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反思
反思
據說C大一直是C市開學最早的大學，每年C大學子都要抱怨自己的暑假沒有別的暑假長，曾經有C大“藝院雙傑”之稱的程頤舟和蘇陽在大二的時候還合作寫過一首校園民謠來調侃這件事，時至今日，仍有不少人在C大開學典禮這天哼起這首歌。
但石瑾初倒是沒什麽感覺，自從開始碩博連讀的生活之後，她基本上都不知道假期為何物。倒是朱雅之，走去學院的路上興致勃勃地講着這些瑣事。石瑾初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一邊大腦飛速地轉着，當聽到“程頤舟”的名字時，那些高速運轉的邏輯啊思路啊瞬間就被打斷了，她條件反射般轉過頭問，“程頤周怎麽了？”
朱雅之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話嘛。我在說程頤舟的那首校園民謠《九月》！他和蘇陽一起寫的，我聽蘇陽說當時他倆開學前一天的晚上睡不着，跑出去在學校東門外的一家店喝啤酒，喝完酒躺在操場上哼出來的。”
“他倆真的不是偶像劇情節嗎……”石瑾初嘴上這麽調侃着，心裏卻暗暗地腦補着程頤舟大口灌着啤酒、毫無形象地躺在操場上的樣子，只可惜根本想象不出來，想象不出來那樣少年氣的他，想象不出來那樣溫柔俊雅的人曾經意氣風發的樣子。
“瑾初啊，你不會沒聽過程頤舟的歌吧。”看着石瑾初一臉茫然的樣子，朱雅之輕聲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唔……”石瑾初一時語塞。說起來自己除了他最近在節目裏唱的那些歌，好像還真沒有怎麽聽過程頤舟的歌。她出國留學的時候程頤舟大約才剛出道，在國外接觸音樂領域的情況寥寥，再加上平時也不刻意去聽什麽國語歌曲，基本上對程頤舟作品了解程度為零。她擡眼看着朱雅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咽下本打算要解釋的話。
“好的，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女朋友，我檢讨。”
“天啊我的瑾初，你終于有這個覺悟了嗎？你知道嗎，這句話我非常想對你說但一直不敢對你說，我感覺那些姑娘要是知道，程頤舟的女朋友還沒他們對程頤舟如數家珍，一定要哭慘了。”雖然他們學院所在的比較偏僻，但朱雅之還是壓低了聲音。
“唔，我有點保留意見。不過我承認，我确實要對他的事情好好地進行一番補課了。”雖然她覺得總不能用對歌迷的要求來要求女朋友，可是自己好像也不能再自以為是地以為全世界自己最了解他了，“謝謝你雅之！”
“謝我啥呀！”朱雅之大手一擺。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院樓的二樓，去實驗室的路上，只見一個身穿白色T恤、七分牛仔褲的少年抱着一摞紙，站在陸老師的辦公室門口東張西望。
“小周？你怎麽又來了？”朱雅之停下來，關心地問着。
“小雅姐。”少年看到來人恭敬地站直，身體禮貌地微微前傾，很是謹慎的樣子。“那個……我找陸老師有點事情……”
“找陸老師的話他今天不在的哦，今天不是他的坐班時間他肯定不會來的。如果你真的需要幫助的話，我想你還是去找一份教師辦公時間表比較好。有這些時間找他，還不如好好複習考試。”
少年臉色微微有些尴尬，略顯窘迫地點了點頭，眼睛掃過石瑾初，看見這個陌生人有點探究意味的眼神，心裏更有些無地自容，“謝謝小雅姐了，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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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少年飛快地轉身跑了。石瑾初看着少年消失在樓梯口之後，才幽幽收回目光。
“怎麽？這短短幾秒鐘，分析出什麽來了嗎？”朱雅之打趣道，她知道石瑾初沒事的時候總喜歡盯着陌生人觀察，心裏做一些分析和判斷。
“看上去一副局促腼腆的樣子，但我并不覺得他是個內向的人，自尊心挺強，心有傲氣。別的沒仔細看，就覺得有點眼熟。”哪裏眼熟她也說不上。
“也就愣頭青一個吧，今年C大畢業的，好像當初沒有規劃好，畢業後才準備考研。這不，想考陸老師的研究生，有事沒事就來這邊套近乎。估計你也是在樓道或者什麽地方打過照面吧。最近常留在實驗室的這幾個同學，哪個不知道最近有個叫周岳的男生想考陸老師的碩士生。”
“周岳？”石瑾初細細回味着這個略帶耳熟的名字，突然想到了什麽，渾身一個激靈，扶着額頭悄悄嘆息，“不會吧……世界真的這麽小？”
周岳有點狼狽地離開，臨走還不忘對門口的保安表示了感謝。他從今年年初決定考研，到現在複習了八個月左右，一方面複習的壓力大，另一方面住在父親舔着臉問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要來的房子實在是惶恐。他找了很多認識的人才聯系上陸教授，其中有朱雅之這個讀研二的學姐。他們才認識沒多久，朱雅之就已經犀利地看出他的意圖，并且毫不遮掩地說了出來，着實讓他有些難看。可是細細想來，剛才她的那番話盡管刺耳，但确實是為他好。
“小夥子加油哦。”保安大哥笑了笑，從他身邊繞過，走到了外面，蹲了下來。
他撓了撓頭走了出去，心中的羞惱漸漸消散。定睛一看，保安大哥居然在喂一只野貓。那貓通體雪白，高傲地挺着胸脯，漫不經心地掃過周岳，低頭默默吃起了貓糧。
周岳皺了皺眉，這貓的神态舉動簡直像極了剛才朱雅之身邊的那個女生，一副旁若無人的神态，眼神卻在敏銳地探究，一眼就将他完全看穿的樣子，這才是真的讓他羞愧到有些無地自容的事情，那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慌張感。
這邊周岳還在為受到石瑾初的目光震懾感到後怕，那邊石瑾初卻除了一聲小感嘆，就再無暇顧上這次和男朋友弟弟的偶然會面。
午休時間，石瑾初和朱雅之吃完午飯，朱雅之拉着她繞遠路跑去了C大東邊的操場。
“寶貝你沒吃錯藥吧？”石瑾初湊近朱雅之，額頭貼着她的額頭，讓朱雅之突然有點臉紅。
“你又撩我！拉你來操場散步不行嗎？讓你好好感受一下這個程呆過的校園，別整天都窩在房子裏都不運動呀。”
“我可是每天回家都跑步的人哎，每周有三天晚上要練瑜伽，我怎麽就不運動了？我看是你自己別有居心吧。”石瑾初眯着眼睛，看見遠處籃球場有個人特別像朱雅之的男朋友、程頤舟的室友——蘇陽。“你們小情侶幽會帶上我豈不是多餘了？”
餘光瞥見女朋友來，蘇陽一個轉身後仰跳投，結束了場上僵持的局面。他和隊友們打了聲招呼，披上外套就背上包走過來，沒有理會隊友們了然的哄笑就牽起了朱雅之的手。
走近了他才注意雅之旁邊體型玲珑的姑娘，似乎是和程頤舟關系匪淺的那個女生。上次辦活動匆忙，沒有認真打過招呼，昨天雅之提起，說想讓兩人正式認識一下，沒想到今天就來了。
對方似乎沒有她面色看上去的那麽冷淡，三個人交談還比較愉悅，甚至還能互相開玩笑。
“我好朋友的女朋友居然是我女朋友的好朋友，這真的是有點神奇呀。”
“所以你要好好考慮一下對我的态度哦，無論是枕邊風還是娘家人，我都比較有優勢呢。”
“你說你是我的娘家人嗎？”聽到她這麽講，朱雅之心裏突然有點激動。認識石瑾初大半年，她給自己的感覺就是一個外冷心熱的人，默默幫自己解決了很多事情。但她卻不知道，或者說偶爾會懷疑石瑾初到底有沒有和自己交心。現在聽石瑾初親口說出“娘家人”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就被她接納，并且援為知己了。
“你以為呢？”石瑾初給了她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
“以前程頤舟被無數校內校外無數妹子瘋狂追求的時候，我們還嘲笑他見過這些瘋狂歌迷之後應該會對女生敬而遠之了。看到雅之和你相處之後，我倒是覺得，你似乎對程頤舟更敬而遠之一點。”
石瑾初啞然，不得不說蘇陽從某種程度上還是說出了真相。從在美國被他追求到回國和他再次相遇，她确實對他存着敬而遠之的心。可是後來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思，向程頤舟表白，那麽之後呢？
順利成章地在一起也好，猝不及防地見了家長也好，毫無戒心地住在一起了也好，她總覺得哪裏差點什麽。
蘇陽的話好像突然點醒了她，是的，敬而遠之。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那天覺得他們之間沒有燥熱的感覺到底是什麽意思了。不是情欲所帶來的生理反應，而是他們之間心靈的溝通，沒有火花，沒有碰撞，還不夠，遠遠不夠。一直以來好像是她一直單方面地享受着他的好，他的溫柔和體貼，以至于習慣到理所當然。
可是她對程頤舟的感情呢？
似乎除了沖動表白那天心率有點高之外，就平淡到不值一提。她可以自我辯解，說因為自己太忙無暇分心，可這根本就是借口，她享受他對他的照顧，卻沒有認真地去想他到底需要什麽。自己曾以為兩個人互相尊重平等相待，卻不曾想自己早就在天平的一側被程頤舟碾壓了。
那邊蘇陽和朱雅之兩個人親密地說着悄悄話，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給好友的小女友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雅之，下午我沒什麽事兒，等下就直接回了。”石瑾初的片刻沉吟，讓她的步伐落在兩人的後面，朱雅之回過頭面帶疑問地看向她。
可她也不知道怎樣跟雅之說，她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如此沒心沒肺，她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有什麽值得程頤舟迷戀的，她覺得自己太渣了，她真的好想現在就見到他，跟他道歉。
“嗡嗡嗡——”手機震動聲打斷了她的沉默，她看見手機屏幕上陌生的電話號碼，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您好？”
“請問是石小姐嗎？我是程頤舟的經紀人郭宇嘉。”
石瑾初微微蹙眉，“是我，怎麽了？”
“頤舟今天在演唱會現場彩排的時候出了點事故，現在在醫院。”
“……”她抓着手機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喂？石小姐？聽得到嗎？”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了晃動的身體，“我在聽，你說地址，我現在過去。”
“呃……C市第三醫院，”對方似乎沒有料到她聲音裏的顫抖，“情況不算嚴重，他現在沒有大礙，本來他沒打算告訴你。你別太急。但是我想比起你看新聞得知消息，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謝謝您，郭先生。我現在就過去，希望你能幫我見他，避開……其他人。還有，他對阿司匹林過敏你知道嗎？不管什麽情況都讓醫生多注意。”
“這個你放心。你到了給我打電話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