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養成協議第14天
第19章 養成協議第14天
雖然多睡了一會兒,整個人都軟塌塌的松弛,但晚起的後果就是,一天中的所有事務都要跟着往後挪。
拖拖拉拉到午飯後,缪倉才拿着貓糧袋和罐頭去了樓角,就見平時聽到袋子摩擦聲才會出來的貓們已經在空地處打轉了
他把角落裏貓碗中的雨水倒幹淨,貓糧還未來得及倒,腳邊的貍花就咬住了他褲子的一角,往灌木叢的方向拖了拖,滿盆的貓糧都吸引不了它的注意力。
點了點圍着貓碗的幾只貓,缪倉找到了貍花貓不安分的原因。
少了兩只,兩只長毛貍花的半大崽子。
“幹什麽去?”
身後江平野喊了一聲,缪倉擺擺手示意沒事,跟着貍花貓穿過灌木叢,腿上沾了一大片濕跡。
從側邊繞到樓後,他幾乎立刻就聽到了貓崽子細細的咪嗚聲。
院牆角落,立着幾個簡陋搭起來的小木棚,大約是本就經歷了很久的風吹日曬,在昨晚的一場大暴雨下變得殘破不堪。
其中保存最好的一個,勉強還留着四面牆和一個屋頂,就是平時進出的小門,被不知哪兒掉下來的木頭給擋了個嚴嚴實實。
原來有個窩啊,還以為你們都從這兒逃出療養中心了……
缪倉擡起這一大長條木頭解救出小貓,被圍着蹭了好幾圈之後,任由貍花貓叼着它們去搶食了。
打量一眼周圍,他這才發現病房樓另一側的狹小縫隙裏,居然零星立着幾根三四米長的厚木條,方才擋着門的就是其中之一。
看看貓木屋,再看看木條,缪倉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
他蹲下身從木屋廢墟裏挑挑揀揀了幾塊兒看起來還算結實的木結構,開始了就着榫卯結構拼拼湊湊的手工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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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這初始貓屋是哪位大神做的,木片之間居然都能完全拼合。
缪倉做手工做得興起,等在灌木叢外的江平野卻焦躁了起來。
眼看着方才把缪倉拖進去的貍花貓都進完食甩着尾巴逗崽子了,他都懷疑這樓後是不是有一道通往貓星的大門。
未免小缪斯真的一去貓星樂不思蜀,他艱難從另一邊更高的灌木叢跨進去,繞過樓側,隔着老遠看到了缪倉蹲着的背影。
“缪倉!幹嘛呢?”
總不會是那兒真有個貓洞吧。
缪倉聽到聲音,側過身笑着揚了揚手裏的木頭。
貓洞沒有,貓屋倒是有好幾個。
江平野腳下躊躇,猶豫了半分鐘,還是選擇了先把缪倉喊回來:“你別弄了,馬上到午睡時間了,下午治療結束了再過來。”
細胳膊瘦腿兒的,萬一再砸一下又得少吃幾口飯……
缪倉清點了一遍拼湊出來的東西,雖然部分結構還可以用,但目前尚拼不出一個完整的迷你小屋,只得拍拍手出去。
未等他走到樓後的出口,隔着一道灌木叢的江平野就先行退了出去。他擡起胳膊嗅了嗅,隐約聞到一股熱烘烘的貓味兒,具體一些就是……那道狹小縫隙裏貓們排洩物的味道。
吸吸鼻子,缪倉不以為意地撇撇嘴,隔着三米跟前面倒退着走的江平野眼神交流。
需要這麽嫌棄嗎?
江平野嚴肅點頭,需要,十分需要。
并且在缪倉處理貓毛的時候,隔着公共衛生間的門用噴壺把人給噴了個遍……
下午的心理治療中,林清語如願收到了缪倉願意嘗試鋼琴伴奏的消息,在江平野插隊進來“做彙報”的時候,難得給了他一個好臉色。
本子上記得如上周一樣認真,看得出江平野并不是一時興起。
略過那些他個人的主觀評價,可以明顯看出,缪倉的情況比之前好了很多。
紙張翻到下一頁,林清語忽然皺了眉。
原本懶散坐着的江平野以為她看出了什麽毛病,忙直起身趴了過去。
而後看到了自己畫的缪倉彈琴圖。
“忘了撕下來了。”
之前畫在本子裏的圖,為了防止缪倉看到,他都撕下來另放了,唯獨前一晚的沒來得及。
想起昨天缪倉劃在自己掌心的那幾個字,他語氣裏又帶上了笑意。
“好看吧,就是紙不專業,筆也不專業,不然我能……”
“他允許你畫了?”
林清語聲音裏不僅有意外,還有幾分責備,不像是問話,倒像是譴責:“他說過不讓畫的吧。”
江平野心裏莫名湧上一股煩躁,像是某個他和缪倉秘密達成的默契被第三個人捅破了。
“他默認了,再說我也沒讓他看見,不會引起應激的。”
沉默半晌,林清語合上本子遞還給了江平野,而後靠在椅背上認真注視着眼前的人,在對方眉頭越皺越緊想先一步打破安靜時開了口。
“知道他為什麽不讓別人畫他嗎?”
“差不多能想象出來,”江平野随手收起本子,眉頭放松,眼神裏重又變成了散漫,“你不是說過他之前比較胖嗎,大概就是被別人畫了什麽嘲笑了?所以有心理陰影。”
林清語一瞬不瞬看着對面的人,想找出他身上讓缪倉放下顧忌的點。
沙漏瓶子被她翻了個個兒,指尖在瓶身上點了幾下,半閉着眼回憶起了什麽。
“我大概是一年前第一次見到的缪倉……”
當時的缪倉還不想現在這麽皮包骨頭,但體重也絕稱不上正常。
一個人坐在就診床上,寬大的T恤更顯得人瘦弱,他父親把人送進來後,就打着電話出了門。林清語廢了好大功夫才撬開了缪倉的嘴。
對,雖然聲音低啞,但當時缪倉還能夠正常跟人交流。
“你也是學畫畫的,應該知道畫室裏偶爾的人物素描,是由學生按順序當模特的吧。”
江平野搭在扶手上的雙手在小腹處交叉,臉上已經不見了散漫。
“知道,所以,缪倉當模特的時候……”
雖然當時缪倉聲音顫抖,說出來的話幾乎是前言不搭後語,但林清語還是拼湊出了事件全貌。
缪倉在那間畫室裏待了三年,除了最後半年因為霸淩事件暴露之後被當成了透明人,前兩年,霸淩由輕到重。
先是竊竊私語,然後是當面嘲諷,在之後是動手動腳,其中最嚴重的,就是每次輪到他當模特的時候。
“人物素描,是不要求必須全裸的,何況大家都是學生。”
“但是最嚴重的那半年,每次輪到他,他都會被幾個帶頭的……”
林清語頓了幾秒,深吸一口氣後繼續說到:“他們會拉拽掉他的衣服,用美工刀劃在他身上,旁邊還會有人嬉笑着把這些都畫下來,貼滿畫室的展示牆。”
交叉的指骨被擠壓得生疼,江平野瞳孔驟縮,愕然片刻後,一句髒話脫口而出。
“他媽的其他學生和老師都是瞎子嗎?”
林清語嘆着氣搖頭:“沒人會管這些,只要沒真出什麽事兒,一個以培訓為目的的畫室,所有人都會無視。”
“而且,缪倉家裏也不太關注他,本身孤僻,加上……大他兩歲的繼兄在學校有意無意地引導,他即便出了畫室,也沒別人能幫他。”
眼前閃回了于霆升的臉,還有在社會閑散人員群裏提過的那個于慕陽,江平野擰眉問出了他早前就有的疑惑。
“原配的兒子不姓于,倒是續弦的姓了于,他們家什麽情況?”
“你不是見過缪倉的父親嗎?沒看出什麽?”
“看出來他倆沒一點兒像的,也不知道原配怎麽看上他爹的。”
林清語被他的直白打斷了思路,愣了一瞬後才接着說道:“不像他父親不是因為遺傳了原配,而是,缪倉是他們領養的孩子。”
江平野倏然睜大了眼睛,心裏的疑惑瞬間都有了解釋。
“領養了缪倉半年之後,應該是他四歲的時候,養母就去世了,所以,他養母那邊也不願意接手他,養父也不在乎他,就這麽長了十四年。”
“一年前在某一次霸淩中,可能是因為應激嚴重暈了過去,他才被送來了我這兒,但是情況并沒有好轉,缪倉自己的治療意願一般,也沒有人監督他,藥物和心理治療一直都零零散散的,完全不見好轉,後面,應該是因為被完全孤立出現了失語……”
江平野:“應該?”
“嗯,”林清語眼神飄遠,似乎在回憶什麽,“他向來話少,但去年入冬後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我就多問了幾句,他當時……很恍惚,好像自己也沒察覺已經說不出話了。”
“問他最近發生了什麽,也只是搖頭,不像受到過激刺激,所以我推測,應該是逐漸出現的。”
江平野愣怔半晌,卻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一句合适的話,連帶着表情和動作都成了空白。
“他沒交過什麽朋友,所以,只要你付出一點兒真心,他就會捧着自己的整顆心回報過來,” 林清語拿起手頭的筆敲了敲,提醒江平野回神,“而不是編一些莫須有的故事。”
故事中的信息爆炸一般湧入腦海中,心情也跟着忽上忽下,消化許久後,江平野才抓着頭發冷靜了下來。
“我本來是想着,迅速拉近一下距離,好方便在練琴這件事上推他一把……”
仰靠在椅背上,他開始後悔起了昨天的那個昏招,誤打誤撞,故事編得太相似,難怪昨天缪倉意外的聽話。
沙漏再次流盡,林清語預留給他的時間用完,江平野沉默着起身,又在出門前回過了頭。
“你……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麽多?你不是一直看我不太順眼嗎?”
林清語看着他點點頭:“我的确是看你不太順眼,但我相信缪倉的感覺,他願意嘗試信任你,那麽我也願意試一試。”
圓珠筆在指間轉了兩圈,她看着病歷夾裏在江平野那一頁記下的寥寥數語,忽然露出個面對其他病人時的溫柔笑容。
“江平野,後天下午四點我有個沒安排出去的治療時間,到時候你單獨過來聊聊吧。”
“後天?”江平野不明所以,“就兩天,缪倉好的再快也不可能在這兩天有什麽明顯變化吧。”
“不是缪倉,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