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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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姑娘,您就再留一陣子吧!”我正欲抽身,衣袖便猛然被拽住,青渑跪倒在我面前,那用盡全力扯住我衣袖的雙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看上去十分瘆人,“我們之中……已經有人去尋公主殿下了!”
宋義鴻在桌邊緩緩坐下,瞥了一眼正心急如焚,甚至貌似快要垂淚的青渑,忽然将臉別了過去,時隔幾秒後,又轉過臉來:“也是,若鄙人現在令你離開,恐怕屆時公主見了,必又會前來找鄙人争執。”
“懼她找您争執?”我趁着說話的功夫,輕手輕腳地将青渑攙了起來,“您若是真心怕她怪罪,為何當初一口答應我回府之求?”
誰知宋義鴻竟悶哼一聲,未多吐一個字便起身了。
“既然鶴姑娘要做如此想法,那鄙人也就不多奉陪了!”
“宋大人!”青渑喚了宋義鴻一聲,聲音單薄蒼白得好比薄紙一張,同時眼底也隐隐有清光閃爍。
宋義鴻只側過頭斜睨了她一眼,便手扶短刀,不聲不響地踏出了中殿的正門。
“鶴姑娘,求您……先別走!”青渑繼續不顧一切地拽穩我,她眸中所成的虛像逐漸又變得模糊不清,“哪怕要聽奴婢把一些該講的話……一一講完!”
我憂心她重心不穩,偏倒在我身上,這樣一來我也就無法支撐住了。
“速速講來便可。”我穩住她的胳膊,盡力将她挪到最近的座位邊上。
她倒是會意了,擡臉望向我滿含歉意的雙眸,輕柔而靈敏地移開我的雙臂,待自己坐穩後,終于破涕為笑:“謝鶴姑娘!”
“嗯。”我微微低頭,理平了袖口處新産生的皺褶。
她的情緒似乎平複了許多,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您可知,您昏睡的那些日子裏,都發生了何事?”
我沉默着搖頭。
的确,那一個多月裏發生的任何事,我一概不知。
“那您自是不明白,那些日子裏,公主殿下為您所做的點點滴滴。”她講到這裏,又忽然頓了一下。
這似乎很難解釋——在我生活中,為何人人事事都繞不開江以弦?
明明她已經從我眼前消失了,目前仍下落不明,并且很有可能人間蒸發了,可是她的影子,卻好像一直以來,都沒有從我眼前散去過!
罷了,還是聽她繼續講下去吧。
“她每日替您洗臉、擦拭手腳,每兩日給您洗澡、替您更衣,每三日為您換一次床單被褥。
“擔憂您受噩夢侵擾,于是便夜夜守在您身邊。
“公主殿下每日都徹夜守護您,我們害怕她傷了身子,曾多次勸說她,而她從未接受。”
聽着青渑的娓娓道來,我覺得這似乎還能接受——畢竟一個下屬給予自己的上級一些“溢美”之詞,是可以理解的正常表現。
“的确要多謝她這些天照顧我了。”我不露聲色地回答——盡管我知道是那些老套路,但我只能看破不說破了吧,因為這好歹是對人基本的尊重。
“鶴姑娘,還有……”她講到一半,神色忽然黯淡了下來,雙唇微顫。
“怎麽了,發生了何事?”我察覺到情況不對,才着急詢問。
“公主殿下曾親口對我們說過,她有一位心上人,但是……我們從未見她露過面,并且她總沒日沒夜地守在您身邊,想來是……”
難道說她為了我,竟然抛下自己的白月光不管?太誇張了吧!
“對了,您可見過她面上那一塊印記?”青渑忽然擡頭看向我,神色中有什麽蠢蠢欲動的東西,正時隐時現。
“見過。”我果斷、利落,且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回答。
“那您可知,那是那一夜被您噩夢中誤傷後留下的?”她言辭懇切地問我。
果然,提前密謀好的,都說同一種話。
“真的嗎?”
怕氣氛僵了,我只得咬咬牙。
“奴婢敢保證,确實屬實,”她攥緊了拳頭,“并且事後我們秘密請醫師前來,據說那印記會留存十數日才能完全消除。”
“當時大家準備安慰她,她只輕笑着說沒事,為了您一切都值得。
“我們都明白,她那時一見到您,好像整顆心都會碎裂,可是,誰都從未看見她流過淚。
“我之前問過她,其實是因為,她堅信您總會醒來,所以不願哭腫了臉,屆時吓到了您。
“那面紗也是她命奴婢托人做的,戴上一是為了不吓到您,二是為了不讓他人擔心。”
如此來看,她就真傻,這不是明顯瓜田李下了嗎?
“鶴姑娘。”
我不再看她的臉,但根據她此時的語音判斷,她是在故作鎮定。
“怎麽了?”我擡起頭。
“您還在聽嗎?”她唯唯諾諾地問我。
“哦,還在呢。”
我似乎被她覺察出了什麽。
“那……請允許我冒昧問一些問題。”她抿了抿嘴唇,目光好似都縮緊了。
“無妨。”
“您心裏……是不是不太喜歡公主殿下?”
我心頭一愣,将手擱在座位邊放平,輕輕扯着衣袖。
“不會的,她可是淮陽公主殿下啊……我可沒有理由不待見她呢。”局勢突然逆轉,我只能以微笑來掩飾尴尬。
“那您……相信奴婢今日所說的一切,對吧?”她猛然将自己的頭埋得很深。
“我……”我這時倏然間就像吃了誠實面包,違心的字半個也吐不出來。
耳邊又立即是“撲通”一聲,青渑雙膝再次磕到地面時發出的聲響,響徹中殿。
“鶴姑娘,奴婢知道您和她又起了争執……”她終于放任自己的眼淚自流,大顆大顆的淚珠奮不顧身地砸向地面,“可她總又是讓着你的,對吧……看在我們的面子上,求您原諒她吧!”
“青渑,你這是……”我右胸霎時一陣隐痛,險些癱坐在地上。
“鶴姑娘若是不相信奴婢,奴婢便詛咒自己,此生再也見不到青弛!”她的手指緊抓地面,其上也沾了些許淚水與地面泥土的混合物。
我強咬着牙,整顆心被負疚感全然包裹,逼迫着自己,要理智,要冷靜。
“青渑,別這樣了!”我又欠身欲要攙她起來,“我答應你,今後一定好好待她!”
“鶴姑娘說到做到嗎……”她眸中的新淚在眼眶裏懸滞了一會兒。
“當然,‘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輕笑道。
江以弦,這次就先不“讨厭”你了,你要是真還在意我這個朋友,就快點出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