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宋初宴在宮道上遇到了段文星。
與其說是偶然、是湊巧,不如說是段文星特地過來找他的。
宋初宴有時候就覺得奇怪。在官場,晉國公府與宣平侯府是衆所周知的不對付。在麓山書院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水火不容也是人盡皆知的。就連夫子們都在課上自覺地将二人的分隔在一丈之外,以防止兩人動不動吵起來。或者嚴重一點,直接拉上一群世家子現場幹架。
畢竟在皇家書院裏,能進得去的,都是受先帝欽點的,不是天潢貴胄就是簪纓世族,誰也不怕誰。夫子們也不敢冒險。
可盡管如此,段文星還總雷打不動過來挑釁他。在書院的這些年裏,他也從來沒占過上風,出了書院在宋初宴這裏更不可能了。所以每每二人交鋒,最後的結果,不是他吃癟就是他挨揍。
而段文星奇葩就奇葩在……即便這樣了,還屢敗屢戰、次次不落。
有時候甚至前一刻還在挨打,後一刻就又開始瘋狂作死了。
中間不帶間隔的。
這不,将自己藥暈了往別人榻上送、妄想拿匕首毀他容的仇,宋初宴都還沒找機會報呢,他就上趕着過來找死了。
“宋初宴,你跑什麽呀?”
宋初宴這廂剛與七皇子傅成銞、宗正寺傅諄打過招呼,人都還沒走出幾步,段文星便将他半途截下了。
自恃高人一等往前一橫,“怎麽,躲我嗎?”
宋初宴就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見七皇子和傅諄二人惹不起他先躲了。
方才停下步子,上下了掃了他一眼,“皮又癢了?”
“少來。”段文星冷笑着,“宋初宴,你對自己的處境不會還一無所知吧?我就不明白了,你宋家兩百口都在獄裏待着受凍呢,你哪來的那股閑心在這兒晃蕩。啧啧,這衣裳挺不錯,怎麽來的?”
他像是剛察覺出來似的,挑起了眼尾對着宋初宴打量一番,再擡眼,那種生怕別人聽不出來的得意就拼了命地往外溢了,說:“是不是一覺睡醒,忘了自己怎麽出來了?”
宋初宴靜靜地看了他一陣,“還行,該記得的都記得。”
“是麽?”段文星便來勁了,笑得肩膀顫了顫,“你都記得哪些啊,說來讓我樂樂?”
宋初宴帶着規劃的視線在他湊過來的大臉上略了一遍……
“我看你胳膊腿兒挺完整的,”段文星繼續道:“聖上沒卸了你吧?你說就你在書院的嘚瑟勁兒,你做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兒,夠你死幾回?”
宋初宴環胸抱臂,沒接話。
段文星卻越來越上頭了,看着宋初宴難得沒跟他辯駁,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樂得不行。
簡直自我高.潮到魂兒飛,“诶,想想後悔不?你要是沒這麽背,順順利利跟了薛家,做個男寵也就罷了,憑你的姿色,至少還保一條爛命。現在呢?啧啧,朝不保夕的,我都替你感到可憐。”
宋初宴淡笑:“是麽?”
段文星點點頭,“不過你要是說一句你後悔了,我也可以幫你求個情的。”
宋初宴十分意外的語氣,“幫誰?”
段文星笑道:“幫你求情啊!”
宋初宴似乎還沒聽清,“誰幫我?”
段文星的嘴角壓下去了,“我啊。”
宋初宴又問:“幫我什麽來着?”
“我說我幫……”段文星一頓,“你他麽耍我!”
宋初宴噗嗤一聲便笑了,然後朝着身邊憋笑的染霜道:“你看他也不是很蠢嘛!”
染霜當即就把腦袋低下去了。
段文星人都要氣炸了。
明明他笑聲不大,氣音也很淺。但他站在宮牆下,一襲菘藍色錦衣,長身玉立,容顏出挑,一點小痣落鼻翼往上處,眉眼上揚時,驕矜與尊貴無處可藏。
就十分欠收拾。
咬了咬牙,“你倒還笑得出來!”
宋初宴扯動唇角,“為什麽不呢?“
他笑着,擡起眸來,幾乎是大發慈悲地俯視着他。
片刻,道:“段文星,我一般都不太愛呈口舌之快,你知道為什麽嗎?”
段文星脫口就是:“為什麽?”
宋初宴嘴角的笑慢慢斂起了,他看着他,突然覺得他好可愛。
道:“因為一般我開口時,你都想直接去死啊!”
段文星:……
段文星當即火了,怒瞪着他,“你再說一遍?”
“別這麽看我,”宋初宴目光從他頭頂掃到然腳尖,鼻音一擡說:“有空多看看自己、多照照鏡子不好嗎?你說你何必呢,身高沒我高,還一無是處。長相就更別提了,啧啧……鼻子眼睛相互嫌棄到這種地步,哪來的臉在我面前鬼晃。我就不太明白了,你不會真以為自己現在抱了誰的腿就能了,就不想想傅淵何曾在乎你是誰?還過來嘲笑我,讓我求你幫我說情,你臉多大啊?
段文星吃癟,“你……”
宋初宴一點兒間隙不留,“再說了,誰沒登高跌撞過?我家門檻兒高的時候,你爹舔我腳我都嫌他舌頭硬了,又安知下一刻跟老鼠相互取暖的是不是你呢?”
“你少拿過去跟現在比。”
段文星惱羞成怒,“詛咒誰呢你,如今我宣平侯府是直接聽命聖上的,有擁護之功,舔你的腳,你他娘配嗎?現在你全家都栽了你還能得瑟幾天?”
“這不還沒呢嗎你急什麽?”宋初宴冷眼看着他,“怕我爹咬你爹同黨嗎?”
“誰跟你同黨!”段文星臉色一白,旋即飛快地看了眼四周。
正好一群羽林衛過來,段文星刻意放開聲音:“你再胡說八道一句試試?”
“呵?”宋初宴就是想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他随便就可以笑的,記得把尾巴收一收。目的達到了心情就好起來了,向後看了看一直低着頭的染霜。
“雪小了,把傘收了。”
染霜點點頭,這廂也不敢看段文星怕自己笑出來,嘴巴緊緊抿起道:“是,世子。”
染霜合上傘,宋初宴朝他伸出手去,染霜遲疑了一下,還是将傘給他。
宋初宴接過直接抛了出去,撂進一名羽林衛手裏,“勞煩還給掌印。”
說罷,直接帶着染霜就要走了。
“宋初宴,我讓你溜了嗎?”
待人過去,段文星膽子便又大起來了。他似乎還未盡興,還要攔住繼續羞辱。
宋初宴直接道:“怎麽,吃虧上瘾了?”
宋初宴回眸,“你不知道,我現在在這裏一舉一動都會被監視嗎?”
段文星冷哼道:“那是你該!”
宋初宴莞爾,“所以說呢?我好好的刑獄司關着,你把我放出來了,我就宮裏轉轉,被你揪着不放了。你這麽巴巴地來見我,是怕我深宮寂寞,還是嫌大家都看不出來你愛我?”
“你,我……誰愛你?!”
宋初宴眉梢一挑,聲音放低,“你這麽愛我,你爹知道嗎?”
段文星徹底梗了,脖子憋得通紅就是找不到反駁的話,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他麽操了狗了!”
宋初宴便笑了,滿意極了。
眼瞅着段文星的得意蕩然無存,又憋屈又惡心,覺得這幾天的氣兒都被現在這麽順過。
朝着歪了下頭,道一句:“我這麽優秀,愛我又不丢人,你扭捏什麽呢?”
說完轉身就走。
“宋初宴,我去你的吧!”
宋初宴一走,段文星氣得幾乎斷氣,大概覺得發揮得不好,想追上繼續的,可追上宋初宴罵出了一句之後,後頭啞了半晌,也尋不到合适的話繼續罵。
人就杵在原地了,眼睜睜看着宋初宴張揚地走出了老遠。
染霜實在忍不住了,終于是漏了一絲笑音。
宋初宴氣兒順了,現在瞅什麽都合心意。
聽到她笑,也跟着彎了彎眼尾,“你知道麽,在書院的時候,惡心他就是我的第一大樂趣。”
染霜擡頭,眼中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嗯?”
宋初宴回憶道:“段文星這個人,打也打不過我,吵也吵不過我,樣樣都不如我,還處處跟我比較。我以前覺得他蠢透了,現在麽……”
宋初宴頓住了。
染霜眨眨眼,快步跟上他,“現在呢?”
宋初宴想了想,“現在也覺得他蠢透了。不過……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這個染霜就不太懂了,她半知半解“嗯”了一聲,帶着探究的眼神小心翼翼窺了他一眼。
宋初宴卻只是笑着往前走,不繼續為他解惑了。
一直到回了鳳儀殿。
宋初宴餓了,往榻上一躺,“你去膳房看看,有沒有吃的。”
一般情況下,宋初宴心情好,染霜心情也會好,這廂一聽他要吃的,眼睛立馬彎成一道月牙。
脆生生道:“好咧,世子你先歇着,我馬上回來。”
轉頭便跑沒影兒了。
宋初宴望着他的背影,聽到殿門吱呀關上。
阖眸往後靠了下去。
不多時,窗棂上傳來一聲輕響。
宋初宴睜目……
一身着羽林衛赤帶魚鱗甲的人,靜默無聲站在幾步之外。
銅膚勁臂,身型挺拔,頗有古來武将所有的剛猛威勢。
抱拳道:“屬下參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