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
番外
岑眠這孩子,貪睡,說要自己上學的第二天,賴在床上又起不來。
沈镌白今天要帶岑虞去醫院看眼睛,沒空管她,給她洗漱好,換上校服,就讓司機開了家裏另一輛車,送她去學校。
岑眠在車上睡得香,到學校門口,才被司機叔叔拍了拍小臉,叫起來。
她背上書包,跟司機叔叔揮了揮手再見,進了學校。
早讀課的鈴聲響起,班主任林晴從教室外面進來。
她環視了教室一圈,在看人有沒有到齊。
一年級的小學生容易掉鏈子,早讀課遲到是常有的事情。
岑眠不願意念書,把課本立起來,張嘴跟大家對口型,用餘光撇了撇旁邊空着的位置,覺得奇怪。
以前她從來沒有見過程珩一遲到,今天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遲到了。
岑眠想着想着,突然睜大眼睛,想起另一件事。
昨天她和程珩一約好,早上要一起來學校的,一覺醒來,完全給忘記了。
岑眠的小臉揪成一團,不過轉念一想,程珩一自己都遲到了,肯定顧不上等她。
她把手伸進口袋裏,摸到一顆薄荷糖和兩塊錢。
決定等程珩一來了,把糖給他,晚上再請他吃一頓水煎包。
這樣就好了吧。
早讀課的過程裏,有兩個遲到的學生探頭探腦地進來。
每次有人在教室門口怯生生地喊“報告”,岑眠都要從語文書後面探出頭,看一眼是不是程珩一。
但直到早讀課結束,程珩一也沒有來。
林晴皺皺眉,走出教室,給程珩一媽媽打電話。
“喂,珩一媽媽嗎?我是林晴,珩一的班主任。是這樣的,珩一早上沒來學校,請問是生病了嗎?”
沈琴愣了愣:“沒有啊,一大早他就出門了。”
“诶,是嗎?可是他到現在也沒有來學校呀。”
聞言,沈琴一下就慌了。
“哎呀,不會路上出什麽事了吧!”
“這孩子,今天電話手表也忘記帶出去了。”
林晴也跟着緊張起來,但還是先安撫了沈琴。
“珩一媽媽,你先別急。這樣吧,我先在學校裏找找看,你去他上學的路上找,好不好?”
“好好好,我馬上出門。”
岑眠坐在窗邊,聽見了她們的對話,她望着林老師跑遠了的背影,咬了咬嘴唇。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
上課鈴響,林晴晚了五分鐘才回來,交代了一句:“大家先上自習,保持安靜,語文課代表盯一下,誰搗亂記下來告訴我。”說完,她便匆匆離開。
岑眠推開窗戶,手撐在窗檐,探着頭,發現林老師跑出了校門。
程珩一是走丢了嗎?
她小小的眉頭皺得深深,也跟着擔心起來。
岑眠又想起昨天的約定,不會他還在家門口等她吧?
她趕緊搖搖頭,要把這個念頭甩出腦子,但這個念頭卻好像在她腦子裏紮了根,令她屁股坐不住。
岑眠盯着語文課本,好像一個字也不認識了。
她抓了抓頭發,站起來,往教室外跑。
“岑眠,你去幹嘛?”語文課代表紮着兩根麻花辮,戴了一副黑框眼鏡,俨然是老師的小助手,見岑眠往外走,立刻叫住她。
岑眠手指在校服褲縫線上蹭了蹭,說道:“肚子疼,上廁所。”
語文課代表點點頭:“哦,那你快點回來。”
學校的大門關了,只留了一個小門。岑眠的個子矮,坐在保安室裏的大爺,拿着小刷子,在刷他手裏的兩顆核桃,一個沒注意,就讓岑眠溜了出去。
岑眠站在馬路邊,踟躇許久,小手攥成了拳頭,長長深吸一口氣,終于鼓足了勇氣,筆直朝前面走去。
一輛輛龐然大物和她擦肩而過,窄窄的馬路,對于小小的她來說,卻仿佛無比漫長。
岑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通過了馬路,她來不及沾沾自喜,便往家的方向趕。
程珩一帶她走過一遍的路,第二遍走,她不是很确定,印象裏模模糊糊,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岑眠今天的膽子特別大,就全憑着印象,撒腿就往前跑。
終于,岑眠看見樊川公館的正門時,緊張的心才松下來一些。
她走近了,看見程珩一坐在公館門口的臺階上,手撐住下巴,在發呆。
陽光從稀疏的樹影裏落下來,籠罩在他身上,仿佛有碎金在浮動,程珩一的睫毛細長而濃密,投下一片陰翳,他輕輕抿着嘴唇,腳踩在下一級臺階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像是在等待裏消磨着時間。
岑眠沒想到他真的還在這裏等,趕緊出聲叫他。
“程珩一!”
程珩一擡起頭,下意識往公館的正門裏看,沒看見人,才反應過來聲音的方向在另一邊,扭頭看見了跑來的岑眠。
岑眠跑得氣喘籲籲,在他面前停下,累得彎起了也腰。
她愧疚極了,道歉說:“對不起啊,我早上忘記了你在這裏等我。”
岑眠不敢看他,覺得肯定會被他罵一頓,或者說以後再也不跟她一起上下學了。
程珩一仰起頭,看見一張雪白的小臉,臉頰漲得通紅,像是紅蘋果,鼻尖還有細密的汗珠。
原本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情緒,忽然就找不到了。
“沒關系。”他站起來,拍了拍校服褲子上的灰,“我們上學去吧。”
岑眠怔了怔,面前伸出一只手。
她拉上那只手,點了點頭。
“好。”
林晴在學校外面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人,着急忙慌回了一趟學校,結果發現程珩一好端端在教室裏坐着呢。
她長舒一口氣,給沈琴打電話報了平安,又把程珩一叫到走廊裏問原因。
岑眠趴在窗戶邊,耳朵豎起來,她心虛,生怕程珩一把她供出來。
程珩一餘光瞥見她,沒說是因為等岑眠的緣故,只說自己上學路上,逗一只貓玩,玩忘了時間,他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
林晴無奈,倒是沒想到向來乖的不得了的程珩一,也有貪玩的時候,她哭笑不得,揉了揉小孩的腦袋,讓他回了教室。
程珩一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看見桌上放了一顆薄荷糖。
岑眠趴在桌子上,像是做錯事不敢冒頭的小兔子。
經過這次以後,岑眠很少再睡過頭,雖然出門前難免會磨磨蹭蹭,但都會跟程珩一一起上學。
就連沈镌白都覺得她轉了性子了,但從岑眠的保镖那裏知道,岑眠每天是跟一個男同學一起走之後,又有情緒了。
岑虞倒是很高興,覺得岑眠在學校裏認識了一個玩伴。
“青梅竹馬,多好。”她笑道。
沈镌白冷哼一聲:“什麽青梅竹馬,她才多大!”
他把岑虞摟進懷裏,“我們這樣的,才叫青梅竹馬。”
岑虞輕笑,沒否認。
沈镌白以為,岑眠就是小孩子心性,圖個新鮮,走路上學走不了兩個月就會膩了,不如車接車送來得自在。
但他沒想到,岑眠和程珩一會一起上學,一起放學,自然而然,不知不覺,走過四季,走過多年。
到了一年級下學期,岑眠逐漸适應了小學生活,簡直如魚得水,每天像是快樂的小野馬。
連着兩節語文課結束,到了大課間休息時間。
鈴聲一響,岑眠就撒歡兒似得往外跑。
其他同學跟在她的屁股後面,很快占了一年級教室外面最空曠的玩耍位置。
程珩一站起來,走到講臺,伸手把黑板給擦幹淨。
今天是他和岑眠值日,擦完黑板,他走出教室,想要叫岑眠回來,一起去倒垃圾。
岑眠正在玩老鷹抓小雞玩得歡,她當老鷹,像一只鬥志十足的小雄鷹,張開兩條細細的手臂,就往小雞仔群裏撲。
她和女孩子關系好,不先抓她們,撲到一個又一個男孩子身上,抓到人了就得意地咯咯笑。
最先被抓到的男孩子也不惱,站在旁邊看他們玩,還從草叢裏摘了一朵雛菊。
趁小夥伴們一局游戲結束,塞到岑眠手裏,然後立刻就跑走了,和其他人又玩起了捉鬼游戲。
程珩一向來不愛玩這些,從不參與,默默看了一會兒,轉身回了教室,獨自打掃衛生。
二十分鐘的大課間很快結束,之後是數學課。
岑眠不喜歡數學老師,覺得她太兇巴巴,還喜歡點名要人回答問題,答不對要罰站。
她兩只手伸進課桌的抽屜裏,玩着班上男孩子送她的花。
一朵淡黃色的野雛菊,在她小小的手裏,花朵有一個掌心那麽大。
“這道題的答案是多少?我叫人起來答一下。”數學老師的話一出,教室裏比剛才更加緘默,岑眠趕緊把她的小腦袋埋下去。
她用胳膊肘推了推程珩一,提醒他:“點我名了,你記得幫我。”
程珩一的身形坐得板正,抿着薄薄的嘴唇,不理她。
數學老師點人,越是把頭埋越低的,她越愛挑。
“岑眠,你來答。”
岑眠松開手裏還拿着的野雛菊,磨磨蹭蹭地站起來,垂在桌子下面的手,扯了扯程珩一。
程珩一就是不吭聲。
“答不出來?”
“答不出來站着吧。”
數學老師看一眼牆上的時鐘,快下課了,她不再浪費時間,道:“程珩一,你來答。”
程珩一站起來,沒怎麽想就給出了答案:“四十九。”
數學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對了,坐下吧。”
程珩一坐下。
岑眠站着,偷偷踢了他一腳。
明明知道答案,卻不肯告訴她,害她罰站。
程珩一也不看她,拍了拍校服褲子上沾的灰。
數學老師講完這一道題的算法,正好下課鈴響。
岑眠氣呼呼地一屁股坐下來,找程珩一興師問罪。
她甕聲甕氣地抱怨:“你知道答案怎麽不告訴我!”
程珩一還是不理他,收起數學課本,放進書包裏。
岑眠在班裏作威作福,幾乎稱了小霸王,說什麽是什麽,極少碰壁。
程珩一以前也乖乖聽她的話,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
岑眠歪着腦袋看他。
陽光從十字玻璃窗戶透進來,将他的臉照得白淨,程珩一垂着眼,黑黑的睫毛又長又密,灑下一片陰翳。
她眨了眨眼睛。
岑眠轉頭忘記了他上課不教自己的事情,從抽屜裏拿出那一朵黃色的雛菊,放到程珩一的桌子上。
“送給你。”
程珩一看着那朵別人送她的花,碰都不碰,用手肘推回去。
“我不要。”
岑眠被人拒絕,覺得沒面子,也來了脾氣,哼了一聲。
“不要就不要。”
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
小學生的體育課,其實就是戶外活動課。
體育老師把他們帶到操場,做了做熱身,口哨一吹,就讓學生們自由活動了。
一到自由活動的時間,大家往岑眠周圍聚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聊着要玩什麽。
程珩一站着看了一會兒,回了教室。
岑眠在外面瘋玩,口渴了,跑回教室裏找水喝。
進門的時候,她瞧見程珩一坐在座位裏,一個人在那看書,安安靜靜。
她撇撇嘴。
路過黑板時,岑眠看見值日生上寫着她和程珩一的名字,才想起來,今天輪到他們兩個值日。
她看着已經被擦得幹幹淨淨的黑板和沒有垃圾的垃圾桶,恍然大悟,明白了程珩一今天不高興的原因。
“你看到我的花了嗎?”
“掉地上,被人踩了,我掃走倒垃圾堆了。”
不過是一朵花,岑眠并不在意,她的手指在校服褲縫邊緣蹭了蹭。
“我忘了今天要值日了,你怎麽不提醒一下我。”
程珩一終于擡起頭。
岑眠在外頭玩得滿頭是汗,碎發沾在額頭上,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天真爛漫。
程珩一也不懂他為什麽要對她生氣,反正就是心裏悶悶不舒服。
看到她抽屜裏那朵花,更不舒服,還做了一件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壞孩子的事情。
花沒掉地上,也沒被人踩,是他扔的。
“一下課你就跑出去玩,我叫不住你。”
“對不起嘛,下次我記住。”岑眠跟他道歉,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從書包裏翻出水杯,咕嘟咕嘟地喝水。
喝完水,她趕着出去玩,問他:“你要不要一起玩啊?看書多沒意思。”
“不要。”程珩一挪了挪位置,坐得離她遠了,小動作裏透着抗拒。
岑眠歪着腦袋,覺得他還真小氣,那麽記仇。
不過她又怕程珩一以後老師提問就都不教她了,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在在生氣啊?”
程珩一低頭,繼續看他的書,輕輕地“嗯”了一聲。
岑眠一只小手撐住圓嘟嘟的側臉,盯着他,一臉苦惱。
程珩一感覺到她的視線,亮晶晶的、直勾勾的,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抿抿嘴,當作沒看見,打開鉛筆盒。
鉛筆盒裏擺着兩支嶄新的鉛筆,筆頭削得尖尖的,還有一支已經用到了很短的一截。程珩一拿出短的那一根,攤開作業本,開始寫起了作業。
程珩一是左撇子,寫字也是用的左手,念了小學以後,才被老師發現,糾正成了右手,但他不習慣,沒有老師看着的時候,就還是用左手。
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在他的臉上,将他本來就白白淨淨的皮膚映得好像透明。
岑眠的目光移到程珩一的手上,就連手也是白白的一團,幹幹淨淨,手指頭透着很淡很淡的粉色。
岑眠好像在看一張白紙,她眨眨眼,忽然想要什麽,右眼閉起來,伸手揉了揉自己眼皮上的那一顆小痣。
她揉夠了眼皮,放下手,歪着腦袋繼續煩程珩一:“你身上怎麽一個記號也沒有?”
程珩一攥了攥鉛筆,低頭看作業本,猶豫了一瞬,問道:“什麽記號?”
“痣啊。”岑眠閉緊了右眼,湊到他面前,“你看我這裏就有一顆痣,看見了吧。”她的語氣頗為炫耀。
“我爸爸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痣,也在眼睛上,媽媽說有了這一顆痣,我就不會走丢了,走到哪裏,變成什麽樣,他們都能找到我。”
程珩一安靜地聽她說完,悶悶“哦”了一聲,“我沒有。”
“沒有不要緊啊,我給你畫一個吧。”岑眠亮晶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從程珩一的鉛筆盒裏拿出一支筆,躍躍欲試。
岑眠掰過程珩一的手,用筆尖對準他的虎口,來回打着圈圈,想要點出一顆痣。
鉛筆不上色,岑眠就那麽轉了一圈又一圈,她當然知道鉛筆尖會紮人,所以力道是輕輕的。
不知道是哪個搗蛋鬼在課桌走廊間瘋跑,撞過岑眠的胳膊肘,她被撞得往前一壓,鉛筆尖直接紮進了程珩一的手裏。
岑眠趕緊把鉛筆拿走,只看見程珩一的手上,冒出鮮紅的血珠。
她吓了一跳,愣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又擡起眼睛,無措地望着程珩一。
程珩一還沒哭呢,她那一雙黑漆漆、圓溜溜的眼睛裏,反而瞬間冒出了淚花來。
程珩一看着她眼眶裏掉出一顆小小的淚珠,掉在他的指尖上,濺出千百道光。
他從課桌裏翻出紙巾,不及他遞給岑眠,
岑眠搶過他的紙巾,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很快雪白的紙巾印出一團紅色。
岑眠做錯了事,一邊掉眼淚,一邊心虛愧疚地道歉:“對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程珩一看見了是其他同學跑過是撞到了她。
岑眠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問他:“那你能不能別生氣了?”
耳邊傳來岑眠軟軟糯糯的聲音,無憂無慮。
程珩一抿了抿嘴,突然也沒那麽悶的感覺了。
“可以。”
“真的嗎?”岑眠不信,剛剛她忘記打掃衛生,程珩一都不理她好久,更別說她害他受傷了。
岑眠眨了眨眼睛:“那你親我一下。”
“……”程珩一扭過頭看向她。
岑眠一本正經地說:“生氣的人要先親一下對方。”在家裏的時候,爸爸媽媽每次吵架,就是這樣的。
她把小臉湊近程珩一。
程珩一盯着她的臉,紅撲撲的,像是一顆紅蘋果。
叮叮叮——
上課鈴在這時響起,老師從門外夾着課本走進來。
程珩一右手捂住左手的紙巾,放到了課桌下,頭一次上課走了神,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爾玉碎碎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爾玉碎碎念 2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