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赤霄節轟轟烈烈的落幕了,但是人們仍舊遲遲不願散去,在赤霄樹下三三兩兩唱起歌謠,熱鬧非凡。
李幼如和微生斂在河邊看了一會兒人們放河燈後才慢慢離開。
李幼如邊走邊問:“阿斂剛剛許了什麽願?”
微生斂瞥了她一眼,“什麽也沒有,我只是上去看了眼樹上的樣子。”祈願也不過只是順手而已,他內心這般想到。
“原來如此,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李幼如笑了笑,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令微生斂有些在意,只是不知如何開口問。
微生斂沉默許久才問:“那你呢,你在柳芳院沒有發生什麽嗎?”
李幼如盯着他而後深深嘆了一口氣,又緩緩搖着頭,“阿斂都不願意跟我一塊進去,現在關心我太遲了!”
“那種處境下我進去只會把事情弄得更加複雜,而且……”他說到一半便停下來。
“而且你自以為這樣對我是件好事情。”李幼如接着他的話說,聲音很平淡的,“可惜了,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只是稍微打了個招呼就出來了。”
青竹之母的行為有些怪異,讓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在螢卓所認識的人基本都不知道長今城發生過的事情,寧國公府和李府都覺得此事丢人,沒有明面上公開抓捕。
随着時間流逝,李幼如知曉總有一日自己會徹底被遺忘,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毫無聲息的活在某一處。
但是微生斂的出現則完全是出乎意料,一次又一次打破了曾經為自己設下的界限。
“……沒能在原地等你是我食言,你不悅盡管直說。”
“我沒有生氣。”李幼如回答得很快。
微生斂緊皺着眉頭盯着她瞧:“明明就有,何必假裝毫不在意得樣子,我并不是那種逃避責任不願承擔的人。”
“這點無需阿斂操心,該讨回來的時候我自然會做的。今日暫且先不用,日後可要小心些。”
李幼如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方仿佛見了鬼般一瞬間身子僵硬了。
對于微生斂而言,這還不如直接罵他一頓。
眼見少年一臉複雜郁悶的神情,李幼如微微勾起嘴角笑了,心中剛剛陰郁的情緒瞬間散去不少。
阿斂某些時候直率得令人驚異,雖然大多時候都很別扭,本性卻不壞。
這一點與自己大為不同,像阿斂這般大的時候,李幼如确認自己應該比這人嫌狗厭得多。
她擡頭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夜深了,得找個地方休息了。”
“等等,這次我們絕不能住同一間房。”微生斂回憶起上次的情形,他臉上閃過陰翳的情緒,“這件事情我不會讓步的。”
“上次是意外,這次總不會也有意外的……”
李幼如話音剛落,忽然眼角餘光裏閃過一點芒光,還未來得及辨認出那是什麽,眼前場景一轉,自己就已經被人扯入一個緊實的胸膛裏。
而後是數道呼嘯的疾風,叮裏當啷的砸落在他們腳邊。旁邊路過的人群紛紛發出尖叫,慌不擇路的朝四周逃散而去。
她終于看清了那些寒芒是什麽——玄羽箭,同普通的箭矢不同,這種羽箭一旦勾入□□便難以取出,昂貴且尋常人根本無法拿到。
李幼如被微生斂單手攏住腰身緊靠在他懷中,少年的目光變得冷厲且充滿敵意,周遭的氣息也變得危險窒息。
微生斂另一只手已經抽劍出鞘,剛剛聽到的聲響就是他擋住箭矢發出的撞擊聲。
“高處三個,底下只怕還有他們的人。”李幼如壓低聲音靠近微生斂的耳畔,“找機會走。”
微生斂稍微垂眼看向她,“他們追擊的是我。”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不會牽扯李幼如進這場刺殺裏,對方的目标是自己的話,只要他迎戰就不會害得周圍人遇害。
他緊握住了手中的劍柄,摟住李幼如腰身的手卻松開了。
“你在這只會拖累我,快走!”
李幼如感到自己被用力推入一處木板後,再起身望向街道時,少年已經極快跳上了剛剛箭矢射來的屋檐上,劍光一閃,身影如風般襲向埋伏的人。
這場刺殺顯然不是突發的,而她只要按照阿斂說的話去做,就能從這裏安全脫身。
可是僅僅只幾眼,一種久違的熟悉感從塵封的記憶中喚起,阿斂的劍招她曾經見過,曾經長今城中的第一劍客也是用的這個流派。
他和長今城那些人有聯系,而且比她所猜想的更加接近。
李幼如胸膛心髒急促跳動着,腦海中不知為何又想起了老者臨終前說的那句話。
‘救不了,就放下吧。’
阿斂不也說了嗎,自己在這兒只會拖累他。只要再等多一會兒,剛剛鬧出動靜的人們就會引來鎮上的守衛,一切都會很快結束的。
遠處刀劍相接的刺耳争鳴聲愈演愈烈,暗處裏的刺客們都已經傾巢出動,将阿斂圍困在人群中央。
微生斂拼死抵抗着,他緊咬着牙關,死死盯着那面罩下的臉。
“誰派你們來的?!”
“等你見到閻王時再問他吧!”最先與微生斂纏鬥的刺客揮舞着雙劍,他邊說邊同另一側的同夥用手勢打暗號,很快就有一個身形矮小的黑衣刺客手握小刀從微生斂的身後悄悄摸了上去。
“那就別廢話了。”微生斂彎身掃腿躲過身後偷襲的人,趁對方來不及回防,手挽劍式一招刺入對方的喉嚨。
再拔出便是血如湧注,猩紅溫熱的鮮血濺射在他白淨的面龐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也沾染了他身上今日剛穿的衣服上。
未曾将血甩淨,又是一劍橫劈向身側圍攻而來的三個人。
使雙劍的刺客頗為驚訝:“不都說微生斂是個廢物世子,你用的這是什麽劍術!”
他只聽聞微生斂參軍三年,可是從未聽說他的劍術有如此精湛,若非如此長今城的那些人怎麽會遲遲不讓他繼承世子之位。
微生斂卻根本不回答他,如他先前所說,接下來他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會講。
殺了一個,還有六個。
此處的人早就躲避進了房屋裏,顫顫巍巍聽着外頭有刀劍冰冷的碰撞聲,人死時發出的痛苦叫喊。
眼見情形不對,躲在最遠處觀察局勢的弓箭手重新搭上了弓弦,他全神貫注瞄準了那恍若殺神一般的少年,對方身上的早已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劍刃不斷滴落鮮血在地。
終于看準了一個空擋,弓箭手還未松手發箭,腦後便昏沉襲來。最後的意識便是松手射出箭矢,玄羽箭帶着最後一絲餘力劃破天際飛射而出。
箭身沒入微生斂腳邊地縫中,他向玄羽箭來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這支箭本該瞄準的是他的額頭,卻不知為何最終偏離了方向。
“咳呃,你這該死的東西。”持雙劍的刺客已經重傷半跪在地,遲遲沒有力氣再起身與微生斂争鬥,只能口吐鮮血惡狠狠道:“算你命大。”
微生斂将目光放回他的臉上,“只會如喪家之犬般狂吠,看來你的主人也只不過是個草包。”
“呵哈哈哈,”半跪在地的人突然狂笑起來,“我們敗了,可是你又能得意到幾時?極樂引的滋味你應該感受到了吧?”
“原來如此。”微生斂冷笑一聲将劍刃抵上他的喉嚨,“我本想留條命讓你好去向那個草包複命,看來是我太仁慈了。”
“微生斂,極樂引是沒有解藥的,但是卻會因為氣血翻動而被喚醒。我真想知道,絕望來臨時你還能這麽大言不慚嗎!”
他大吼着将脖子主動迎上刺入劍刃,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匕首此刻才終于有了機會紮入少年的薄弱處。
叮——!
匕首被彈落在遠處,又是一支玄羽箭從暗處射入在地。被這突如其來的箭所打斷,刺客終于不甘地躺倒在地了,他瞪大雙目看着箭來的地方,血沫溢出嘴角卻說不出話了。
微生斂緩緩擡首看向那身處黑暗之中的人,從未想過她會出手救自己。
他渾身都是鮮血的味道,可鼻間卻還能聞到剛剛在攤販上買的蜜蘭茶的蘭香味,明明是不該出現的,卻偏偏在此刻出現了。
不知為何,此刻他渾身冷熱交替,有種腳底輕飄飄仿佛渾身力氣都被抽走的感覺。
意識也不再清明,慢慢地視線只能容得下遠處那一個小點,明明前一刻他還身處被埋伏的危險之中,可現在卻精神逐漸松弛。
沉悶一聲,少年昏倒在屍身滿地的血泊之中,而過了一會兒才有人緩步走到他面前。
李幼如頓了一下身子才俯身去探他的鼻息,猛然發現昏倒的人已經開始發起高熱,而且眼下和唇色逐漸開始發青。
“……阿斂?”李幼如輕喚了他一聲,“你怎麽能毫無防備就在這裏睡着了。”
過往恐懼的事情浮現在眼前,第一劍客寧陸持劍追捕她的那些日子歷歷在目,而阿斂極有可能就是師承那個被自己劃傷了眼睛的男人。
她最狼狽的模樣都拜那段時間所賜。
而剛剛在高處拿起弓箭時,她心中猶豫了,要不要救下這個一無所知的少年。
似乎在面對他的時候,過去的李幼如就會從身軀某處角落中告訴自己,這個少年一定同寧國公府有莫大的關系,抽身而退才是最好的。
李幼如凝視着微生斂的面容,少年的氣息已經紊亂,可手邊卻仍舊還緊握着劍。
而就如同他們的初見,李幼如救不了自己,放不下他。
老者的話仿佛洞察了她的未來,卻仍舊阻攔不了她往命運的方向一頭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