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020章
戚海棠做了個夢。在夢裏，她禦劍而行，衣袂飄飄。飛過城市村鎮，飛過名山大川，所到之處皆能聽見來自下面的歡呼聲。有叫她俠女的，有叫她神仙的，還有人叫她姐姐的，忽然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飙出一聲“老婆”，吓得她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從劍上掉下來。
她憤然低頭一看，卻瞧見霍一塵正拼命招手揚臉朝她嘿嘿笑……
就在這個節骨眼，她聽到系統幽幽地在她腦海裏說：“宿主，還有五分鐘你将完成和守護者同床共眠至少一個小時的任務。”
戚海棠一個激靈睜開眼，她竟然睡着了，而且還做了個奇怪的夢。
“蛋蛋，是不是你故意鑽進我的身體裏給我造夢？”
系統沒好氣地說：“我給你造個錘子白日夢。”
戚海棠：“……火氣好大哦。你說我臉上爆的這顆痘是不是因為你欲求不滿憋出來的？”
系統：“再見。”
把系統氣得自閉的戚海棠朝上看，天井包裹出來的四方藍天依舊漂亮地不像話。
她輕輕轉過臉。
霍一塵的五官在她面前無限放大，兩只手乖乖巧巧地放在下丹田處，鼻息穩定，顯然睡得很沉。
戚海棠眯起眼睛，伸出食指，從他飽滿的額間開始描起，爬上聳立的鼻梁，墜入寬廣的人中，延至微微翹起的唇角，到達冷峻的下颌弧線。好一個标準的立體側臉像哦。
就在這時，忽然對面的人睜開了眼。
戚海棠的眼還眯着，正在仔細用手描繪他性感的喉結……
猝不及防被逮了個正着。
霍一塵側身轉過來，靜靜看着她，眼睛因為剛醒有種朦朦的霧感。
他啞着聲音低聲地說：“午安！”
戚海棠忽然覺得耳垂有點燙。
沒事沒事。這可是她戚海棠曾經喜歡的牆頭，魅力所向無敵，即便現在她不是他的粉絲，這人随時釋放出來的誘，惑力也無敵巨大，頂不住是正常的。
頂住了才說明她不正常。
自我安慰一番後，戚海棠坐起來伸手拍了拍霍一塵的肩膀，跨道：“不錯。第一次靜卧就能這麽快入靜，說明你潛力不錯。”
霍一塵坐直身體，“明天我們繼續。還是中午一點，地點祠堂。”
方才被怼消失的系統又發出魔性笑聲。
戚海棠：“……”靠。
她硬着脖子道：“今天我只是帶你走一遍程序，記住要領就行。明天你可以自行訓練。”
霍一塵皺起眉頭，“沒有你在我身邊提供強大的氣場支撐，我怕我會走火入魔。”
戚海棠看着他一本正經地回答，突然覺得這家夥是不是看出什麽破綻了？
她面不改色瞎胡謅，他一臉淡然來接招。
霍一塵沒給她回絕的機會，朝她揮揮手去拍下午場的戲份了。
翌日中午，霍一塵專門拿了滅蚊器四處熏了一遍。
第三天中午，霍一塵直接拿了蚊帳在前廳中央用四根竹竿撐起來，兩張折疊床，齊頭并進放在一起……
戚海棠哭笑不得，她覺得這一次她給自己挖的坑可能要把自己活埋了。
果不其然，盧蔓很快找她談話。
“有人看見你和霍一塵在祠堂那邊睡覺覺。”
戚海棠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是在教他靜卧。我現在是他的武術師父。”
什麽睡覺亂七八糟的。這麽兇殘的詞可不能亂用。
盧蔓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來了句，“哦。那我學到了。”
戚海棠：“不是，你學到什麽了啊？”
盧蔓擡腳就走，背對着她揮手，“佩服佩服，學到了。”
霍一塵這邊，岑桔不敢像盧蔓說得那麽直接。他繞了好幾個彎才試探着說：“最近你中午都不在休息室休息啊！”
霍一塵擡眼看着他，“你想說什麽？”
岑桔左右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道：“你和戚海棠偷偷去祠堂約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霍一塵：“哦。”
岑桔：“？？？”這……這就承認了嗎？夭壽啦！
“然後呢？”
霍一塵：“沒有然後。”
然後就真的沒有然後。霍一塵對約會二字持不反駁意見，那便是承認。
岑桔怎麽都想不明白，前段時間霍一塵還和戚海棠之間唯一的聯系就是那個渣渣岳熙元，怎麽沒幾天，兩人就是正在約會的關系？
他也不敢說，也不敢問。
接下來的戲份圍繞着男主角潘明軒的事業線展開。糖廠選址後正式開建，潘明軒便一頭紮進去絕少回家。他和陳家大小姐的婚事也是雙方家長忙活，他只需在婚禮當天出席便好。兩個月後糖廠建好，恰好從捷克進口來的制糖器械終于到了廣州港。潘明軒又委托當地最大的船務公司從廣州港一點點騰挪至佛山水道旁的糖廠所在地。
卸貨那天，江邊圍觀的人密密麻麻，全在看這個據說可以代替上千工人的好家夥。
又歆羨又擔憂。
器械經過從捷克專門請過來的專家的調試，終于投産。
為此潘家舉行了盛大的開工儀式。從省會甚至北京來了很多貴賓，見證廣府地區最大的糖廠的誕生。
從各地訂購回來的甘蔗原材料源源不斷送進廠房車間。機械聲轟隆，成為江邊最美麗的一道風景。
與此同時潘家雙喜臨門，陳家大小姐嫁入潘家，成為長房長媳。
這位大小姐雖然沒留過洋，但她進過新式學堂，讀過除了四書五經外的書，所以并不迂腐，和潘明軒倒也說得來。
這當然是重頭戲。動用的群戲好幾百人，潘家大宅被裝飾地煥然一新。
戚海棠在裏面打醬油，群像戲便是如此，越大的場面，分到個人的戲份越少。
主角是霍一塵和他在戲中的太太。
盧蔓在戚海棠耳邊說：“只要你這部戲火了，下部戲你絕對當女一號。且以後只做女一號。”
戚海棠擺擺手，“我對女一號沒有執念。我就是想……”
盧蔓嘿嘿笑，“你就是想只當霍一塵的女一號對吧？”
戚海棠：“？”
盧蔓：“我懂，我懂。”
戚海棠總覺得盧蔓這人哪裏都好就是腦補病太過嚴重。動不動就是我學到了我懂了。
盧蔓告訴她，有好幾部有玄幻武打元素的戲都投來橄榄枝。過幾天劇本拿過來讓她先看看找找感覺。如果相中那本，就和對方進一步商談。
業務方面戚海棠全權交給盧蔓負責。她點點頭說好。
系統自我放假三天後，在第四天的清晨終于又開始發布新任務。
戚海棠聽了之後當即驚道：“這麽簡單？就哄霍一塵笑？”
系統幽幽道：“我這幾天閉關思考了下。我決定調整宿主攻略方式。要徐徐圖之，緩緩攻略。”
戚海棠：“？”
系統：“我讓守護者抱你，你直接親他。我讓你和他同床共眠一個小時，你看看你都跟他共眠多少個小時了。”
戚海棠：“……”
“這幾天我閉關思索，讓你暫停對守護者的攻略，我在你的腦波裏感受到你是失落的，失望的，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的……”
“哎呦。”戚海棠有種把事情幹好了還被倒打一耙的無語感，她堅決否認道：“我是被逼的，我是被動的，我內心是拒絕的。”
系統一副洞察一切的樣子道：“別的不說，你自己數數你今天偷瞄霍一塵多少次了？”
戚海棠：“我那是……”
“你是在向前輩學習演技？還是觀察守護者的行為以便後續穩妥開展攻略工作？”
戚海棠懷疑系統在閉關期間升級了嘴炮功能。
她嘿嘿笑道：“你自己說，我面前這一圈人中誰最好看？”
系統：“霍一塵。”
戚海棠：“對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多看兩下，洗一洗眼睛也很正常嗎？”
系統：“舔狗！”
戚海棠：“旺。”
系統：“……”
被無賴宿主又怼得自閉的系統麻溜說完請在今晚24點前完成任務後，再次消失。
戚海棠頭一次覺得任務簡單至極，她今天不僅能讓霍一塵笑，還能讓他笑得前仰後合。
抱着如此自信的态度，她壓根沒思考如何完成任務，而是先把今日份的戲演完再說。
今日從潘家大宅外走過的人們發現，這處城內最紮眼的老宅竟然一夜之間再次紅妝飄飄，門口的兩只石獅子、兩棵龍爪槐上挂滿了紅飄帶，四只紅燈樓在檐下高高挂起，進進出出的傭人們卻一臉凝重，并無半點喜悅。
鏡頭推進，潘家三房的閣樓上有人正在厲聲斥吼。
“我不嫁！”
“我說過我不嫁！”
“我今天死也不踏進章家的轎子。”
潘正芸手裏拿着一把剪刀，刀尖兒直直戳向自己的脖頸。
她一身白色居家旗袍，旁邊的喜服和頭面整整齊齊地擺在一旁。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大太太坐在太師椅上，沉沉看着她，“這章家少爺打心眼裏喜歡你。再者，人家說了，你若是喜歡唱戲，他可在章家大宅裏為你專門造一座戲樓。你想怎麽唱都可以。”
潘正芸拼命搖着頭，“嬸嬸，您答應過我，在咱們潘家大院裏為我建一個戲團。讓我以後想怎麽唱就怎麽唱。您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她最後一句話說得極為不客氣。還沒有人敢在大太太面前指責她。
任誰都知道當初大太太同意她在家裏唱戲，不過是權宜之計，為得是讓潘正芸不再絕食。前段時間章家來提親。大太太找人打聽了一番後便同意了。這章家少爺和潘正芸同是新式學堂的同學。兩人本就認識。佛山城裏幾乎所有的票號都是章家的，所以在大太太眼裏，章家少爺是良配。如果潘正芸嫁去章家能做當家主母，她也好跟早逝的弟弟弟妹交代。
她知道這事潘正芸一定不同意，所以讓家裏人都把嘴閉緊了。昨晚，潘正蘭遇到潘正芸在戲臺上唱戲，冷嘲熱諷之下“不小心”把這件事給說了出來，潘正芸氣得差點暈過去。
潘正芸當即去她房中喊着不嫁，一直鬧到今天早晨，還不停歇，這丫頭大概是所有小輩中除了潘明軒最犟的一個。
再過一會喜轎就來了，她連喜服都不願意穿。
大太太當即給身旁一個健壯仆人使了個顏色，對方得令一忽地上前緊緊箍住潘正芸的胳膊，并幫她手中剪刀奪走。
鏡頭推至戚海棠的臉上，此時此刻的她面如死灰，明明是笑起來軟軟的女孩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整個人處于坍塌中。
她的雙唇抖了抖，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該說的都說了，該哭的也哭了，為什麽她如同浮萍一樣任由風吹雨打，卻沒有紮根之處。
張嬌皎站在旁邊冷眼旁觀。她這兩天私下找人好好查了查這個女人。一個并非科班出身，本科學的還是藝術欣賞的人，演戲絕少NG。戚海棠定是請了什麽牛掰老師，若真如此，她就重金把老師挖過來，結果并沒有。所以不得不承認這女人演戲有天賦。
而且這人也不知道師從何人學的格鬥術，她找了半天也無果。當真氣人。
這兩天這女人在潘家祠堂教霍一塵練武。
哎呦。一想到這個她就心痛。霍一塵什麽時候願意和一個女人單獨相處？更何況兩人還天天不避嫌地單獨見面。
戚海棠肯定是暗地裏用了什麽招數，才把霍一塵迷得七葷八素。
越想越氣，忍不住冷哼一聲。
費樹峰聽到擡眼看了她一眼，示意讓她安靜。
張嬌皎越發地生氣。
另一邊，拍戲還在繼續。
大太太趁機趕緊讓幾個力氣大的仆人上手給潘正芸換衣服。
“小芸，你不要怪嬸嬸逼你。女人哪個不結婚的。你大哥剛開始也左右不情願，現在你看他和你大嫂恩恩愛愛，再過段時間你就要當三姑姑了。”
潘正芸像是行屍走肉般不知道把她的話聽進去幾分。
開臉、擦粉、梳頭，金飾一層層插、上，潘家嫁女絕不會寒碜，該有的風光排場一樣俱全。
紅頭蓋落下，外面的喜轎恰好剛到。
大太太走到潘正芸面前，拉起她冰涼的手，“女人終歸嫁人才是正途。小芸，你若想唱戲，娘家大宅照樣給你安排上。”
潘正芸默默把手抽離，“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去自梳發髻，搬去冰玉堂和她們做姐妹。”
這些年廣佛地區很多女人去剿絲廠幹活，手中有錢心裏不慌，不願嫁人受婆家的氣。她們吆喝着和其他姐妹一起自梳發髻，發誓終生不嫁。前段時間，潘正芸還和丫鬟偷偷去冰玉堂門口轉了一圈。
大太太嘆氣，“你生來就是小姐，受不得那些苦。嬸嬸把話撂下，若你在章家受了氣，嬸嬸幫你出頭。”
潘正芸咬着唇，屈膝朝大太太跪拜，“嬸嬸，多年養育之恩無以為報。小芸性格直拙，不通變故，這些年讓嬸嬸多費心了。”
大太太一聽，也忍不住擦起眼淚來。
媒婆在旁邊催促，吉時已到不能耽擱。
大太太一狠心，把潘正芸往前一推，“快走。”
唢吶聲響，鞭炮燃起，一個女人的命運将交于另外一個并不甚了解的男人手上。
或許一生的熱鬧于今日達到最高峰，所以那些唢吶，那些鞭炮，可着勁地響。
外面章家少爺正騎着高頭大馬喜氣洋洋地等着。他身後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
潘家六房兒子潘明朗背着潘正芸往外走。
越過大門門檻，咣叽一聲，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掉了下來。
大太太倒吸一口氣。
潘明朗停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潘正芸急了，低聲說：“你撿起來給我。”
潘明朗哪裏敢啊，擡眼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上前，用裙擺擋住剪刀，然後推着潘明朗往前走。
潘明朗不得已弓着身将堂姐潘正芸送至紅色轎子裏。
他含着淚，“芸姐姐。”
喜婆捂着胸口哎呦道：“你姐姐嫁過去是享福的，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随便哭。”
她正準備方下繡着鴛鴦戲水的錦緞簾子，忽然不遠處響起震耳的馬蹄聲。
看熱鬧的人們忙不疊讓開一條路。
大太太看清來人面容時，當場臉色就變了。
潘正芸的婚事自然瞞着潘明軒。當初是潘明軒向大太太求情，在中間說情，為潘正芸求得一線機會。結果半年不到，大太太便偷偷瞞着他将潘正芸嫁出去。
也不知道是哪個嘴碎的竟然讓他知道，瞧着自家兒子陰沉的臉，大太太後背一陣發麻。
潘明軒從馬上一躍而下，那些吹唢吶的都收了聲。
喜婆急得喊道：“吹起來啊，吹起來啊。新娘子馬上就要上轎子了。耽誤了良辰吉時，我把你們的頭拽下來當球踢。”
她話音剛落，潘明軒一腳踹到喜婆身上，對方在潘家大宅門口狠狠後仰至地上。瞬時嗷嗷地哀嚎着。
大太太臉色一冷，“明軒不得胡鬧。來人，快請大少爺回府。”
可誰都知道大少爺從小練武，動他不得，也不敢動他。
大太太呵斥着，無人敢上前。
章家少爺一臉青色。潘明軒最近是廣府的大紅人，糖廠每天轟隆隆，大街小巷都在讨論。他再牛掰，也不該毀他的迎親。
他從馬上跳下來，喊道：“大舅哥，你這是何故？”
潘明軒壓根沒理他，徑直朝轎子走去。
導演費樹峰示意讓鏡頭推近至轎子前。
霍一塵轉身沉着臉用文明棍挑起紅簾，輕聲說了句，“小芸，哥哥來晚了。”
轎子裏的人蓋着紅蓋頭，穿着潘家最上乘的香雲紗紅嫁衣，脖頸處戴着鑲嵌紅黃寶石的金項圈，手腕上各戴四個雕龍雕鳳的金镯。
如此盛裝打扮，紅蓋頭下的女孩卻顫抖個不停，雙手緊緊握着。
戚海棠瞧見光影投進來，緩了口氣當即拽開紅蓋頭……
戚海棠嬌美的臉龐上勾勒着當下流行的細彎眉，杏眼委屈地含着淚，鼻頭哭得紅紅的。
她帶着哭腔喊了聲，“大哥。”
霍一塵忽然聽到心裏炸開的煙花聲，一下又一下。
他緩緩伸出手，戚海棠也伸出了手，放在他的手心。
費樹峰喊了聲咔。
旁邊響起工作人員的吆喝聲。
“都原地站好了，不要亂動。等會還要繼續拍，大家稍安勿在。”
霍一塵的手還攥着戚海棠，兩人仿佛被定格在了劇情裏，眸光還落在對方的臉上，情緒也還未抽離。
他在想，見過她穿過禮服、戲服、以及自己的襯衣，也見過很多女明星穿紅色喜服拍戲，可不知道為什麽只有戚海棠穿進了他的心裏。他甚至覺得自己壓根不是什麽大哥，而是她的……
他抿了下唇，不敢想下去。但又不得不想，如若她穿着這身衣服嫁給其他人……
如此一想，再看向戚海棠的眼神越發地地幽深。
戚海棠此時此刻可并未有如此多且複雜的想法，她用餘光看了下四周，大家都在忙，沒人注意到這邊。
她把手從霍一塵的手裏抽出來，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非常真誠地笑……面對一個對着他笑的人，他總該以笑回應吧。
然而，霍一塵只是垂下眸子，頓了下道：“辛苦了。”然後轉身就走。
戚海棠：“？？？”就這？我要的不是領導送溫暖式撫慰，我要的是您的笑啊。
系統：“哇偶。Round1，失敗！”
戚海棠對此呵呵噠，她淡定地提着喜服走出轎子，然後淡定地補充了點水分。繼續拍戲。
讓人笑總比讓人哭容易。她還就不信了！
拍戲繼續。
待嫁的準新娘還未行至夫家，在娘家門口便掀了頭蓋。
圍觀的人們全面面相觑，大為震驚。
喜婆哎呦喂地喊着，“我可怎麽給章家太太交代啊。”
大太太身影微晃，要不是身旁的丫鬟扶着怕是當場就氣得倒下。
章家少爺急了，沖上前，“潘明軒，你想幹嘛？這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
潘明軒拽着潘正芸的手，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我妹妹還沒進你章家的門，跟你半個子兒關系都沒有。”
“你在外面養的姨太太好幾處呢，還不夠你糟踐？還敢染指我妹妹？”
“你抽富貴膏抽得在外面賒賬，你爹都替你擦了幾回屁股。就憑你，哪來的臉來攀扯我們潘家？”
他幾句話抛下，無異于哐哐哐在地上撂了幾個炸雷。
大太太艱難張嘴，“你說的可是真的？”
潘明軒哼了一聲，昨晚半夜，府上的丫鬟香兒急急跑來糖廠，哭天抹淚地說潘正芸天亮就要被嫁去章家。他一聽當場後背冒了冷汗。他母親操持潘家多年，做事果決自有手段。她瞞着他就是不想讓他插手。貿然跑去鬧，母親定會生氣，所以他放出去好幾個人跑去佛山城裏打探章家少爺的事情。結果，還真有收獲。
章家少爺還想狡辯，忽然幾個尖銳的哭喊聲在不遠處想起來。
呼啦啦從人群中鑽出來好幾個濃妝豔抹的旗袍靓女，嘴裏喊着道：“殺千刀的，你說娶了新太太就把我接進章家，原來你背地裏還藏着這麽多姨太太。”
“你還欠我五百大洋福壽膏錢，那可都是我一點點攢下來的。”
“原來都是騙人的啊。”
還有什麽比人證更直接。大太太這下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章家少爺臉紅脖子粗，想躲開這幾個平日裏嬌滴滴此刻卻跟潑婦無異樣的女人，卻被對方合圍着打。
潘正芸擡眼看着潘明軒，“大哥。謝謝你。”
潘明軒搖搖頭，“小芸，你可要想好了。以後這廣府香江可沒人再敢踏進潘家大門提親。”
潘正芸眼圈泛紅，“以後我與戲為伴，以戲為生，我唱它的詞，它演我的人生。”
戚海棠字字铿锵，句句動情，念出了潘正芸這一生最經典的話。這一句多年後出現在各大報道上。關于潘正芸這位民國名伶，她的傳奇人生，她為了唱戲甘願與世俗割裂的勇氣，一直鼓舞着後來者。
一條過。
費樹峰帶頭鼓掌，為衆人尤其戚海棠精湛的演技叫好。
戚海棠連連擺手道謝不已。霍一塵照例朝大家鞠躬并說辛苦了。
戚海棠趁人不注意，悄悄拽了拽霍一塵的袖子。
對方低頭看着她的手，然後又擡頭看着她的臉。
不等他問出聲，戚海棠嘿嘿笑了兩聲，眉毛朝左挑了挑，手指朝左指了指，然後先行一步，走三步還不忘回頭再提醒他一次。
霍一塵瞧着她鬼鬼祟祟的背影，立馬轉身朝右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