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傅淵身子僵了僵,托着他後腰的手臂也跟着繃住了。
半晌,他垂下眼睑……
把宋初宴扔了。
卻也沒有扔地上。大約是覺得自己伸手給撈回來的人,再給扔了似乎白救了。便面容緊繃,轉手給撂在了一邊的軟榻上。
像是宋初宴燙他的手,提步就走。
宋初宴懵逼地軟榻上坐了一會兒,揉了揉自己扭了的腰……
覺得他可真小氣。
多大點兒事兒!
男人嘛,磨一下擦一下,有點兒反應不是很正常。他只是好心提醒一下,夠委婉了,有什麽可生氣的?
或者他也不是生氣,是不好意思。宋初宴又想:畢竟他面對的是自己,自己以前總捉弄他來着,還給他遞過不少男女歡好的圖。以前不懂事,沒什麽反應,現在懂事了,卻在總是作弄自己的人面前彈起來了,他臉上挂不住。
且傅淵還是那種面皮極薄的一類,他如何能對這尴尬的場面泰然以對、無動于衷?
不過……話說回來,之前他把自己擄進宮來,不就是想的那點兒事兒?還當着面畫了圖的,姿勢都想好了的,現在開始矜持,知道羞恥了,是不是有點兒晚了?
不對!宋初宴望了一眼他離開的方向,又晃了晃腦袋。
覺得不能這樣想。這樣顯得……似乎他對自己有反應理所應當,好像自己與他發生點兒什麽才是正常的。
個呸的!
宋初宴直接攏了一把裏衣,起身下榻了。
後來還是卞安過來,說是刑獄司內的徐澈要見他。
宋初宴這才想起來,傅淵一般不會往這裏來,大約剛才也是因為這事。
他已經沐浴過了,換了件薄裳挑在身上。護膝被水打濕了一點,正在一邊晾着。
聞言,他擡起頭來,“見我幹嘛?我沒什麽話要問他啊!”
卞安搖頭道:“不清楚。”
“不過……”卞安又說,“聽監事大人的意思是,他自己要求的,說是見了世子之後,才會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真相吐露出來。”
宋初宴:……
宋初宴覺得他有病!
但又思及一些摸不清的疑問,他覺得自己去一趟也行。
“明天吧!”宋初宴道:“今夜本世子不想洗第二次!”
卞安突然有些為難。
宋初宴眉心微蹙,“不行?”
卞安躬了躬身,說:“都監事大人還侯着呢,世子……”
這意思就是,不行了,必須今晚。
宋初宴嘆口氣,十分勉強:“行吧,本世子就聽聽他說什麽!”
叫染霜過來給他将衣裳穿上。
刑獄司的路,他算是熟悉不過了。下了馬車,都監事大人已經在前引路了。宋初宴随着他的步子走了進去。
今夜當值的是常興,也是他拿着鑰匙打開的囚室。
徐澈像是受了不少苦楚,身形慘敗,衣裳上幾乎遍布污血,便是連那張臉上,都落了一條橫着的血痕。
見他走進來,風采不減,甚至比當初還要明媚豔麗許多,徐澈輕輕地笑了。他側過身來,打量了他一番,道:“果然,傅淵照顧得你不錯吧?”
宋初宴不解其意,只泰然勾唇,“你要見我,便是說這個?”
徐澈的唇角揚了一下,“我好奇而已。”
他是生的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眼尾勾起,煞是多情。宋青蕊當年便是迷在其中,至今惦念。不過如今,他早不負當初的溫潤清雅,這般笑起來的時候,就只剩下陰鸷猙獰。他說:“我早知道,放你在懷安待着,你會壞事。也早知道你的心,遲早是要傾向傅淵的,可惜啊……”
他喃喃道:“殿下信你。”
他口中的殿下,便是太子了。
宋初宴容色平靜,無甚波瀾,道:“這話,你早說過。”
“是麽?”徐澈似乎滿不在意,冷笑道:“大約是沒殺了你,太遺憾了。”
“多遺憾,能讓你耿耿于懷至此?”宋初宴抱臂,環視了一眼囚室,最終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纖長的指,斷了兩根,留着幾道扭曲的疤痕。餘光撇見他看向自己的手,徐澈蜷了一下,直起身來。
宋初宴道:“禁軍的田中期,可是你派去的?”
徐澈滞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便又笑起來了。
他說:“你怎麽沒死呢?”
宋初宴其實是猜測而已,他看了王奔遞上來的有關田中期的一切,他與徐家唯一的交集的,就是戶籍了,他也是恒遠人。不過這并不能說明什麽。是徐澈一直将要他死放在嘴邊,他看到了他殘缺的手,突然想到了恒娘的話。
“你徐家,有毒絨草這種東西,也懂提純之法,想來倒騰幾只生死蝶,不成問題吧?”
徐澈卻看着他,突然就抖着肩膀笑了。
笑得十分猖狂,就連身上的傷也開始滲血了。
而他卻未有所覺。待笑夠了,他便眯起眼睛,仿佛捕捉到了幾分叫自己愉悅的東西,猶自品鑒着。
說:“自作聰明了吧?”
宋初宴皺眉:“你想否認?”
“不,”他說:“我不否認,我派人殺你。但是這些東西卻不是我的。哦,具體來說,是我有,但別人也有。”
宋初宴壓了壓眉,“誰?”
徐澈嗤笑,“你會知道的!”
宋初宴問他:“什麽意思?”
他便不答了。斜身靠在牆角,十分享受,道:“我言盡于此,你若真聰明,找出答案,興能救自己一命呢!”
宋初宴看着他,面頰不由崩了起來。
道:“瘋子!”
“你想拉人墊背是嗎?別癡心妄想了。”
“我妄想?我瘋子?”他突然暴怒,直起身來,“宋初宴,我為什麽就不能瘋?你又憑什麽指責我?”
他喘息道:“同樣為太子效命,我滿門被滅,你卻平安無事?如今你高高在上,榮寵加身,我卻如陰溝裏的老鼠一般活着,憑什麽?”
“你說憑什麽?”宋初宴道:“你徐家做過什麽你心裏沒數嗎?還是你在南疆的所作所為,大家都不知道呢?傅霄為一方藩王,如今被你毒害,生不如死。如此陰毒,毫無人性,你以為自己躲起來就能逃脫罪責了?”
“那是他自己蠢!”徐澈瘋癫道:“蠢鈍如豬,卻還妄想往皇位上爬,他也配?”
“還有你,你也該死!”
“一心不事二主,你為太子伴讀,卻心思搖擺不定,見風使舵,你這樣的人,怎有臉面過來質問我?”
他直接沖過來,指着宋初宴痛罵道:”我若是太子,在知道你有異心的那一刻,就該讓你死在酴醾山,而不是讓你有機會站在傅淵身邊,做他的走狗!”
見那手指指在自己鼻子上,宋初宴忍無可忍,一把掰過他的手将他抵在牆上。
陰潮的牆裂着口子,沾滿贓污的不明物,徐澈半邊臉被按在牆上擠壓刀變形,腥臭氣竄入鼻腔,他瘋狂掙紮。
宋初宴卻将他重重地壓下去,怒道,“你不提酴醾山,不提傅淵,倒還好。如今你提了,我便不能看你這麽猖狂了。徐澈。”
“好好活着不好嗎?既然逃了,便是做一只陰溝裏的老鼠,你都該覺得自己賺了!”
“宋初宴——”
宋初宴壓着他,看着他身上凝固的血這麽滲出來,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些都不夠抵償傅淵遭受的萬分之一。
雖然,他确實摧毀了徐澈引以為傲的一切,可終究是有因有果罷了。
他說:“你以為,你三言兩語,便将自己的錯揭過去了?你以為你模棱兩可,便可以拿我當刀使了?你做夢!”
“宋初宴,我不會放過你,我一定會讓你死,讓你死——”徐澈掙紮怒吼,呼吸漸漸變得渾濁,口齒間也開始有血流出。
宋初宴便放開了他,他頹然倒在一地枯草之間。
宋初宴理了理自己的長袖,說:“想讓我死,下輩子吧!”
言罷,直接提步。
徐澈費力喘息了一身,突然笑了。
他望着頭頂漆黑的頂,邊笑邊道:“你以為将我關在這裏,一切就結束了嗎?”
宋初宴停步,轉眸。
徐澈咧着嘴,嘴角挂着殷紅的血漬,他目光狠戾,盯着宋初宴……
說:“我會讓你知道,我為什麽活着的,很快!”
宋初宴莫名讀出了幾分森然的寒,如同一張大網從頭頂壓下來,至逼得人窒息的感覺。
他往前走了一步,試圖看個分明,徐澈卻仰起頭,瘦削的臉頰陰郁變形,忽然癫狂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陰潮的暗室,在這夜間,如同厲鬼在哭嚎那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初宴被他的笑激得頭皮發麻,直到走出刑獄司,耳邊都還是那森森笑意。
笑得他毛骨悚然。
奉旨審訊的都監事見他走出來,上前問起囚室內的情況。
“罪人可有跟世子說些什麽?”
宋初宴神思游離,恍惚了一瞬。
回過神來,說:“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身邊的常興不解。都監事看了他一眼,叫他閉嘴了,轉而問道:“那他連夜求見世子,所謂何事?”
宋初宴在想徐澈莫名其妙的話,覺得他似乎在透露什麽。
可是從頭到尾将當時的場景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是不是,我漏了什麽?”
都監事雲裏霧裏,與常興面面相觑……
卻見他已經提起步子跨出去了。
另一邊,上陽宮。
程彬到了。
這幾日他一直來往刑獄司,也将傅霄的情況摸了個透。他并沒有找出壓制毒絨草的方法,但他施了針,又借助香藥,對傅霄進行催眠,确實獲得了些不尋常的東西。
他說:“泾陽王聞香沉睡,微臣與薛都尉一起,借機問話,起初他胡言亂語,一直嚷嚷着什麽欺騙之類的話。那藥藥性極強,迷亂了他的心智,微臣嘗試幾次意圖問出那個人,是否只是徐澈,或者別人。卻都未見成效。直到今日,微臣再去,按照陛下的指示繼續問了,聽到他呓語一句……”
傅淵擡眸,眼神詢問。
程彬躬身,想了想道:“什麽東西,半人半魚……”
“半人半魚?”傅淵噙字呢喃。
程彬垂首道:“微臣不懂,亦不知是他瘋病發作産生了幻覺,還是意有所指。微臣這幾日得閑會再去試試,總會有……”
忽然,傅淵“撲哧”一聲,笑了。
程彬微頓片刻,不明所以。
傅淵卻笑了笑,“不必了。”
程彬:“嗯?”
傅淵道:“無需再去,随他吧。”
程彬冥思苦想也不得解,此下更是迷惑,也不知道聖上如何就讀出不一樣的東西了,叫他不用再去去刑獄司。卻見他面容微白,眼下又青,連唇角都沒了血色,便擰了眉頭,小心問說:“陛下這幾日睡眠可好?”
傅淵滞了一下,轉過眸來。
程彬說:“微臣見陛下臉色不太好,可是不舒服?”
傅淵說:“無事。”
“可是……”程彬不放心,但也知道他的脾性,便委婉地道:“不如,微臣為陛下切一切脈?”
傅淵眉心動了一下,像是在遲疑。不過最後還是想到了什麽,點了點頭。
程彬便低了身子,挪步過去跪坐下來,将手搭在上他的脈。
片刻,他的眉頭擰了起來,再換右手來……
程彬頓時惶恐。
傅淵不明,“怎麽?”
旁邊的卞安更是心都跟着提了起來,他與程彬相熟,自然知道他此舉意味着什麽,握浮沉的手倏然一緊,“你倒是說話呀?”
程彬這才道:“脈象紊亂,似……神思衰弱之症,陛下今日可有誤食什麽東西?”
傅淵蹙眉,卞安認真地想了想,“怎麽可能,陛下飲食奴都親力親為,怎麽會叫人在飲食上動手腳。”
“可是……”程彬道:“為何,有身中毒絨草之毒的症狀?”
宋初宴進去上陽宮,發現木橋上站着個人。
煙雨之中,長身而立,斜風将他的衣袍吹的撲簌作響。
宋初宴撐着傘,一陣寒涼之氣襲來,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腳下步子卻是加快了,走了過去。
傘柄握在手裏,往上撐了一些,撐過他的頭頂,傅淵才堪堪回過神來。
宋初宴見他身上被着雨霧打濕了一層,摸了一把,都是黏濕。
道:“卞安呢,叫你大晚上在這裏淋雨,他這近身內侍是不想幹了?”
傅淵漆黑的眸子溢出一陣寒芒,輕慢流移落在他臉上。
半晌,他沒有說話。
宋初宴拂了一下他的肩頭,發現也是徒勞,便收手。
正要叫他一起回宮,突然又意識到什麽,身形一頓。
而後慢慢地偏過頭來,對着傅淵打量了一陣子……
“不會吧?”他挑眉。
傅淵帶着疑問,“嗯”了一聲。
宋初宴不可思議道:“你不會是因為今晚……的事,覺得羞恥了,才在這裏淋雨吹風?”
傅淵臉色變了變。
宋初宴卻給他找補道:“男人嘛,有反應才是男人,沒反應就是問題了,沒必要。”
他渾不在意地道:“真的。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麽?”
“不在意嗎?”傅淵突然看着他,無頭無尾地道了一句。
宋初宴莫名其妙,歪了下腦袋,“我應該怎麽在意?”
傅淵突然朝着他邁近了一步……
宋初宴:???
宋初宴滿臉疑問,怔怔地向後退。傅淵卻突兀伸手,捏起他的下颌。
指腹冰涼,觸上的皮肉,帶起一陣道不明的顫栗。宋初宴隐約覺出不對,眨了眨眼睛,“你,怎麽了?”
傅淵卻是眉目微壓,看着他。像是透過他的臉看道一些別的什麽,叫宋初宴不解的同時,又有些恐懼。
他不由地繃直了身子。
卻見傅淵慢慢地松開他,長指收力,徐緩下移,沿着他的頸肩一路滑出。
而後薄唇微啓,又問:“你不在意?”
宋初宴鬧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自己應該在意什麽?
視線順着他手指向下移動,被他這動作撓得癢癢,禁不住顫了一下,握着傘柄的手,也跟着緊了緊,攥得虎口發疼。
眼見他的手指已經滑向腰間,心亦如擂鼓般騰騰直跳。
有那麽一瞬,他連呼吸都不敢了,生怕自己哪裏“驚動”了他,小心道:“別鬧了,癢。”
傅淵的手,突然握住他的腰。
宋初宴屏息,擡眸。傅淵微微用力,捏住他的胯骨往自己身前一帶。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來。
宋初宴抿住雙唇。
漸漸地覺出一種不适,他喉結動了動,突然有點想死。
傅淵卻看着,慢慢地勾起唇角。
薄唇蒼白,帶起的滋味卻滿是戲谑……
“這是什麽?”
宋初宴兩耳通紅,半晌答不上來。
他覺得傅淵在向他報複,但是……又好像不全是。
他低了低頭,慢慢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閉眼,吸口涼氣,緩釋片刻……
“咳,這是男人!”他說。
傅淵似乎對他的回答不滿意,卻似乎對他方才的反應有點滿意。
轉身走了。
宋初宴舉着傘跟上去,“所以你什麽意思嘛?站半天就為了羞辱我一下找補自尊嗎?”
傅淵沒有回答。
進了上陽宮,宋初宴又跟着他去了,“那陛下現在是不是解氣了,有沒有平衡一點?”
“說話!”
傅淵徑直走向寬臺。
宋初宴收了傘,“咦,我的護膝怎麽在這兒?”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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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7777777~
今天才發現,居然已經自動開獎了。
哈哈哈哈,大家有沒有收到幣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