了不心動?”
——“也難怪人家有這樣的本事,啧啧啧……”
傅成銞聽到,當即就黑了臉,“說什麽!”
這些話,他可以問,可以說,因為他們是朋友,他們算什麽東西?
橫眉一句:“誰舌頭不想要了,給孤站出來?”
直接給震懾住了。
宋初宴卻是充耳不聞,擡腳便上了木階。
這種話,他聽得夠多了。
蘇言已經擺好了席,在裏頭等着了。
宋初宴也是進去了之後才知,這是踐行宴。
蘇言的新調令下來了,不日便要前往楚州。
宋初宴聽聞這個消息,挺意外的,“怎麽這麽突然,我還以為你回來了,蘇丞有把你留在懷安的意思,卻不想跑更遠了。”
“還是楚州,”傅成銞道:“窮鄉僻壤的,你去了可是好幾年回不來!”
蘇言卻好像并不在意的樣子,“到哪兒都是大梁的土地,怎麽不一樣。”
“可是為什麽啊?”宋初宴道:“現在聖上身邊正缺人手,以你的才華,必是能輕松博出一番新天地。你卻是遠調……”
正說着,宋初宴突然想到了什麽,微微轉眸看向蘇言,“莫不是?”
蘇言便知他大概猜到了,他點點頭算是确定。
道:“聖上自有聖上的考量。叫我到楚州,也算是對我委以重任了。只願我能做出一番業績,不叫族人蒙羞,不讓聖上失望才是。”
宋初宴道:“聖上選你去,再合适不過了……”
就傅成銞不懂,左看看右看看,“你倆打什麽啞謎,居然不帶我?”
蘇言本來挺感慨,卻看到他那傻樣兒,忍不住就想笑。
他突然打趣起傅成銞道,“帶你?帶你能幹什麽?喝酒你不能喝多,喝多了你母妃要遣宮人去念你。吃東西不能吃油膩,吃多了你肚子不舒服,你母妃還要念你,你就只能悄摸地聽聽曲兒。我倒是想帶你,可你也得玩得起來啊!”
傅成銞當即就感覺到了他們的不友好,不高興了,“是不是真朋友了還?”
他說:“我這不是母妃怕我學壞嘛!”
“可得了吧,”宋初宴朝嘲笑,“你除了這方面,你壞的還少?皇宮都差點叫你拆了,麓山書院夫子的胡子都被你拔一遍了吧?”
傅成銞:……不能玩兒了!
他強調說:“那是以前,我現在開府了,不拆了,也不拔了。”
蘇言抿了一口酒,虛假附和:“是是是,不拆了,你養了一堆美嬌娘在房裏陪你!”
宋初宴居然不知道這事兒,“真的,玩兒挺大?”
傅成銞瞬間就不想理他們了,一口酒水悶進去,直接想絕交。
宋初宴便想逗逗他,問說,“我好奇诶,聽說從你開府之後,你府中的線人日日都要記錄你的行程,你今日怎麽跟娘娘說的?”
傅成銞:……“沒完了是不是,蘇言你看他!”
蘇言比宋初宴更好奇,“說說,我也想知道。之前聽說你半夜起來爬床,找個被子塞裏頭做假人,第二天被你母妃訓了,把你一屋子的美人兒都給攆出去了。今天你回去怎麽辦?喏……”
蘇言示意,“九個壇子,不醉不歸。”
傅成銞:……
傅成銞真是被他們倆煩夠了,白了倆人一眼。
“放心吧,酒下得去!”
他想起什麽來,竊竊地牽起唇角來,道:“實話告訴你們,我今天找了個影子,在府裏扮我糊弄他們,真人哦,這次肯定發現不了!”
宋初宴:“影子……是什麽東西?”
傅成銞神秘又得意,“改天你找我,我帶你瞅瞅。”
宋初宴看他那模樣,很幹脆地嘁了一聲,“我才不去!”
傅成銞又轉去找蘇言:“你呢,走之前去看看?”
蘇言學着宋初宴,“我也不去!”
氣得傅成銞呼呼的,豪吞了半盅的酒:不能玩兒了!
于是乎,傅成銞被扛回了馬車。
丞相府有仆役過來接蘇言,蘇言離開之後,宋初宴與車夫一起把傅成銞偷偷地送回了王府。
走的後門,有府中管事接應。
看來傅成銞是常用此招出來得瑟了,管事輕車熟路,将他扶起來,從暗道進了他的院子。一般人實難發現了。
在将人送回的時候,他還真見到了那個影子。
“啧啧,”宋初宴都忍不住感嘆一句:“太像了!這從身形、輪廓來看,就是同一個人啊!”
宋初宴不由地問,“打哪兒找的?”
管事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宋初宴不得不佩服傅成銞的本事。
便在他躺下之後,還要抓着自己繼續喝的時候,宋初宴十分慈愛地給了他一腳……
傅淵照常還在宮裏等着他一起用晚膳。宋初宴搖搖晃晃地進去,卞安趕緊迎上來,并喚來染霜,叫她去熬一碗解酒的湯藥。
傅淵擡眸望過來,宋初宴一屁股坐了下來。
“怎麽,”傅淵問,“出去一趟,還不高興了?”
宋初宴靠在食案上,下巴頂在自己手臂上看着他,醉眼迷離,神志卻還是很清醒的。
他說:“我有什麽不高興,我高興着呢!”
傅淵放下筆來,卻見他一點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他說:“我寵冠後宮,別人敬我怕我,眼紅嫉妒我,我站在人前,臉上便寫着‘我有人撐腰’四個大字,我能不高興嗎?”
傅淵皺了皺眉,悠悠轉身。
卞安在一邊遞了帕子給他,糾正道:“世子,是五個字!”
宋初宴遲鈍眨眼,片刻,“是嗎?”
卞安點點頭。
宋初宴吐口濁氣,起身接過了帕子,胡亂地擦了擦手,又扔給他。
說:“不重要。”
卞安哄道:“外頭人別的都沒有,就一張嘴巴,世子別介意。”
宋初宴點頭:“嗯,我不介意,我介意什麽?”
他重複說:“我才不介意。”
卞安還想要開導他什麽,卻往上位上一瞧,傅淵擺手叫他退下了。
卞安便也不敢多留,十分有眼力見的叫殿中的人也都出去。
待只剩下二人的時候,傅淵起身走了過來。
宋初宴問:“陛下讓蘇言去楚州,可是要推行丁畝制?”
傅淵也不驚訝他會知道,于他身邊坐下,道:“是。”
宋初宴晃了下腦袋,換了個方向,整好看向傅淵的位置。
他說:“制改之後,怕是要引起紛争,陛下當提前做好準備。或者,也可能連累蘇言。”
傅淵道:“你在擔心我,還是擔心他?”
宋初宴十分坦然,“都有。”
他說:“蘇言有大才,若有事是陛下的損失。”
傅淵眉峰微動,“還有呢?”
“還有……”宋初宴眨了幾下眼睛,銅燈微微,火舌搖動,映着讓的睫毛在臉上拓下一片灰影。
那鼻翼間間的小痣,卻恰好展露在燈火下。
他想了許久,灰影下的明眸逐漸開始變得暗淡。
說:“陛下有事,我怕是還不清了……”
傅淵看着他,一瞬間,眼前有些朦胧。
他說:“你并不欠我,何來償還?”
“怎麽不欠啊,”宋初宴苦惱道:“我爹要把你害死了,都說父債子還,可我為什麽感覺不管怎麽還,都還不清了,傅淵……”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緣故,他看傅淵的眼神有些迷蒙。
他喚了他一聲,慢慢地直起身來。
傅淵道:“所以你今夜不高興,便是因為這個,因為昨晚的事情?”
宋初宴想了想……
“也不全是,”他說。
傅淵便輕輕地挑了下唇畔,牽動的他漆暗的眼睛,多了幾分輕柔的顏色。
他道:“還有什麽,說說看。”
宋初宴卻張了張口,最終只嘆口氣。
精致的臉,也慢慢地擰巴起來了,十分糾結的樣子。
傅淵偏頭,等候片刻。
聽他可憐巴巴道:“我還覺得我有點委屈……”
“哦?”傅淵笑道:“我不讓你吃飯了?”
宋初宴搖頭。
然後突然伸出手來。身子靠着食案,長指微彎,朝前探了幾寸。
有些遲疑,卻還是似有什麽在牽引着一般,慢慢地靠近。指尖溫熱,如春風拂柳,在他唇上蹭了一下……
他一邊蹭,一邊看着他說:“我背着男寵的名,卻什麽也沒做,豈不是虧死了?”
傅淵:……
傅淵莫名地就想笑,卻還是聽着他的醉話,多了幾分愧疚。他喉結翻動,緩慢擡手,握住那跟分外放肆的食指。繼而端端正正将其按下,意欲阻止他的撩動。
宋初宴卻突然反手,抓住了他。
傅淵一愣,倏然轉目。
宋初宴睜着一雙不是很清亮的眼睛,凝望着傅淵。
片刻,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攥着他的手更緊了,
他十分真誠地說:“我給你暖個榻吧……”
“就當日過了!”
來了,把昨天的補上。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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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7777777~
想湊了完整的數字完結,嗯……
也不知道照我這個進度,會不會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