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世子心情不錯?”
卞安在上陽宮外守着。
宋初宴步履輕快上了臺階,老遠的,卞安便笑眯眯地迎了過來。大約這幾日他心情極好,胃口興是也不錯,臉是更圓潤白嫩了,十分慈祥。
宋初宴點點頭,“還行,聖上在嗎?”
“在,等着世子呢。”卞安躬身說着,便朝裏作請。
“勞煩公公了,”說着,宋初宴朝他抛了一物。
卞安根本就沒看清究竟是什麽東西,下意識擡手接了,發現竟然是一枚花生糖,當即眼睛都亮了。
那是他許多年以前就愛的一口,後來到了北境,便再沒吃過。如今做了掌印,更不能叫人輕易探察自己的喜惡了,也就不再輕易碰了。
“沒想到,世子竟記得?”卞安有些意外。
宋初宴卻輕巧地說:“順路。”
徑直跨進了門。
薛兆還在裏頭。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傳說中的晉國公府世子。
只見他右手食指微微蜷曲,挑着一盒醉一品特有的杏仁酥。背着光走進來的時候,身姿颀長,春光滿面。精致眉眼微微含笑,光暈投射過來,拉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便是連那影子,都自帶一股渾然天生的驕矜。
事實上,薛兆聽自己弟弟提起過此人。王奔也不知怎麽吃錯了藥似的,先前人進鳳儀殿的時候被他罵妖精,現在卻誇其甚妙,簡直天上有地下無。他也挺好奇的,也想到會是位俊秀明媚的人。卻不想,如今真遇見,這張臉,遠比想象中的還出挑許多。
也是好奇,薛兆便多看他一眼。
卻見他徑直走到臨窗那片寬臺上,根本就不知何為君臣有別,頗為散漫地停下步子,探頭朝那缸裏的紅鹦鹉打量了一番。
“它是不是胖了?”
傅淵正倚身翻閱奏疏,想是早就知道是他。
沒有回答,反而是直接問他,“遇上了?”
薛兆尚還鬧不清聖上這無頭無尾的,問的是什麽?
宋初宴便已經開口了。嗓音清冽,唇齒帶笑,“嗯呢。”
薛兆皺眉,甚是迷惑。傅淵卻輕挑了下唇角,“動手了?”
薛兆疑惑地看過去。
宋初宴似是遺憾,說:“那倒沒有。”
傅淵覺得挺意外:“這口氣,還不滿意了?”
宋初宴撇嘴,嘟哝一句:“也不是,嘴上便宜還是占了一點。”
他說:“陛下知道的嘛,我不能讓自己吃虧的!”
薛兆聽得雲裏霧裏,想他們在打什麽啞謎?目光不時地在二人身上流轉。
還是不懂。
傅淵卻是輕輕地笑着,眉目中不知不覺多了幾分縱溺之色。
而後拿起案上的奏疏朝他丢了過去。
宋初宴漫不經心,正在瞧那只活潑的魚。
感覺到迎面而來的涼風,眼皮都沒擡,就那麽随意地一伸手。
奏疏便被他穩穩我住了。
薛兆頓感意外,沒想到身手還不錯。
宋初宴将杏仁酥放下,輕輕地沿着書案往前推了一點,”喏,嘗嘗?”
傅淵擡眸,面露驚詫:“嗯?”
宋初宴攤開手裏的奏疏,一邊垂目看着,一邊說:“我出去一趟,總該有點收獲。陛下愛吃的,我仗義吧?”
傅淵怔怔擡頭,看了他片刻。
唇畔不禁勾起一道淺淡的弧。他不動聲色的,将那杏仁酥拿去另一邊了。像是怕誰偷吃了似的。
宋初宴大致掃過,算是看完了。
對其中內容一點兒不意外的樣子。
都是朝臣言辭激烈的奏請。與其說是奏請,不如說是諷刺暗罵。總之一句話,就是反對傅淵動徐太傅墓。其中,尤以劉太史為最,他把伍子胥鞭楚平王屍這種例子都搬出來了,直道:此豈其無天道之極乎。痛斥傅淵心胸狹隘,難堪君主大任。挖墳掘墓之舉,必将招致天怒人怨。
宋初宴啧了一聲,将那奏抛擲一邊。
道:“這些個老儒生,罵人不帶髒字,怎麽比我的嘴還臭?”
薛兆忍不住笑了一下。
傅淵淡淡地掃了一眼瞧熱鬧的薛兆,又将目光移動回去,戲谑道,“你還知道?”
宋初宴并不覺得有冒犯,甚至還有點委屈,“我只罵段文星,我沒罵過陛下吧?”
傅淵想了想:“也是。”
薛兆覺得,這一刻竟然分外和諧,似乎自己有點多餘。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留他們自己慢慢聊?
“所以呢,”這時候,宋初宴回歸正題了。
就着書案跪坐下來,“陛下你想怎麽辦?”
他望向傅淵。
傅淵倚着案邊看了他一陣,這下想起有個薛兆在了。
他說:“交給中尉了。”
薛兆:……
可真是老難得了!
懷安城中,又吵吵了幾日。堂前堂後,朝臣們也都沒閑着。
但最後,現任北軍中尉薛兆,還是朝臺山動手了。
好一點的是,他并不是直接要開徐家的墓,而是顧着幾分面子,找了個理由。
理由有夠蹩腳的,也是爛得可以。但就是無人再敢正面反對了……
恒遠,臺山。
微雨。
薛兆道:上陽宮聖上遇刺,刺客潛逃,入臺山徐家墓地,未出。
北軍巡衛,奉旨擒賊,無幹人等退散,擾亂者斬!
說罷,直接呈上金锏一副,見锏如見新帝。
圍觀人等原還議論紛紛,頓時惶恐垂首,戰戰兢兢,不敢再出聲了。
而待人群安靜下來,薛兆直接下令:掘墓,開館——
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來。刑獄司協巡機營圍攏現場,匠人立馬拿起斧鋤,開始動土了。
細雨淅瀝,斜風纏磨。
随着披戴鬥笠的匠人,第一鋤刨下去,靜寂的人群不由發出一聲聲嘆息。
有竊竊私語道:“不得好死啊!”
“連天都看不過去,他們卻一意孤行,是要遭天譴的——”
“只聽說前人恨憤意難平,開棺鞭屍以瀉憤。如今算是親眼見到了……”
“是啊,說什麽捉賊?捉賊捉到人家祖墳裏……”
“這是讓人死都不得安生,何其殘忍!”
薛兆卻充耳不聞,站在徐太傅的墓前,直接示意那匠人道:“繼續開!”
匠人遲疑,卻還是吐了口唾沫,再次揮動起鋤頭……
正在這時,只聽林間“嗖”的一聲,箭羽離弦,直沖墓前……
薛兆左耳微動,拔刀……
“哐”的一聲脆響,箭矢斷裂。
私語中的衆人,登時感覺到一陣涼意。遲滞須臾,懵然轉頭……
無數的流失若急雨籍風,自四面八方飛來……
他們當即驚呼,轉而抱頭飛竄。
薛兆眸光凜冽,手中彎刀當即旋出一道刺目銀光。
他喝一聲:“布陣!”
立馬便有訓練有素的巡機營拔刀,沖鋒至前。
隐在暗處的黑衣人見此,一聲令下,拔刀沖出,若飛鴉出巢,直沖薛兆而來。
薛兆臨危不懼,提刀相迎。
與此同時,人群混亂,驚呼聲與求救聲混作一團。
黑衣人首領,見薛兆有備而來,直往人群而去。
薛兆一聲:“還不出來?”
早早埋伏在群墓之內的羽林衛,瞬時持槍出動……
黑衣人意識到中計,意圖折返,卻見四面盡是人馬,便也顧不得了。
定了定神,大吼一聲:“拿命來!”
長劍挽起,飛身攻來……
薛兆唇角淡淡一挑,“自不量力!”
握住刀柄與之對戰。
一時間,刀劍相觸,炸出道道白花。
薛兆身手敏捷,耳聽八方,步步緊逼。數招之後,黑衣人力戰不敵,漸落下風。
他便吐了口血沫,往人群裏望了一眼。而後,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之勢,提劍橫沖……
人群中,一雙黑眸望向兩相對戰中的人影。
瞳孔之中漸顯血色。
然而,他卻無能為力。他知是死士在朝他示意,叫他安然身退。
陰鸷沉眸,撩起長巾,轉身……
卻在下一瞬,定住了步子。
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放大瞳孔,望着幾步之外,笑吟吟抱臂、看向他的人……
一臉驕矜,眉目如畫。
清淺含笑時,眼尾上挑,分外張揚……
他就這麽笑看着他,面上不見意外。只有成竹的閑信慵懶。
說:“好久不見啊,故人。”
前有虎狼,進退維谷。
這本來就是一個為自己設下的局。他本就知道,可他最後還是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這裏埋葬的,不止他的父親。
還有徐氏百年的尊榮,即便如今只剩他一個人,他也不會眼睜睜看着看他們過來踐踏侮辱。
他不允許!
徐澈卸下僞裝,長巾一落。
逐漸露出一張算得上是棱角分明的臉。可如今,這張臉上輪廓有了些許的變化,已不似原先那般清俊儒雅了。
有的,只是嶙峋的骨感,和帶着滔天恨意的陰鹜畸變。
他看着宋初宴,良久。
待眼中的驚愕退去,他便坦然了。
他嗤聲說:“果然,我就知道你會壞事。”
“我就該,早些讓你死!”
宋初宴覺得徐澈對自己的認識還是挺清晰的,笑了一下,嘆道:“可惜了。”
他說:“我命大,你很氣吧?”
徐澈眼中劃過一抹厲光。
宋初宴卻渾不在意地擡了擡下颌。
後方,薛兆一刀捅穿死士胸膛,死士死前,還不甘心地轉頭望着這邊。
徐澈眸中通紅,可不待他動一下步子,薛晉已然将刀逼到了他的脖子上……
“刑獄司走一趟吧!”
今天出了點意外,我食言了……
果然,我不配立flag……
嗚——————
愧疚地給各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