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蘇秦的生日定在他的私人會所裏,來的大部分都是世寧的高中同學,還有幾個生面孔,朝揚不認識,估計是蘇秦那邊的生意夥伴。
“朝揚!坐這邊來。”
不遠處有人打招呼,朝揚尋聲望過去,是林子睿和老高。
他們和蘇秦一樣,都是富二代,大學沒畢業就接管起了家族企業,都有各自的事業要忙。
所以即使同在一個城市,也難得有機會相聚。
林子睿簡單回憶了一下,說:“操,我們竟然一年沒見了?!”
朝揚驚訝:“有那麽久嗎?”
老高點頭:“有啊,我們上次見面,也是蘇秦的生日,在雲頂飯店,你忘啦?”
朝揚一臉茫然,好像還真忘了。
別說去年的事了,就連上周發生了什麽,他現在都記憶模糊。
大概是枯燥乏味的日子過得太久,漸漸對時間和事件都不敏感了,又或者說,這一天天的流水賬,實在沒有記進腦子的必要。
“想什麽呢那麽入迷。”林子睿塞過來一聽冰啤,打斷他的思緒:“我還以為你今晚不來了,來來來,先自罰三杯。”
朝揚接過喝了一大口,好奇問:“幹嘛會這麽想?”
老高接話:“就是,今天蘇秦生日,揚揚怎麽可能不來。”
“而且……”他推了推朝揚,壞笑道:“我聽說,今天是蘇秦親自去接你的哦。”
“真的??”林子睿瞪大眼睛:“你們倆終于在一起了??”
“…………”
聽着多寒酸,區區一次普通的接送,就能讓人誤以為他們在一起了。
朝揚內心苦笑,他瞥了眼遠處的蘇秦,包廂裏的燈光昏暗,空氣渾濁,但他依舊能精準捕捉到蘇秦鋒利的眉眼。
十六歲那年,就是因為這張臉,朝揚對蘇秦一見鐘情。
年少期的蘇秦,脾氣暴躁,整天不是翹課就是在外打架惹事,老師和學生統統敬而遠之。
朝揚是當時唯一一個,不因為他的家庭背景,單純因為他長得帥,而主動過去打招呼的人。
那時朝揚對蘇秦的濾鏡開得賊重,重到連蘇秦親媽都認不得的地步,不管蘇秦做什麽,只要不違法,這個人都是帥的。
人都有虛榮心,都喜歡被人盲目崇拜,蘇秦對這個新來的“小跟班”自然也是特別的滿意,去哪兒都帶在身邊。
而朝揚那段時間,因為成績和父母的關系幾乎降到了冰點,在大院的日子也過得十分憋屈,天天被街坊鄰裏拿來當反面教材。
而和蘇秦待在一起就沒有這些煩惱,蘇秦帶他去網吧,帶他飙車帶他遠離一切和學習有關的東西,那時的蘇秦是他快樂的唯一來源。
年少時對待感情都是沖動且懵懂的,朝揚把這份獨一無二的快樂當成了喜歡,至今還放在心上。
不是他放不下蘇秦,而是他舍不得那些回憶。
作為旁觀者,老高想不明白朝揚到底在堅持什麽:“你們還沒在一起啊?都那麽多年了,蘇秦難道還沒忘了那姓于的————”
林子睿咯噔一下,他一腳狠狠踩到老高的腳上,低聲罵道:“要死啊?提那晦氣東西幹嘛?”
老高後知後覺,趕緊捂嘴說了句:“對不起。”
氣氛瞬間冷了下去,朝揚不喜歡這樣,他斂去所有情緒,笑着熱場:“道歉幹嘛?難得見面就不聊我那些破事了,喝酒喝酒。”
……
蘇秦應酬完生意夥伴已經是三小時後了,他掃了包廂一圈,在角落找到被一幫人圍着的朝揚。
朝揚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衛衣,在一衆西裝革履之中異常顯眼,不像二十六歲,倒像個在校大學生。
朝揚笑起來确實好看,眉眼彎彎的,還有兩顆小虎牙,特陽光特可愛,看到那雙明媚的笑眼,能讓人的心情跟着無端變好。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跳脫太愛鬧騰了,不是蘇秦喜歡的性子。
看着那張熟悉的臉,蘇秦沒來由又想起了他的前任,于小洛。這兩人的長相七分相似,性格卻差了個天和地。
于小洛溫柔恬靜,說話細聲細語的,落淚的時候楚楚可人,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
而朝揚剛好相反。
就他那天塌下來都能笑着面對的野草性子,別說落淚了,示弱都難見一次。
想到這裏,蘇秦突然好奇,朝揚哭起來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他端着酒杯,走到朝揚身邊坐下,用一種極暧昧的姿勢湊近。
“揚揚。”
朝揚被這個稱呼激得抖了一下。
蘇秦身上的煙酒味兒太重,熏得他惡心想吐,他悄悄往旁邊挪了半米,又被對方一個用力給拉了回去。
“跑什麽?”
蘇秦顯然喝多了,他盯着朝揚泛紅的雙頰,燃起了莫名的征服欲,對着朝揚耳側玩味道,“今晚別回去了,在我這兒睡吧。”
朝揚毫不猶豫拒絕:“不行。”
“為什麽不行?”
蘇秦有些惱火,朝揚這樣疏離的态度讓他十分不滿意,以前的朝揚不是這樣的。
他會答應他的一切請求。
蘇秦已經動了歪念頭,無恥至極地去戳朝揚的軟肋: “你不是說喜歡我麽?那就證明給我看,留下來陪我。”
證明什麽?
這個理由讓朝揚覺得好笑,也覺得荒唐。
他神色平靜地看着蘇秦,很想開口問對方,在你的眼裏,我的喜歡到底是有多一文不值啊?
但僅剩的尊嚴阻止了他。
在喜歡蘇秦這件事上,因為是朝揚先主動的,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把自己擺在很低的位置。
他心甘情願的對蘇秦好,只要蘇秦有所回應,沒有明确的拒絕。
那他就會一直喜歡下去。
朝揚曾天真的以為有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總有一天蘇秦的心會被他捂熱,被他感動。
可今晚蘇秦的行為給了他當頭一棒,讓他的內心動搖了——這個人,這樣的“回報”,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為了蘇秦把自己作踐成這樣,值得麽?這麽多年的堅持,意義又他媽在哪兒呢?
回想起過去卑微無比的自己,朝揚突然覺得累了,像是在曠闊無垠的大海裏漂浮了很久,無依無靠的累。
他生平第一次,産生了想要回家的沖動。
……
這一晚的雨就沒停過,濕漉漉的地上是被風雨打落的殘枝敗葉,濱江大院只剩住院樓還亮着廊燈,像是茫茫黑夜中的一座引路燈塔。
廖星辰一直在辦公室忙到了十點,托他媽那通電話的福,他今晚的SCI論文進度緩慢,幾小時過去了,只寫了短短幾頁內容。
個人情緒已經嚴重影響了工作狀态,再繼續坐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廖星辰嘆了口氣,關掉電腦決定提前下班。
撐傘經過保安室的時候,李老從窗口探出大半個身,語氣急切地将他喊住:“小辰啊,來得正好,幫個忙,把揚揚弄回家。”
大院裏叫“yangyang”的人不少,但能讓廖星辰停下腳步的,有且只有一位。
他轉過頭去問:“誰?”
還能有誰喲,李老回頭指了指地上,說:“朝揚啊,喝多了在地板上躺了半天。你順路把他背回去吧。”
朝揚……
廖星辰在心裏重複念了一遍這個好聽的名字,依舊猶豫着沒動,因為他不确定,朝揚願不願意讓他背回家。
畢竟他們倆,不熟。
李老等半天沒等到廖星辰的反應,以為這人不樂意,便瘋狂打感情牌:“這天寒地凍的,再睡下去估計得睡出病,而且,他好像失戀了,在這又哭又笑的……”
這話說得慘慘戚戚,好像朝揚下一秒就要凍死哭死在這小小保安室裏,醫者仁心,不能見死不救。
廖星辰連猶豫的立場都沒有了。
他走進保安室,一眼就看見了蜷縮在角落的朝揚,裸露在外的腳踝都被凍紅了,漂亮的雙眼微微閉着,神情看起來難過又痛苦。
廖星辰的心莫名其妙地被揪了一下,他小心翼翼把人拎起來,背在身上。
回家的路上,廖星辰矜持地想,自己只是出于對樓上鄰居的關愛,并不是在在意什麽。
廖星辰在朝揚家門前敲了半天的門,都沒人回應,朝揚又醉得神志不清的,他迫不得已,只能把人背回了樓下自己家裏。
他提前聲明道:“我放你到我床上了啊,醒了別跟我生氣。”
背上的人哼哼兩聲,沒回應。
朝揚今天只吃了一碗粥,此時空蕩蕩的胃裏,烈酒混着疲憊在肆意翻滾和發酵,灼熱感從心一直燒到肺。
剛被廖星辰放到床上,他便側身卷過被子抵住腹部,額前的碎發被涔涔冷汗湮濕,面色也是不正常的潮紅。
廖星辰一眼就發現了他不對勁,他伸出手,掌心捂在對方的額頭,發現這人竟然疼到了渾身發抖的地步。
過量飲酒後不能服藥,只能靠物理方法止痛。廖星辰找來熱毛巾給對方擦臉,還貼心地幫按摩胃部。
他邊揉邊矜持地又想,作為一個醫生,如此照顧病人,也是應該的。
腹部的暖意漸漸緩解了疼痛,朝揚終于不哼疼了,閉眼昏睡了過去。廖星辰等他徹底睡熟後,拿開手剛要起身,卻被對方緊緊攥住了手腕。
朝揚睡迷糊了,把廖星辰當成了楊欣蘭,他将廖星辰的手掌重新按回自己肚子上,小聲撒嬌:“媽媽,陪陪我,我不想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