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篡位之後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宋初宴在去臨北王府之前，先到了丁府。

畢竟是他曾經的老師，此番又因自己遭了難，他此次出宮合該在午時前到靈前上柱香才對。

丁府外，只幾位掌事身披麻衣，腰束素帶在府外迎客。

宋初宴下車，有管事認得他，上前引道：“世子您請。”

宋初宴轉頭看了一眼染霜。

這幾日，他被囚禁鳳儀殿，染霜便被帶回內務府了，未得重新分派，就在禦花園做些粗活兒。如今宋初宴出來，染霜得了卞安的照拂便又回去了。今日出宮，宋初宴風寒未愈，她不放心，也就跟着。

一路上倒也沒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是下車的時候，拿了件鬥篷非要給宋初宴披上。宋初宴拒絕了，她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

宋初宴便道：“放心，我拜過就出來，外頭冷，你在車裏等着就行。”

染霜望了一眼外頭，才勉強地點了點頭。

宋初宴跟着管事步上臺階，跨進門檻。

丁文殊的棺椁在正堂停放着，丁家幾位兒女在旁守靈。宋初宴進去的時候，丁家老夫人由人攙扶着在一旁坐着，看起甚是蒼白虛弱。她與丁文殊相識于微時，成親後相濡以沫、琴瑟和鳴至今，丁老驟逝，她亦丢了半條命。

宋初宴望着她蒼眸空洞，淚殘傷神，心中百般滋味。

傅淵說的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甚至不敢去看丁老遺容，接過仆役遞來的香于棺木前拜了拜。

靈堂一片哭聲。

後來，王桓來了。

外祖謝氏與丁家交情不淺，王桓又是外祖父親傳的學生，謝氏一家在永州，這般天氣，一時半刻也過不來。這幾日他便待一直都在府裏，照應着操辦丁老的葬禮。

實際上也不止他一個，麓山書院來了許多人，丁老的學生們也都在。這個時候将近午時，他們也才剛剛回去。

宋初宴執了一禮，又去拜見了丁老夫人。

丁老夫人精神恍惚，丁家長房的人過來叫仆役備茶，宋初宴道：“不必麻煩了。”

“抱歉，”他說：“還請節哀。”

丁家兒郎垂目，回禮。宋初宴走，王桓自請去送，他們便都返回靈堂了。

王桓将他送出，一直到影壁下，府中管事們也都去接待旁的來客了，王桓才站在一旁的無人處趁機與他說了幾句話。

宋初宴心中凝了團疑雲，不明白，“在聽月樓，我拜托老師拿着我的信件，去議谏院請謝先生。他出自永州謝氏，謝氏乃最早的帝師世家，如今即便全族半隐甚少入仕，可聖上念及其在儒生之間的影響，必不會為難。薛家與段家忌憚謝氏在世家中的地位，也斷不會這般以死相逼。待事情發酵無可轉圜，再由丁老出面慢慢調停，這樣既可保全謝先生，也不至于讓丁老牽涉其中，可是為何最後死谏的人會是丁老？”

王桓默了片刻，才如實道：“這是丁老自己的意思。”

“為什麽？”宋初宴道：“他不知此事兇險嗎？”

“他自然知道，”王桓道：“可是他依然選擇由自己去說服聖上，世子……”

宋初宴擰眉，王桓含淚道：“丁老與世子一樣，他也想保住太子的血脈。不為別的，只為了大梁。”

宋初宴心頭一震，眼眶亦微紅。

聽他哽咽道：“丁老說過，有些話說明白了，是大逆不道。可是新帝到底是少讀了幾年書的，不曾有人近前教導，又在冷宮那樣的環境裏長大，性情不定又暴戾殘忍，這樣的人若無仁愛之心，且滿心滿眼都是私欲私憤，怎堪一國之重？好在太子留了一條血脈。有太子遺孤在，或等有朝一日，社稷難維時，大梁基業當不致後繼無人。”

宋初宴突然想到了傅淵，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只感覺喉間格外酸澀。

誠然，他起初是想過的，為還太子恩情保全景璇，只是其一。畢竟宮變為所有人帶來的震動過大，徐太傅一家慘死，傅淵又不顧君王體面，做下後來那些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他在宮中多日，看得多，也會忍不住懷疑。

事實真如大家以為的那般嗎？

宋初宴突然有些動搖了。

他想到了傅淵病态蒼白的臉，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取舍。

似乎，所有人都以為，傅淵只是滿心私憤。可有幾個知道，他或許心中另有成算呢？

就如今日，他們在上陽宮坦白的那般……

半晌，他道：“或許，我們都錯了，新帝可以呢？”

“若他可以撐起大梁，做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便只當是多活一個人罷了，”王桓道：“如此，太子遺孤可以安安穩穩度過一生，也算給仙去的太子留一絲安慰，更不枉丁老一番籌謀。可若是他禍亂大梁，招致無端災厄，遺孤在，總歸是多一重保障。只願景璇能遠離新帝操控，且在以後，能接受最好的教育。”

“所以，世子……”

王桓擡頭看着他，目光如炬：“在一切都未塵埃落定之前，景璇必須先活下來才行！”

宋初宴離開丁府，一路上，又仔細斟酌了一遍王桓的話。

似乎，不無道理。

可每每他在想如何去保全景璇的時候，眼前都是那晚盛怒之下的傅淵，他蒼白病态的臉，赤紅隐忍的眼神。

那裏漆暗如故，卻也真絕望。

——“為了傅成煦，你誰都可以舍，是嗎？”

——“你決定做這一切的時候，可曾有猶疑，可曾有那麽一瞬間，考慮過我的處境？

也不知道，他心裏的天枰不知不覺開始傾斜了？

還是待他冷靜下來，他審視一切的目光變得不再狹隘了。

宋初宴現在，就是在猶疑。

他也真真切切，考慮了傅淵的處境。

他能登上帝位，殘忍也好，狠戾也罷，那是他的本事。他以後，能否坐穩皇位，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所以，待一切未定之前，真的需要旁人來未雨綢缪嗎？

畢竟對于一個帝王來說，太子遺孤的存在，無論如何都是威脅。

可偏偏在這種沒有選擇的局裏，不管是被迫也好，還是無奈也罷，傅淵讓他活下來了，也給了景璇應有的體面。

這對宋初宴來說，算是好的開頭。可待他抽離出來，再看這個局面……

也會忍不住可憐傅淵，孤家寡人一個。

似乎所有人，有意無意的，都在與他做對。

而再看王桓、丁文殊，他們所慮，亦無錯。

可是……

景璇，畢竟才五歲。

“世子在想什麽，可是不舒服了？”

馬車辘辘而行，宋初宴背靠軟墊上心事重重。染霜幾次想要開口，轉頭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又怕打擾，便閉嘴了。

這廂過了好幾個路口，察覺他面色愈發的白了，終于是沒忍住。

宋初宴回神，看到她歪着腦袋望向自己，彎了下唇角，“沒有。”

他說：“我很好，沒有不舒服。”

“可是世子臉色很差，”染霜嘟哝着，忽地想到什麽，“是不是王大人跟世子說什麽了？還是……之前在上陽宮裏，聖上為難了？”

宋初宴瞧着她那緊張的樣子，失笑道：“都沒有，是我自己的事情。”

染霜更擔心了，她便想起了那夜他命懸一線的樣子，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

宋初宴沒有辦法，當着她的面将方才那件鬥篷披在身上了，“喏，現在不冷了，可不許再皺眉了知道嗎？”

染霜一怔，随即眼睛晶亮。

宋初宴：“也不許撅嘴！”

染霜立馬就笑了，雙靥輕綻如花。

很快，臨北王府到了。車夫勒住缰繩朝裏禀了一聲。

宋初宴率先起身掀開簾子。

“怎麽了？”

染霜見她傾身卻沒下去，撩開窗幔順着他注意的方向望了一眼，也沒察覺出什麽。

宋初宴卻道：“沒什麽，許是看錯了。”

撩起衣袍走了下去。

景璇正在府中玩雪，旁邊除了那位乳母也無旁人。

以前在太子府的時候，太子寵他，滿府上下不論大小事都由着他，便養成了他驕縱的性子。宋初宴很難見他有安靜的時候。

如今倒是能安靜下來了。宋初宴過去的時候，他正一個人蹲在一邊，拿着手裏的竹筒往裏灌雪。乳母在旁邊提醒他小心着涼，他卻不說話，也不松手，只自顧自地玩。

宋初宴同染霜一道走過木橋，遠遠地望了片刻。

喚他：“景璇？”

小小的孩子頓了一下，愣愣轉頭。

便有淚順着臉頰落下來了。

乳母見是宋初宴，激動地喊了一聲：“竟是世子？小主子，世子來看你來了。”

他卻只是看着，癟着嘴默默地哭。像是在懼怕着什麽不敢上前，也不敢亂動，不敢出聲。

宋初宴一陣心酸。

想他一個小小的孩子，本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卻被困在這裏，又瘦又可憐。

忙大步過去，将他抱了起來。

當他真切感受到幾分熟悉的氣息，終于哇的一聲，埋頭在宋初宴身上放聲大哭了出來。

饒是染霜作為旁觀的人，也忍不住鼻頭酸澀。她将那些小皇孫曾經用慣了東西都拿來，又把他先前愛吃的小零嘴都交給乳母，“都是世子準備的，那些舊物件也是特意回太子府取來的。”

“你怎麽才來……”景璇哭夠了，趴在他的肩膀上，甕聲甕氣道。

宋初宴無法同一個五歲的孩子說太多最近發生的事情，只道：“是我來晚了，對不起。”

景璇眨巴紅腫的眼睛，看着他。

好大一會兒，問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連你也投降了？”

“投降？”宋初宴看向乳母。

乳母笑笑說：“小皇孫晚上睡不着，叫老奴讀了一些府裏的舊話本，大概不知道這話的意思，世子莫怪。”

“無妨，”宋初宴看着他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安撫道：“我怎麽會不要你，這不是來了嗎？”

他這才放心了一點，一頭紮在他身上蹭了許久。

傅淵到底沒在吃穿用度上虧待景璇，只是人不能出去。

宋初宴問了乳母一些日常的事情，陪景璇待了幾個時辰。

期間他也懵懂地問起一些有關他父親的事情，宋初宴念他年紀尚小，三言兩句掩飾過去了，只道：“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聽乳母的話。”

他倒也不急于叫他從臨北王府出來，或許對他來說，在這裏要比在外安全一些。

他也不急于叫他如王桓預想的那般，先讀書修習，他只等年後開春。

待那時，他便帶着景璇離城就藩，遠離紛争。

好好活着。

眼看天色漸暗，景璇感覺到他是要走了，有些慌亂。

宋初宴哄道：“我過幾天會再來看你，給你帶你愛吃的千層酥。”

他稍稍安心了一點，拽着他的衣袖道：“你不要騙我！”

宋初宴笑着點了點頭，交代乳母好生照顧小皇孫，便起身回去了。

卞安已經在宮門等候多時，馬車一到，他便迎了上來。

端的是他素來的謙和有禮，傾身道：“世子如今，可如願了？”

宋初宴沒回答，只從內撩起一道窄縫看着他，“公公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世子……”

卞安笑着，道：“奴專程等候在此，為的是傳聖上的一道口谕。”

“口谕？”宋初宴詫異，想他今天從上陽宮出來，也沒見傅淵有別的吩咐。

難不成一天都等不及，就要他去當腿子抓老鼠了？

便望向卞安：“說來聽聽。”

卞安垂首執禮，這才不慌不忙地道：“聖上有令，即日起，世子宿于上陽宮伴駕。”

宋初宴：……

宋初宴：？？？

宋初宴反應了好一會兒，實在鬧不懂傅淵又在整什麽幺蛾子？

看了看染霜，又将目光移向卞安……

“伴什麽駕？”

“是……我想的那種伴嗎？”

感謝讀者“木木木”,灌溉營養液+10

才發現上章作話居然打成了“營養液體”……

噗！

輸入法誤我。

另外：在考慮入v的事情了，具體日期會放文案。

v後有大肥章何不定時加更哦～

再次感謝各位，鞠躬7777777

今晚紅包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