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
番外
岑眠怔怔望着他,落進了男人如星河般不見底的瞳仁裏,将她攫了進去。
給。
什麽不能給的。
為了給程珩一名分,岑眠回到家,就進了房間,給爸媽打電話,要戶口本。
岑虞沒什麽意見,沈镌白知道以後,直接甩出了一份婚前協議。
按照他拿出這份協議的速度來看,婚前協議一定是他早就準備好了的。
婚前協議的大致內容是:所有他們家本來的財産以及未來收入,全部歸岑眠,跟程珩一沒有半點關系,他別想占到一點便宜,但程珩一的財産及收入歸他們兩人所有。
岑眠看完這份婚前協議,替程珩一抱不平:“這協議也太不平等了,怎麽他的也要給我。”
沈镌白淡淡道:“你別管,程珩一同意簽協議,我們家才同意嫁女兒。”
岑眠覺得這份協議實在過分,像是他們家覺得程珩一是高攀,在經濟基礎上根本配不上,所以故意難為他,叫他難堪。
她嘴上含糊沈镌白說好,實際上轉手就把這份協議從手機裏删掉了,也不打算告訴程珩一。
大不了她找個爸爸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去把戶口本偷出來得了。
他們的戶口都在南臨,所以要領證,就得回一趟南臨,岑眠問程珩一什麽時候有空,他反倒不急了,說要再等等。
岑眠一開始以為他是北京這邊還有工作要處理,可他工作處理完了,也還是不提,只是常常跟人打電話,每次都去陽臺打,避開她,還拿着筆記本電腦。
岑眠雖然奇怪,但沒多想,就那麽又等了三天。
某天下午,程珩一穿着正裝出了門,回來時手裏拿了一疊文件遞給她。
岑眠正抱着一桶冰淇淋,靠在沙發裏邊吃邊看電視,她擡起眼,狐疑看他,接過了他遞來的文件。
一看,好家夥,又是一份婚前協議。
岑眠見過了沈镌白給她準備的不平等婚前協議,已經懂了婚前協議是做什麽用的,不過是為了保證處于高位的某一方利益不受到婚姻的影響,而稀釋了財産。
岑眠壓根不想簽什麽婚前協議,不想一份協議把他們之間的感情弄得不純粹,但她屬實沒想到程珩一卻主動準備了協議。
“這是什麽?”她故作不知。
“婚前協議。”程珩一答,“你先看看。”
他倒是坦然,岑眠撇撇嘴,翻起了手裏頭的協議。
很快她發現,程珩一的這份協議,比她爸爸準備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光她的財産只歸她自己所有,他的歸兩人所有,還加了一條:如果未來程珩一要和岑眠離婚,他所有的財産全部歸岑眠;如果有孩子,除非岑眠不想要,不然也跟她。
岑眠看完,阖上協議,“你确定要這樣?”
“嗯。”
“不然你嫁給我,總是吃虧的。”
她吃虧不吃虧,用不着他來考慮,也不是他說了算的。
岑眠有些生氣了,把婚前協議砸到他身上,起身回了房間,不忘抱着她的冰淇淋桶,順便鎖上了門。
程珩一沒想到惹得岑眠起了脾氣。
他将掉在地上的婚前協議撿起,放在茶幾上,走到房間門前,敲了敲門。
“眠眠,開門。”
“不開,我不跟你結婚了。”
這才剛剛開始,就那麽麻煩,什麽狗屁婚前協議,那還不如不結了。
即使岑眠知道,從理性上來說,她是該簽的。
爸爸也好,程珩一也有好,為她準備婚前協議,都是為了她好,為她保證了最大的利益不受損失。
但她就是很難受,好像簽了這份協議,就像是她默許了一個疙瘩,一道隔閡,橫亘在她和程珩一之間。
房間裏沒有動靜,程珩一無奈輕嘆。
“你在不高興什麽?”
“你說呢!”
他還好意思明知故問。
岑眠挖了一大勺冰淇淋下肚,也壓不出冒出來的火。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她問。
“我相信你,也信我自己,但這份協議,還是要簽的。”程珩一有些時候真是堅持得讓人煩。
“我不簽,不結婚也好,要是以後生了小孩,就跟我自己姓。”岑眠也很堅持。
“……”房間外面是長久的沉默。
這沉默,讓岑眠忽然心虛了,反思她剛才是不是說過分了。
她咬了一口冰淇淋,一口又一口,直到一桶冰淇淋吃完了,程珩一也沒有出聲。
岑眠下了床,赤着腳走在木地板上,耳朵輕輕貼在門邊,外面靜悄悄。
她抿了抿唇,程珩一不會就那麽走了吧,真不結婚了?
岑眠轉開門鎖,打開門,門外投下一片陰影。
程珩一沒走,就站在門口,腰背挺拔,不知道站了多久。
岑眠條件反射要關門。
程珩一的手抵在門框上,她要關,就得夾着他的手。
岑眠知道他的手精貴,也舍不得夾痛他,故作要關門,見他就那麽擋着,完全不躲,氣呼呼地甩開門,趴回了床上,把臉蒙進被子裏。
程珩一膝蓋跪在床上,附身湊近她,輕輕順着她的烏發。
“眠眠。”他輕聲細語地哄,換她的小名,喚得那麽溫柔缱绻。
“簽個字又不代表什麽。既不代表你愛錢勝過愛我,也不代表我對你存有除了愛以外其他的心思,所以需要設防。”
“這個協議,不光是讓你不吃虧,更是讓叔叔阿姨放心,放心把你交給我。”
岑眠抱着被子,被單冰涼,但背後男人的身體滾燙熾熱,耐心溫柔跟她講道理。
她緊繃的身體軟了下來,背部靠進了他的胸膛,無聲地屈服了。
領完證那天,是一個陽光明媚冶豔的午後。
程珩一帶岑眠去了南臨的墓園,看了沈琴。
沈平山不肯沈琴葬回白溪塘,他有他的堅持,這麽多年了,始終不肯原諒他那背德的女兒,沈琴便那麽沉睡在異鄉。
程珩一将兩本結婚證和兩枚一大一小的銀色戒指放在了沈琴的墓前。
他沒有對着墓碑說話,可能在心裏說了,岑眠不知道。
墓碑上女人的照片即使是黑白的,也難掩她明豔的容貌,微微笑着,誰也想不到,照片裏如此恬靜的女人,死時是那麽的激烈。
一切仿佛隔世,過去染上微塵,透着淡淡的腐朽味道。
這樣也好。
腐朽了,痛楚也淺了。
走出墓園後,岑眠感覺到程珩一握着她的手微微發涼,她用了用力,攥緊他的手。
程珩一感受到她的力度,垂下眸子,正好對上岑眠擡起頭來看他的目光。
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白得幾乎透明,她的目光幹淨潋滟,不染纖塵。
他輕輕說:“我不難過。”
岑眠點點頭,腦袋靠到他的肩膀上,“嗯,好。”
領了結婚證,岑眠不打算在南臨辦婚禮,只請要好的親朋吃了兩頓飯。
沈家業大,要是大辦,保不準要把程珩一的家世過往掰開揉碎了研究,他爸爸他媽媽的事情,也免不了被知道。
岑眠不想讓他的傷疤一次次被揭開,被放大,堅持不辦了。
兩家吃飯是在南臨吃的,阿公也在,只不過回白溪塘的路上一直念叨,說在外面不辦,在村裏還是得辦,不然村裏人事多,會說閑話,也會說他們不重視岑眠。
別人說什麽沈平山倒不是真在意,只不過不想村裏人以為這是沈家的态度,反而輕慢了岑眠。
不過岑眠回白溪塘以後,要修繕校舍,還有高中要辦,趕着開學前辦起來,忙得暈頭轉向,根本沒精力辦婚禮,于是把婚禮的日子推到了十月之後。
暑假期間,岑眠征得了沈平山和程珩一的同意,把沈家新宅的牆砸了,每層樓的房間都打通,做成教室。
本身沈宅就氣派,寬敞,住人反而透着一股陰冷氣,但這麽一改,仿佛渾然天成就是一座學校,院子收拾之後,透着一股朝氣。
沈宅改成學校以後,沈平山來看過一次。沒進院門,就那麽隔着一個院子看着。
他仰頭看了許久,眼睛裏閃出光。
最後,沈平山負手離開,離開時,交代程珩一:“明年把你媽媽的墓遷回來吧……”
有李主任和劉校長的幫忙,白溪塘幼兒園和高中也趕在新學期開學前開了起來,校舍相對臨時,都在沈宅裏。
新的教學樓在白溪塘學校的原址上建,工期還需要半年。
不過好歹是開了頭。
白溪塘高中只有一個班,三個學生。
家長們到底是不放心這個新開設的學校,怕教不出來學生。
三個學生裏,有兩個是李主任動員了好久,才有家長報的。唯一主動留在白溪塘上高中的學生是吳柯。
吳柯的中考分數高,本來是可以去縣裏高中念書的,但他一是因為學校離家近,好照顧媽媽,還有一個原因是想跟着岑眠,不知道為什麽,岑老師總是讓他很相信。
他相信白溪塘高中一定能辦起來。
萬事開頭難,岑眠也做了心理準備,加上沈平山也跟她說過,當年他在白溪塘學校帶第一屆時,也只有幾個學生。
岑眠早就想好了,即使只有一個學生,她也要教下去。
初中新生報名人數還跟往常一樣,不怎麽多,七八個人。
但所幸還有學生,不至于學校到關門的命運。
十年育人,百年育樹,是沒有那麽快見到成效的。
開學那天,沈平山帶着岑眠,在沈宅的院子中央,種了一株桂樹苗。
沈平山望着那棵只發了兩朵綠芽的小苗,背着手感慨:“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它開桂花了。”
聞言,岑眠鼻子一酸,忙說:“阿公,你肯定能看到的,你身體那麽好,能活到一百歲呢!”
沈平山樂呵呵地笑:“能到一百歲就好啦。”
九月開學之後,劉校長給老師們開了一次會。
會議結束,有一位老師找到劉校長,當初她是因為高額的工資來到白溪塘教書,但是教着教着,一個學期過去,又覺得愧不能當,加上學校重建要花費許多錢,于是主動提出要降工資。
劉校長知道後,自己拿不了主意,畢竟背後真正開工資的是岑眠。
他轉頭去問岑眠的意見。
岑眠聽到後,也是微微驚訝,但拒絕了,“算了吧,這些老師們留在白溪塘教書辛苦了,都是應該拿的。”
劉校長望着岑眠,欲言又止,終于問出了他早就想問的話。
“他們來是為了錢,那你是為了什麽?”
岑眠一愣,思索片刻,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這樣是對的。”
從學校回家時,岑眠遇到了下山賣蜂蜜的周伯。
自程珩一回到白溪塘以後,每個月都會上一次山,為周伯看眼睛,督促他吃藥。
周伯的眼睛剛壞的時候,也四處尋醫,總治不好,慢慢便徹底放棄希望了。
即使後來程珩一給他看過兩次,也不信他自己的眼睛能醫好,吃藥也吃得不上心,想着瞎了就早點死了去。
誰曾想,他的眼睛,竟然真叫程珩一治好了,現在還能下山來賣蜂蜜。
周伯見到岑眠,又是塞了她一罐蜂蜜,“你幫我跟幺兒說一下,以後不用再上山來啦,我自己下山找他看,省得他來回跑。”
岑眠點點頭,從口袋裏摸出現金要給他,到白溪塘這段時間,她已經習慣了出門帶着現金,以防萬一要用。
“拿走拿走,送你們吃的。”周伯微微沉了沉臉,推開她的手,扛着他的扁擔快步走遠了。
岑眠抱着蜂蜜,望着周伯的背影,半晌,才轉身往老屋走。
她很喜歡周伯家的蜂蜜,清甜不膩人。
到家的時候,阿公和程珩一都還沒回來。
岑眠從廚房裏拿了一個小碗和勺子,從蜂蜜罐裏挖出了一勺琥珀色的濃稠蜂蜜。
程珩一回來時,就看見岑眠坐在院子裏的竹椅上,抱着小碗舔蜂蜜吃,輕輕砸吧嘴。
“周伯又送蜂蜜來了?”
“嗯。”
岑眠沒吃夠,打開罐子,想再挖一勺。
程珩一走近,修長的陰影籠罩住她,“甜嗎?”
岑眠笑眯眯地含着勺子,“甜啊。”她伸出手,把勺子遞給他,“你要嘗嘗嗎?”
程珩一沒去拿勺子,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腕骨的位置,指腹細細摩挲。
摩挲的觸感癢麻,岑眠的呼吸一滞,沒等她接下一口氣,程珩一俯身靠近,吻上了她的唇瓣。
一點點吮吸,如在初綻的玫瑰花蕊裏,汲取最新鮮的蜜。
岑眠仰起細白的脖子,胳膊勾住他,玫瑰主動攀附。
忽然,風停雲歇。
安靜的院子裏,他們彼此的心跳聲此起彼伏。
岑眠在想她是為了什麽呢。
大概就是為了這夏日傍晚的清風,這一口天然的清甜花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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