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閃光
閃光
“城主,城主!”
“城主,城主!”
帳外突然叫喊成了一片,還出現了數叢火把,且越來越多,隔着帷幕焰火跳躍。
李純柏抱起了兒子,把趙咫遙丢在帳內,自己出去問道:“怎麽這麽喧嘩?”
“是,是受傷了,重傷。”有幾個兵士過來,他們急得詞不達意。
李純柏一伸臂,先定了軍心,方才平靜說道:“征戰難免受傷。”
“是我們騎主。”
雖然今夜去前線的有鐵騎和軒騎,雖然這兵士的铠甲已經被血染到看不出來是哪一騎,她卻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鐵騎?”
心頭一緊,沒容那幾個士兵回答,燕雲城主已經動身:“我去看看。”
便徑直往阿簡的帳子裏走去。
婉婉就這麽抱着孩子走了?
趙咫遙在帳子裏面,聽得分明又不分明。
他看着帳子外面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一點點走遠:所眷念的人啊,總是可望而不可即……
他只能等帳外的騷亂都平靜下來,方拿披風嚴實遮了面龐,低調隐去——他本該就此離開燕雲大營,但一雙腳卻不聽自己使喚,聽得兵士們議論,說鐵騎騎主阿簡受傷了,城主往他帳子裏探看去了。
趙咫遙便在阿簡帳外駐了足——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越越躲在遮掩物後面,把自己罩進黑暗。
“喲,這是為誰風露立中宵啊?”突然有輕佻的女聲戲谑道。
趙咫遙盯着帳子太出神,以至于一貫敏銳的他都沒有發現身後有人。等那個人都靠近了,都仔細打量了,都玩味地說話了,趙咫遙才沉阖片刻,漠然道:“歡顏,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是啊。”歡顏說着就把皓腕勾在了趙咫遙脖子上,笑嘻嘻道,“主公都不在了,我歡顏還打什麽?”她一歪腦袋,頭繞過來正對着趙咫遙。
可是趙咫遙素黑披風從背上一直覆蓋到額前,再加之他微微垂了頭,歡顏就是正對着他,也看不見他故意深藏起來的容顏。
只瞧得偶爾幾縷青絲滑出,以及那兩瓣沒有血色的薄唇。
趙咫遙抿了抿,聲音更是漠然:“回昙花林?”
“不回。”歡顏對着他泛起一個濃烈的笑容。
趙咫遙聽了這話,便慢慢擡起頭,他盯着歡顏,似在凝思,瞳孔裏卻不帶一絲情緒,注視了良久,他重閉了眼睛,旋起嘴角。亦笑道:“那你也是風露立中宵啊。”
亦笑她。
歡顏勾着他脖子的手,一下子就僵了。
是的,她承認,悄悄潛進來,的确是因為聽說阿簡受傷了。但是又聽說燕雲城主已經及時趕進去了,她便只得在阿簡的帳子附近徘徊……
“那你繼續立,我先走了。”趙咫遙很客氣地說。
他抓住歡顏的手,緩緩從自己身上挪下來,然後松開。
趙咫遙的手好冰!簡直比這三九天的冰雪還要冷,卻不僵,卻能活動得如此柔軟,冰冷的柔軟……
歡顏不由脊背上一寒。
再回過神來,趙咫遙已經遠去了,黑衣融入黑衣,完全是朦胧。
但就緊緊是這朦胧的身段步伐,就令人覺得很美很雅致,也很寂寥……
她擡起眼皮看看天,再過一兩個時辰估計就要發白了,便自己對自己笑笑,也隐去了。
卻說這邊,燕雲城主急急忙忙趕去阿簡的帳篷。
她亦不知,自己為什麽這麽急。
還沒有進去,就見兩個侍衛埋着頭出來,在阿簡的帳子前派回,他們手裏端着許多藥膏,藥瓶,藥丸,繃帶,不斷隔着帳布往裏頭偷看,但就是不進去。
李純柏便脫口問道:“給你們騎主上好藥了?”
“沒,沒有……”兩個侍衛似乎有些怕,始終低着頭:“騎主向來都是自己上藥的。但是這次騎主傷得很重,我們都怕他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他自己上藥?李純柏現在才發現,她之前太沒有把阿簡放在心上。便爽朗一笑,又說:“既然擔心你們騎主,這次進去幫他又何妨?”
“我,我們害怕騎主的拳頭……”
李純柏一怔,也許是這兩個大男人手重,上藥的時候反而會給阿簡帶來疼痛吧。怎麽不找幾個女兵來?
燕雲城主不由一回頭,命令道:“你們速找幾個懂醫的女兵來。”
“城,城主——”周遭侍衛均是欲言又止。
她不解,直問:“怎麽了?”
“我們騎主從來不允許女人進他帳子的。”
啊不允許女人進他帳子?!
李純柏真的是确認自己,對他了解得太少了……等等,她好像經常進他的帳子裏找他啊?
想了想,徑直從兩個侍衛中間穿了過去。
“城主,城主——”兩個侍衛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發現手裏的藥全被人一把收走。
她不回頭,只丢下果斷的一句話:“那這回本尊就來幫他上藥療傷!”
她并沒有顧忌太多,就掀開簾子大大咧咧地進去了。
結果阿簡卻“啊呀”了一聲。
他因為上藥,身子是□了,見着是城主進來,少年的臉一下子就刷紅了:他慌忙要披衣,卻來不及了。便把衣服往自己身前一蓋,還是來不及。
“磅當——”他幹脆把衣服往身後一批,一個鯉魚打挺,爬在了地上——可是撞着了傷口,好疼啊,好像又流血了……
“你這是在做什麽呢!”她看阿簡這樣對待自己的身體,傷得更重了,不僅又心疼又生氣:“給本尊好好坐起來。”
阿簡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良久乖乖答了一聲:“是。”
一直燒紅着耳根站起來,像一只溫順的小獸一樣低着頭。
“阿——”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城主居然拉住了他的手……
“坐下來,我來給你重新上藥。”他不敢擡頭看,只覺得城主的聲音好溫柔,溫柔得阿簡整顆心都要化了。
“啊——”他又低低叫了一聲,不是為喊疼,而是因為燕雲城主竟然毫無顧忌地掀開了他的衣服,給他療傷。
少年強健精壯的胸脯,一下子無絲毫遮掩的暴露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
他這劍傷是從肚子上着的,沿着腹部一直拉到鎖骨,血淋淋的大口子。
“還好。”李純柏輕輕自言了一聲,還好,傷阿簡的那人沒有再往上,這劍鋒要是再往上就一點,他的喉嚨就會割破了。要是破了……她突然心髒猛烈收縮,替他擔心,竟似自己親身遭遇一般。
她還是真的在乎這個……屬下的。
因為在乎,不由得唠叨起來:“你啊,以後上戰場小心的,該沖的時候沖,該躲的時候還是應該躲……”邊說着,沾着藥膏的小棒一點點輕柔的往下滑,在阿簡古銅色的胸脯上塗抹下褐色,很自然的一路順着下去:“自己的身體,以後還是要自己小……”
“唔——”阿簡突然“哼”了一聲,好像十分窘迫。
他沒由來的猛一聳肩膀,把頭低下來了。
李純柏也沒多想,就拿雙手扶他:“阿簡你怎麽了?”
可這阿簡,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犟着蠻力就是不肯擡頭。
“怎麽了!”她擰起眉毛,他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別扭!
這不是好好地上着藥麽!她可不喜歡這般行事的男人!
卻突然想到,他是不是因為疼?
是她自己上藥的手法太重了吧……一考慮到這上面去,李純柏的眉目旋即就緩和了,眸內凝水,将臉緩緩靠近阿簡的臉頰,終能同他對視,柔聲道:“那我輕點。”
輕輕地吹了一口氣,便拿着藥棒輕輕去點阿簡的傷處,就像一根羽毛,輕輕滑過……
滑得阿簡心頭癢癢,心弦撥動。
他埋着頭,上颔的牙齒已經要快咬破嘴巴上的肉了。怎麽還不好,怎麽還不好……
他有些灼熱,而後“唔”了一聲,意思是:自己錯了,自己不該!
但是主公卻改用了更加溫柔的動作,她用那種眼神對視自己,臉跟自己貼得那麽近,還輕笑着吹起,把她的氣息都吹到他的面頰上。再加上藥膏裏本來就摻了用來鎮痛得酒,一陣沖動上來,就好像全身的血全部都湧到一起,如墜火燒。
自從在昙花林後,阿簡就已經明白這是什麽了。
說到昙花林,他腦海裏完全不可控的冒出當時的畫面……不應該回想的畫面……可是為什麽他腦海這個畫面裏的女人不是歡顏而是主公啊!
為什麽主公對着自己,顫抖着擡起了如羊脂一般瓷白光滑的脖頸……
他阿簡到底在想什麽龌龊的事情啊!
完了,這下子,更加好不了了……
可腦子和身子居然都不聽自己的使喚……
“啊——”阿簡在心底咆哮自己一聲,雙手都握成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他咬牙硬撐着。
“還是很痛?”李純柏瞳眸一縮,她會錯了意:看來阿簡傷得真的很重,她的心更加揪了起來。
“主公…”阿簡想立馬澄清:為她打仗,就算是受千刀萬剮的傷自己也是從來都不痛的!
可是一擡頭,一對上李純柏的眼睛。他立馬就狼狽的離開——好心虛,好怕眼睛會洩露了自己龌龊的秘密。
不能讓主公發現自己的秘密。
他再次垂首,欲言又止。
可是卻又忍不住偷偷拿餘光瞧她,明眸善昧,輕抿雙唇,還有臉側搭下來的幾縷沒紮上去的黑發,搭在她雪白而細長的脖頸……
又是脖頸……
完了,和那畫面又重合了。
阿簡麥色的臉頰開始泛紅,一開始是淺淺的,到後來通紅通紅。他羞愧欲死,只能深深地低下頭:主公不要注意到,主公不要注意到……
可是,李純柏卻偏偏注意到了。
他扭捏的有些過了,李純柏心裏漸有了些疑慮,再加之她自己也有察覺,再加之,阿簡因為窘迫往後仰了仰……
她終于發現了……
李純柏也懂,一陣讪讪然,臉也紅了。
燕雲城主僵硬得把頭偏向一邊,移開目光,然後再無動作。連拿着藥棒的手也觸在他身上忘了收。
千千萬萬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
“唔……”阿簡真是恨死了自己,他明明很羞愧,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又……這是他亵渎主公的罪證啊!
他不由低□磕頭:“主公,對不起!”
可是一急之下,頭撞得猛了,磕着地面發出巨大的響聲。
“唉!”她聽見響聲,心頭的反應居然是怕他撞疼了,手不自覺就去扶他,結果……一下子反倒把他拉近了。
一下子近在咫尺。
屋裏靜得出聲。
阿簡徹底心神大亂了,他慌忙想退後,卻發現城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和自己對視。
他一下子無法說出認錯,做出後退。
後退了才半個身子,又立馬不退了。
他心裏在這一瞬間冒出一個念頭,好漢做事,敢作敢當!
身體便堅定的向前驅了驅,雙臂伸長手掌貼在地上,正對着李純柏,給她磕了一個規規矩矩的響頭。
“主公,我喜歡你!”
少年用清脆響亮的聲音,說出他方式奇特的表白。
主公,我喜歡你!
他的心裏就像着了炮竹,一只又一只的綻開,綻得他心花怒放,雙唇也情不自禁的咧開,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
他跟自己喜歡的主公表白了,此時此刻,就算主公言辭拒絕了自己,他也覺得好幸福!
好幸福!!!
李純柏一直怔怔地凝視着一臉興奮的阿簡:他的肌肉發達而強壯,臉型有棱有角,眉宇磊落,眼睛笑的時候,尾角處也會泛起一絲淡淡的紋路。還有他的唇邊,也環繞着一圈淡淡的胡茬。她以前都沒有仔細觀察,一直還以為他還是少年,卻原來已經滄桑了。
不過這對眸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果敢倔強,在夜裏熠熠閃光。
“呵——”她輕笑一聲,回憶起自己當年在燕雲城救他,就是因為看準了這少年眸子裏這股氣力。
他喜歡自己?
她是隐隐察覺得到的,卻又不敢确認。
那自己對他呢?
她好像也是隐隐……唉,自己不知道。
“躺下來。”她突然命令道。他的傷還得繼續塗藥。
“啊?”阿簡漲紅了臉頰,主公要自己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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