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養成協議第13天
第18章 養成協議第13天
“唔……”
看着缪倉黑白分明的雙眸,江平野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音節,既沒否認,也沒認同,而後轉移視線看向外面突然陰沉下來的天氣:“可能要下雨了,明天再來?”
語言藝術家江平野,即便是被點破的此時,也要發揚說話的藝術,留下個顯而易見的破綻,等着缪斯撞上來。
明天再來?意思不就是要按照林醫生說的,為年中活動練習嗎?
低頭劃過琴鍵上的兩個音域,缪倉摳弄着黑白鍵中間的那道縫隙,遲遲做不出決定。
“只是練習,”江平野一手抓住缪倉搭在琴鍵上的兩個手腕,緩緩放下琴蓋,“我陪着你,就當是……為我解憂?”
合格的謊話大師,不僅要牢記自己說過的每一個謊,還要精于前後貫通,将其融會成一套完整的邏輯,哪裏需要哪裏搬。
果不其然,缪倉輕踢了兩下凳腳後,就被“明明自己也很難過,但仍然在幫助別人治療”的江平野哄得答應了下來,末了還添上一句“謝謝你”,真真是被別人賣了還幫忙數錢……
繃着嘴角摸了摸鼻尖,江平野自己也沒想到這招這麽好使,剛崩了個火星子就把火給點燃了。
他拖着琴凳放回原位,心虛似的匆忙把人推出了琴房,嘴上說的是要下雨了,其實是在躲避自己難得覺醒的良心。
左肩被搭上了一條手臂,隔着兩層布料,将熱意傳到了缪倉肩頸。他微微低頭,就能看到平時總是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是一雙比自己更适合彈鋼琴的手。
大約是因為被自己直白點破了而羞赧,江平野頭一次忘了在拉近自己的同時保持距離。
背後軀幹将觸未觸的暖熱隔開了室內空調的濕涼,缪倉并未覺得驚惶害怕,反而像是被一只比他還大的貓給圈了起來,連心髒也被包進了毛絨絨裏。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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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呢喃出兩個字,缪倉揚起一個幅度輕淺的笑。
這層毛絨絨的确太像只貓。
只是,喂熟的貓尚且會在某些時候讓他心梗,更不用說這只還沒喂熟的……
暴雨挨着兩人的腳後跟落下,很快在天地間瓢潑出一片巨大的雨幕,本還殘留着的些微天光也被昏昏沉沉地壓進了地平線以下。
響着輕微水聲的室內,缪倉如往常般畫着之前接下的商單,但悶雷一道接着一道,畫出來的線條時不時就被吓得拐彎兒。
漫長的一聲驚雷過後,他略顯煩躁地換了一個新圖層,拿着觸控筆在數位板上塗出了一個大黑點,幾乎占滿了屏幕的那種。
而後從平板的收藏裏,翻出了一張長脖子瓶畫的大圖,默默感慨一句太太都快兩個月沒出新圖了後,照着這張圖認真臨摹了起來。
缪倉個人平心靜氣小技巧,用後立即見效的那種。
在筆尖細小的嗑噠聲中,房間裏的水聲停了下來,須臾後連續的嗡嗡聲響起。
衛生間裏的水汽漫出來一瞬,又被江平野關了回去。
抓着半幹不濕的頭發,他毫不見外地站在缪倉身後,看起了平板上一左一右兩幅圖。
右邊的是個半成品,左邊的……
“又在畫你喜歡的太太的圖啊。”
專心臨摹的缪倉并沒有理他,甚至還微微前傾了下,想躲開身後人似的。
江平野瞬時不樂意了,3D版的太太就在身後,怎麽還不如一幅不完美的畫受歡迎。
雙手撐在缪倉身側,他故意靠近了看着屏幕上的畫,煞有介事地評價道:“你這幅雖然還沒有完成,但整體的氛圍和人物情感比他這個細膩多了,他這個只是元素和色彩堆積罷了。”
缪倉捏緊了筆,拉着椅子往前挪了十幾厘米,但身後薄荷味兒的人得寸進尺,也跟着往前挪。
“你看這個小孩兒,他本來是想畫個哭喪臉的,但看着怨氣太多、淘氣不足,跟個被堕胎的怨靈似的,你這個就……”
撐在桌邊的指骨被狠敲了一下,江平野及時住口,缪倉仰頭看着他,眼睛裏的怨氣比他剛說的怨靈只多不少。
江平野自知說得略微誇張了一點兒,揉着手指往旁邊退了兩步,臨了看着缪倉又低下了頭,不見棺材不落淚似的又加上了一句實話:“他在插畫上的氛圍感和情緒描繪确實不如你。”
缪倉繃直了嘴角,頭都沒擡地拽住了想往回撤的江平野,眼神把對方釘在原地後,拿出本子一筆一畫地寫出了自己太太這幅畫的亮點,讓江平野一字一句讀過。
大概是什麽偶像效應,江平野自己畫的時候都沒想這麽多,此時自己吹了自己一波彩虹屁,讀到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被缪倉皺着眉推進了床帳裏。
歪歪斜斜靠在床角,江平野回想着方才念過的東西,眼裏是缪倉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側臉,心下越發覺得缪倉天真的可愛,憋不住從鼻尖哼出了兩聲笑。
缪倉深呼吸幾下,吸進來的卻都是惱人的薄荷味兒。
平心靜氣小技巧第一次失效,他撇着嘴角放下筆,回頭正對上江平野的視線。
【不準笑!也不準诋毀我喜歡的太太!】
舉着本子站在江平野床帳外,缪倉生氣的感嘆號連同指尖一起用力。
江平野緩過了剛才那一陣兒,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點點頭,心裏正想着該怎麽把這個小本子偷到手,就見窗外被閃電照亮了幾秒後,面前表情嚴肅的缪倉就在驚雷中反射性打了個哆嗦。
剛剛繃住的認真臉瞬間破防,笑聲沖破他沒咬住的下唇,在室內飄蕩起了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快樂氣息……
等他重新從“冷臉兔子受驚蹬腿”的聯想中平靜下來,兔子本兔已經鑽回了自己窩裏。
他蹲在缪倉床帳外敲了兩下,說出了熟悉的道歉,聲音裏還帶着笑出來的沙啞:“我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說你喜歡的太太壞話了。”
憋回去一聲差點兒溢出來的笑,他語氣裏又加了幾分真誠:“是不是怕打雷?不然我就蹲這兒陪着你?給你……講個故事?我想想,有什麽教人自謙的……”
床帳拉鏈被輕輕拉開一個縫,片刻後擠出來一個小本子。
【該睡覺了。】
“不生氣了?”
本子被收了回去,拉鏈被重新拉上,半晌都沒別的動靜。
“我找找……有個什麽夜莺的故事好像是教人自謙的……說是,從前,森林裏有一只夜莺,唱歌唱得特別好……”
聽着外面人的聲音,飄進來的一絲薄荷味兒又起到了清心的作用,缪倉捏着魚七蹭了蹭枕頭,心裏再聚不起半分火氣。
指尖劃在床帳上,三心二意講故事的人瞬間注意到了。
江平野把手掌壓在面前的布料上,裏面的指尖一頓,然後一筆一畫寫出了四個字。
嘴角輕提,眼尾微彎,大約是剛講完睡前故事的緣故,他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溫柔,像是真的在哄人睡覺:“不生氣了就好,雷聲已經遠了,晚安。”
掌心裏又泛起了癢意,是對方回給他的晚安。
撐着膝蓋起身,關個燈的功夫,江平野心裏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兩分柔情散幹淨了。
失笑着搖頭,他心想如今真是世風日下,好不容易自謙一回,還被別人批評了,看來以後還是得驕傲一點兒,畢竟,連缪斯都不允許他謙虛。
後半夜雷聲漸漸停了,伴着雨滴敲在玻璃上的聲音,缪倉一夜好眠,少見的沒有早醒,在起床鈴聲中有些迷茫地走到了陽臺。
空氣裏帶着雨後的泥土味道,正對着窗戶的柳樹被風吹得輕輕揚起,帶進來一縷草木香氣。
缪倉趴在窗邊吸了吸鼻子,靠着窗沿閉上了眼。
陽光透過眼皮,在腦中倒映出一片暖光,盛夏裏難得的清風拂過鼻尖,連帶着纾解了開始新一天的郁悶。
側頭探出手臂,缪倉聽着身後的腳步聲,沒有再應激性回頭。
如果每天都像此刻一樣,那生存的确是一件美好的事。
“今天起晚了,”江平野聲音裏帶着剛睡醒的喑啞,吐字含糊,“先去吃飯,中午再去喂貓?”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另一扇打開的窗戶前,跟缪倉一樣探出一只手臂,趴在了窗沿上。
隔着一道窗棱,看着對面人長長的睫毛暗影和鼻尖那顆小痣,江平野手指輕彈,卻不是在腦中的畫布上落筆,而是想象自己的指尖,正摸過他卷翹的睫毛。
沐浴在陽光裏的缪斯睜了眼,大抵是被光直射了太久,視線好一會兒才聚焦。
眼前的人背着光,太陽斜斜照過來,為他披上了一層光影,是像昨天一樣,毛絨絨的感覺。
睫毛輕顫,江平野眼裏的人笑着點頭,先一步進了衛生間。
江平野曲起手臂,指尖落在方才缪倉鼻尖痣所在的位置,不知不覺也跟着笑了,好像看到這個人,先前三年的郁郁不得志,都能就此揭過了。
順着鼻尖,描摹出薄唇,然後是,下颌線……江平野長長嘆出一口氣。
漂亮是真漂亮,可愛是真可愛,就是這二兩肉,什麽時候才能長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