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徐澈被帶回懷安。
這時候,衆人才後知後覺過來:掘墓是假的,圍剿徐氏餘孽,才是真目的。
可是讓人不理解的是:徐氏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押赴刑場,滿門處斬的。場面之慘烈,現在回想起來也還尚有餘悸。傳說那日,血染紅了一條街,浸透了刑場外圍三尺白雪。處決人數之多,可堪大梁北進以來之最。而在那種時候,監斬官必是得一一核對,才會下令行刑。
所以,徐家的那個小兒子,又是怎麽逃脫的?
不止城中的百姓,刑獄司、大理寺、刑部……但凡涉及當初徐太傅案的文武官員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更不懂:這徐澈,逃都逃了,為何又突然回來?新帝又是如何知曉徐氏尚餘孽潛逃在外,費了這般周折要将人緝拿受審?
可待将人押回,重新立案再審,便是用盡手段,徐澈也沒給出答案……
宋初宴道:“怎麽回事,不配合?”
“他還不如不配合,動個刑就好了,好歹叫人解解氣。實在不行找程彬去,幾針下去保準他安分守己。可偏偏他就是太配合了。”薛兆道:“據李大人所說,這徐澈十分狡猾。起初受審問話,是問什麽答什麽,可待将供詞放在一起,漏洞百出。刑獄司無耐再審,并将一應刑具擺在面前震懾,他便又驚懼配合,卻始終前言不搭後語。用他們的話說就是,他想到誰就咬誰,且每一次說的都不一樣,盡是拿着刑獄司在戲弄了。”
宋初宴問:“後來呢,可動刑了?”
薛兆道:“實在逼急,動了。”
宋初宴眼神詢問:結果呢?
薛兆無聲攤手……
那就是沒有結果。
徐澈顯然是全不把刑獄司放在眼裏,拿他們當猴耍了……
可是,宋初宴不禁要問:他圖什麽?
将人都惹惱了,各部放棄審訊,必然是給按個罪名直接将人拉出去砍了。反正也問不出了。
且徐澈是要犯,不單單一個徐氏餘孽那麽簡單。傅淵要真沒了耐性,想殺他,根本就不需要轉這個彎。這處境,他自己不知道嗎?
莫非,他是知道自己将死,要拉誰墊背?
或者,故意拖延?
“奇了怪了,他能拖延幾天?”
正在宮門外說着話,七皇子傅成銞過來了。
宋初宴與傅成銞年歲相當,是打小就被綁在一起養的。他母親是趙昭容,素來深居簡出,卻不知怎的生了他這樣一個鬧騰的怪胎,在宮裏的時候,什麽熱鬧的事兒都有他的份。麓山書院同窗的那幾年,兩個争來搶去,更是雞飛狗跳了。後來書院結業,但凡招貓逗狗的事兒,就沒少了誰。
最近倒是安生了不少。
是因為他自己開府,甚少入宮。而宋初宴又因為各種原因一直在宮裏待着,兩人難往一起湊。
這廂見到他,正感意外,“你慌什麽?”
傅成銞一口氣沒喘勻,就道:“快別問了,你還是趕緊去刑獄司一趟吧。”
宋初宴:?
傅成銞這才扶着牆,告訴他道:“青蕊在那兒!”
宋初宴先是愣了一下,倒是忘了這茬兒了!
随即臉色一變,撩起衣袍便往宮門口去。
薛兆不明所以,原地怔了一會兒:“青蕊……是誰?”
傅成銞嘆口氣,“他妹妹。”
他說:“得虧是我陪宗正寺的人去刑獄司有事,撞上了。”
薛兆眉頭皺了皺,尚不知其中幹系。傅成銞便同他解釋了一下,他猶豫了片刻,也跟着出去了。
宋初宴直接上了傅成銞的馬,到達刑獄司的時候,宋青蕊已經在外等了許久。
可無論她如何想求,甚至拿了銀錢打點,都進不去。
刑獄司非是一般的地牢,關押的都是重犯,無幹人等根本就難靠近。且現在這個時候,也沒有人敢放她進去探望。
更何況是徐澈。
宋初宴下馬,喊了一聲:“青蕊?”
宋青蕊轉過身來,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紅腫的眼周,妝花了一圈。
她撲上來說,她想去看看徐澈。
宋初宴怎麽允許她進去。
他刮了一下她臉上的淚,盡量以輕柔的聲音哄道:“刑獄司那種地方,血腥氣重,你是進去過的豈會不知?聽話,別讓父親母親擔心,且先回去吧。”
宋青蕊執拗:“我只是看看而已,看完就出來。”
她還叫婢女帶了不少東西,吃的用的。再三懇求宋初宴幫幫他。她說:“父親母親聽說,都不允許,哥你最疼我了,你就幫我一次好不好?”
“我只見他一面,看看他就走……”
若是以前,宋初宴定然是耐不住她這麽哀求的。
他會心軟,會忍不住地随着她的心意,無論是頂着多大的壓力,都會如她所願,只為讓她開心。
可是這一次,不行。
他寧願做個惡人。
便在她扯着自己的衣袖,苦苦哀求的時候,繃着臉,當場拆穿她道:“你沒有見過他嗎?”
宋青蕊的手頓住了。
鴉羽似的長睫毛扇動幾下,慢慢提擡起頭來。帶着淚痕的秀氣小臉微微僵硬,連那淚都像在瞬間凝滞住了。
随着一顆兜不住的晶瑩水珠默聲滑落,她嘴唇顫動着:“哥你……什麽意思?”
“有些話我并不想說太清楚,青蕊,”宋初宴直言道:“我的話,究竟什麽意思,你心裏比我清楚。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點,如今在這裏關着的,不是那個清儒端方的徐澈了,他是朝廷重犯。你若還想給國公府留一條活路,給自己留一條活路,便趁早與之斷得幹幹淨淨。也只當他是死在刑場上了,明白嗎?”
“我……”
宋青蕊臉色白了白,攥住她的兩手也跟着放下了。她詫異,自己的哥哥怎麽什麽都知道?又不敢相信,他既然知道,卻為何還說出這樣的話?
“什麽叫斷得幹幹淨淨?”她問宋初宴:“我是與他有婚約的,父母之命,我過來看看他又有什麽不可以?他怎麽就是朝廷重犯了,他不過是生在徐家,他有什麽錯?”
她不明白,“哥,徐家人都死了,就剩下他一個了,我就不明白,聖上為什麽就不能放他一條生路呢?”
她是越說越激動了,甚至眼中的不理解,開始變得極端,說出來的話也不經過思考了。
宋初宴看着這樣激動又痛苦的妹妹,一時間心情格外複雜。
他原是不想讓她知道太多的,想着總有一天她自己能想得通。待她明白二人有緣無份,便也就死心了。
可是……
宋初宴盯着她看了許久,心疼,卻也是無奈。
他道一句:“你太拎不清了……”
便直接拽着她,進了地牢。
卻不是去看徐澈的。
他将她帶去了最裏間,那個叫他至今想起來還留有陰影的地方。
傅霄的囚室。
隔着一扇狹小的鐵窗,宋青蕊單是往裏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倉皇倒退好幾步。
宋初宴卻指着裏頭瘋癫無狀的傅霄,道:“看清楚了嗎?記住他的樣子。”
他說:“你以為聖上平白無故,能發現了徐澈活着的秘密嗎?如果他安分守己,我便不說什麽了。可是這裏的人,變成這般模樣,與他脫不了幹系。如此,你還覺得是誰想對他趕盡殺絕嗎?”
青蕊臉色慘白,而後看着看着……
扶着牆吐了。
待從刑獄司出來,她雙目無神,腳步虛浮,許是受了刺激,又或許是驚吓導致的。
在最後一節臺階,她身子一歪,倒下去了。
薛兆旁觀了後半程,見那脆若白瓷般的人兒,就這樣躺倒在宋初宴懷裏,仿佛受了不小的摧殘。想到傅成銞說的那番話,莫名叫人心生憐惜。
他啧啧嘴道:“世子對自己的親妹妹,挺心狠。”
宋初宴抱着宋青蕊,臉上暗霧沉沉,不客氣道:“當我願意嗎?”
直接将人抱上了馬車。
薛兆自然知道,他這是要讓她死心的意思。
只有讓人死心,她才會振作,否則便會日日想着,時時念着。
那才是真的害她。
可是……
薛兆上馬,隔着被風掀起的車裏往裏探了一眼……
暗嘆一聲:“到底是可憐!”
言罷,輕夾馬肚,率先離開了。
宋初宴将人送回了府,卻沒有進門。
傅成銞原是還派了人過來,請他府中一敘的,說是備了酒,有頂好的舞姬作陪,不過宋初宴現在沒什麽心情,便婉拒了。
說是改日。那傳話的仆役便自行回去了。
回到上陽宮,傅淵還在等他。
宮人已經将膳食布好了,都是極清淡的菜,傅淵卻沒動,就在窗邊坐着。
外頭煙雨朦胧,涼風時來。
宋初宴走進去,“陛下不覺得冷嗎?”
傅淵擡目望過來。他在北疆待久了,天寒地凍的時候也是這般,他習慣了,并不覺得冷。
他問宋初宴:“可解決了?”
“又沒什麽大事,談不上解決。”他輕巧地說着,接過卞安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
他這是對自己的妹妹比較有信心。傅淵對宋青蕊沒多少印象,只知道是個嬌俏倔強的。
他便也不多問,拿起一邊的手爐遞給他,“舊疾可還有發作?”
“陛下是指,我的腿嗎?”宋初宴自然接過,道:“最近沒有了,喏……”
他掀開錦袍來,“母親大人親手縫制的護膝,塞了藥包的,我時常戴着。染霜也總是給我塞手爐暖着,慢慢地等天暖和了,便也不會發作了。”
傅淵唇角勾了勾,“那便好。”
起身挪去食案前。
傅淵似乎對刑獄司的事情并不上心,大約對他來說,不過是有沒有過程的事情。宋初宴便問起了丁畝制,“先前聽到是,要先擇一州改制嘗試。瑞安侯建議将首推之地放至平州,平州與臨北相鄰,想是先從故地開始吧?”
傅淵道:“薛家故地多宗親,難為首選。”
“可難得瑞安後支持陛下改制,”宋初宴笑着說:“陛下不任人唯親一下,多傷人心?”
傅淵卻道:“我心中有數。”
宋初宴唇角一抽:行吧。
用完了膳,傅淵繼續看他的奏疏去了,宋初宴現在也不用陪着他念文箋,便先回偏殿了。
覺得困得不行,叫染霜給備了水,褪下一身的髒衣。
大約是心理作用,每一次進刑獄司,都覺得這衣裳帶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染霜很了解他,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嫌棄。
便将幹淨地衣物找出來,點了香熏着,繼而抱起脫下來的,“世子且沐浴去吧,水溫剛好,奴婢往裏放了藥包,味道不大,是程彬大人拿來的,說是對世子的腿疾有益。”
“程彬給你的?”宋初宴問。
染霜彎起起眼睛,“怎麽會,是掌印拿來的,大概……”
她朝正殿的方向擡了下下巴,就是在說,可能是傅淵的意思。
宋初宴知道,這舊疾沒什麽用,是凍出來的。
不過,傅淵的好意,他還是心領了,揮了揮手,叫她忙去。
染霜抿唇偷笑,臨走還不忘提醒一句:“地上有水,世子當心!”
“知道了!”
另一邊,刑獄司都監事突然求見。
卞安将人引進去,他恭順執禮,又伏低身子,道:“陛下。”
傅淵淡淡地嗯了一聲。
聽他道:“微塵奉旨連夜提審,罪人徐澈卻冥頑不靈,拒不配合。方才又突然說,想見宋世子……”
傅淵微頓,幽幽轉眸,“見宋昱?”
“是的,”都監事垂首。
傅淵遲疑了片刻,半晌,朝他擡了下手。
待人退出去了,傅淵望了一眼偏殿的方向……
思酌良久,繼而起身。
推開偏殿的門,殿中空無一人。
天生的敏銳性,叫他捕捉道了幾分不尋常的氣味,有些苦澀,又有些溫香。傅淵蹙了蹙鼻息,似乎意識到什麽,停了步子的同時,便也順着熱流湧動的源頭看去……
透過一道色澤清淡的花鳥屏,他看見了宋初宴的影子。
——這裏是偏殿,本就沒有住別人。且宋初宴的身形,又是那般的好認。
瘦卻又顯軟潤,猶如上等的溫玉。他曲腿踩上浴桶,去解護膝的帶子,那纖細卻不顯羸弱的腰腹線條便就倒影在屏風上。流暢的弧度,自頸肩一直往下,在氤氲起的熱流間,透過屏風幕簾,帶起一陣流通百骸的悶燥。
傅淵不由地後退了一步。
輕微的響動渺小如斯,卻還是叫裏頭分外警覺的人察覺到了。
他的影子僵了一下,繼而取下護膝,放下腿,警惕地繞過屏風……
卻在看到殿中一襲玄衣,容色寡淡的人時,繃直的身子驟然一洩。
“是你啊!”
他明顯是松了口氣,不知道傅淵怎麽不聲不響地進來了。說着話,順勢勒了一把腰帶,赤腳走了下來……
傅淵見地上有水漬,也才剛出聲提醒。
卻不及他一句“當心”出口,宋初宴就腳下一滑,身子失重,往後躺倒下去。
情急之下,他揮舞着兩手。
“傅淵傅淵——”
傅淵大步上前,行動迅速,攬腰将他兜起。宋初宴差點兒摔個四仰八叉,驟一被扶住,大驚失色,忙借力抱住他的脖子。
傅淵将其身前一帶。他踩着臺面上的水,唯恐再滑了,直接攀上他的脖子蹦起來了。
詭異地夾住他的腰腹,來了個猴子上樹。
心有餘悸道:“吓死我了!”
然後,牢牢地抱住自己的救星,甚至還操了一聲。
傅淵:……
他的鼻尖幾乎是碰上他的臉頰了,溫熱的氣息撲過來,身軀貼上的胸膛,燙得他向後退了一步。
卻是沒有将人撥下來。
他看着再自己眼前放大了的,精致的臉,一股滾燙的熱流擁簇上來,呼吸紊亂了一瞬。
他便閉上了眼睛,穩了穩心神:“下來。”
“呃……”宋初宴攀附着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稍等。”
蹭着他的肩頸,就要往下溜。
而當軟軟的一團就這麽放肆地在他冰涼的身軀上磨蹭,那股悶燥卻更是失控了,沿着四肢百骸,直往某一處蓄發。
宋初宴腳剛落下一只,腳尖觸上地面。
似乎遲鈍地意識到什麽了 。
他腰腹緊了一下,繼而仰起頭,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寸的人,淺淡的瞳孔對上他漆黑的眸子。
他窺見那裏頭竟然有了別樣的顏色,顯得有些沉,也有些……窘迫。
宋初宴舔了一下唇角。
他是不知道自己這動作意味着什麽,眼神卻是純淨到不摻一點雜質。
眨巴一下,兩下。
然後低頭。
再擡頭……
“你,的雀雀兒,好像,泡大了……”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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