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6
回到宮中。
老方法,穿過密林,掩人耳目,而江以弦還是片刻都不能讓人安生。那時已有未牌時分,從我雙腳剛步入凝華殿的那一刻開始,直到目前,江以弦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離開我身旁超過兩分鐘(離開我的總時長)!
他說那姓宋的下流痞随時都有再次可能降臨,将我擄走,而且這整座京城,采花賊也時常出沒。
要說她在恐吓我,我是真的無法相信——她無疑就是在杞人憂天:偷偷到這裏來過的惡人賊子,即使不被他老皇帝江朝運翻遍全國上下揪出來,給以千刀萬剮,又能再見幾輪日月呢?再說,那宋城西早已被制服,此番說不定早已被押送至別處了呢!
我想她似乎就差找條鎖鏈将我拴在身邊了,可後來我還是告訴了自己,要自信一點,把“似乎”去掉!她簡直不可理喻了,不敢說“喪心病狂”,至少也是“走火入魔”了!
I can’t stand it(我受不了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經瘋了,總之最先癫狂的一定得是我。
“小魚魚,你又到哪裏去了?”她的喊聲被拖得極長,尾音還在震顫,我才剛逃開未滿三十秒,她的“搜尋模式”又立即被開啓了。
呃,不過是以“保護”之名,行“禁锢”之實罷了。
噓——我說,你們都先安靜點!我還得先躲着她。
唉,只怪我當時太過年幼,遇人不淑啊!
我這時已經又到了中殿後面,那長長的木梯早被撤走了——毫無疑問,是她。
我已經決定,下輩子再投胎,一定要讓自己變得身強力壯,才有底氣和餘地抵抗她——不!下輩子根本就不要再遇見她!
經歷上次的事故之後,我再也不會不加思索,做出那樣的傻事了。在同樣的地點,上演重複的情景,而人只會變得更加明智。“重蹈覆轍”,有時或許會等同于另辟蹊徑呢?
“你在哪裏呀?快出來見我吧!”她再次發話,聲調又高揚了“億”點,“見我”二字,則更像是命令。
我自然不會回答她,哪怕只是向她走漏一點“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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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弦,若不是看在你對我還有幾分恩情的份上,我說不定早就與你誓不兩立,不共戴天了!
“小魚魚——小魚魚!”她沒完沒了的嘶吼開始了,仿佛是恨不得令全宇宙都知道我的“名字”似的。我的鼓膜在她這番重擊下,簡直都要開始“地震”了,我雙手的掌心緊貼着頭頂,唯恐頭部在一瞬間炸裂。
閉嘴啊!閉嘴!
我在心底一遍遍地瘋狂默念着。
“鶴姑娘?”
一眼汩汩流淌的清泉,沖破給神經帶來痛苦的石縫,淙淙地澆灌着我的腦際。溫潤清新的少年音,宛若下過雨的清晨,細膩中略帶幾絲甜意,令人留戀。
我怔怔地轉身回頭,才發現一身青衣,含笑着,兩頰生煙的江彥冥。
“恕我冒昧,太子殿下,我……”我将左手食指豎直抵在兩瓣唇邊,低聲請求他保持安靜。
“你——難道又在……”江彥冥猶疑了兩秒,微微環顧了下四周,一雙俊朗絕美的杏眼若有所思。
“對,沒錯!所以求您了……”我撤下左手,立即雙手合十,彎腰将其略舉過頭頂,作懇求狀。
他暫不再多言,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這才注意到,他此回應當是單獨“來訪”,并沒有攜同季沈淵前來。
“太子殿下,您這次……沒和大人一同來嗎?”我小心翼翼地掂量着問,生怕因言語不當而得罪了他們二人。
“他說過幾天再見面,因為……”少年的雙頰紅得勝過剛盛放的鮮花,同樣如春紅般美妙的雙唇,正欲緊閉不言,卻又克制不住激動的喜悅。
“呃,其實我都明白的,您……祝您們幸福吧!”我停頓了片刻,把醞釀不出的話,全用一抹淺笑帶過。
“我不知道該怎樣謝謝你,鶴姑娘,但我……”
“我的小魚魚,怎麽……都不理我了呀?”
呼聲有一瞬間沙啞了,但轉而又變得更為急切,更為匆促,更令人感到不安。
“我想,我得趕緊去別處了!”我重新站直身子,擺出随時準備奮力沖鋒的姿勢。
清風輕吹起江彥冥石綠色的衣領,讓他的長發在腰後翩翩起舞。
“鶴姑娘,”他再次用少年獨有的溫柔嗓音,叫住了我,“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帶上我嗎?”
“嗯。”我輕點頭,目光投向那片密林的方向。
我與他相視一笑,他緊跟在我身後,開始一路飛奔。江以弦的聲音,從最初的連綿不絕,到漸漸減弱,最後便徹底消失了。
“鶴姑娘。”儒雅的少年音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回響,我和他的步伐終于停了下來。
“嗯,太子殿下,您要告訴我什麽呢?”我回眸輕笑——果然,“少年”總是要與“春衫”相配。
他忽然愣住了,低頭欲語,卻又作緘默,青綠的衣襟還在迎風飄搖。
良久,他才又開口道:“鶴姑娘,你以後叫我‘彥彥’就可以了。”
“這……”
話很突然,我的大腦還需要一段時間反應。
那向來都是江以弦對他的“特殊稱呼”,而我,怎麽能有資格這樣喚他呢?
“太子殿下,這樣——或許不妥吧?”我用上排牙輕刮下嘴唇,故意将不安體現得再誇張一點。
“為何?”江彥冥漆黑的瞳孔裏似乎傾露出迷惑,“你在皇姑姑眼裏,好像很重要呢?”
我詫異極了,嘴角差點就要不受控制地斜向一邊了:“真的嗎?或許吧……”
“嗯。我現在真的有點想沉鳶哥哥了……”江彥冥滿臉幸福洋溢,而忽然之間,他整個面孔不由分說僵住了。
“彥彥……”哽咽着的聲音,低低地顫抖着,似乎有淚水在攪拌,才因而變得沙啞。
“皇姑姑,怎麽了?”江彥冥剛回過神來,好像在“明知故問”。
我聞聲轉身,是江以弦——一個蓬頭垢面、眼眶通紅、滿面淚痕,且茫然無措的江以弦。
“小魚魚!”她一見我回頭,就如同遇見懸崖的泉水,化為瀑布,拜托任何束縛向前沖,“太好了……”
我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只是眼前一黑,再睜眼時,自己已經又被她緊摟在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