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狼(一)
天狼(一)
“嗯。”趙咫尺遙一聲若有若無的“嗯”:“義父能有你這樣的手下,他會很開心。”
其實他私底下已經調查過了:歡顏先是突然轉了喜好,男寵裏只寵|信起那些愣頭少年,後來竟然誰也不寵|信了,居然禁了個把月的|欲。再到後來,竟把八百男寵的昙花林真的解散了……
呵呵,不就是燕雲城的阿簡嘛!
锏麽,方而有棱 ,力大而亦殺傷,所謂‘撒手锏’,卻少了那兩面刃……
不過搭配歡顏,他和她倒是一個等級的。
趙咫遙心裏想:就像自己這個等級……就像和自己相愛的,是燕雲城主李純柏一樣。
秋日已過,西北失去了它最後的一點綠色。
入冬了,朔風吹的猛起來,戰事更不好打。
因為怕聶趁自己出兵的時候,借機從南面攻來。要守着幾個城,彭寒烈此番沒有來。
但是她還有阿簡——上了戰場,他是一等一的猛将,是那種拼殺起來連命也不要的人。
有這種不怕掉腦袋的将軍,燕雲鐵騎總能取得勝利。
這一日,李純柏在帳中哄着孩子,為寶寶煮了一鍋子的羊奶,滿帳的奶香。
“主公——”阿簡突然沖了進來,盔甲未卸,臉上尚帶着敵人濺上去的血痕。
她搖着寶寶,笑着擡頭,卻見阿簡楞在門口,踟蹰着要踏進來又不踏進來,模樣兒……有些呆傻。
很長時間的失神,他才反應過來:“好。”
輕輕的一聲,一點也不像是個刀槍血海裏生活的彪悍漢子。
好什麽?李純柏不由以為莫名而搖搖頭。
“呵。”阿簡自知失言,自嘲般憨憨一笑——主公自然不知道,他剛才莽撞掀開簾子要進來的時候,聞着滿帳馨甜的香味,環顧整齊的擺設,還有主公眼溢慈愛,溫柔的搖着孩子……
少年覺得,好有家的感覺。
好!
“呵呵。”他自己又失聲一笑。目光偏過去,才想起來自己手上拿着的東西。
把手裏的東西又捏了捏,指節緊緊地掐住,卻不敢遞給到前去。
“這一仗打得好。”奶煮好了,燕雲城主喂李澈吃奶,也沒有看阿簡,但是她心中有數——阿簡如此神色,必是大勝了。
阿簡一個激靈,忙站直道:“多謝主公。”
“哈哈,謝我做什麽!”李純柏樂得直笑:這個阿簡,明明是他賣命的功勞,他卻反倒來謝謝自己!
不由停了手上喂奶的動作,轉過頭來道:“下一仗我去打吧。”
連着兩場戰役她都沒有上了,她的筋骨都癢了:久不厮殺,甚是不爽!
“這……這……”阿簡卻突然吞吞吐吐起來。李純柏眸子一沉,想起來早上雲鶴飛來向她彙報,眼神也無端地有些躲閃,這前後一聯系……她眼皮微微閉上,唇角抹出幾分笑意:“是不是天狼王派他來了?”
“……”阿簡的回答是沉默。
她卻輕松地繼續喂孩子,言語輕緩,眸內閃光:“那本尊就更要去了。”
“主公你千萬別上趙九這混蛋的當!”
“嗯,本尊你會。”李純柏餘光一斜,掃在阿簡身上:“你放心。”
再一把目光收回來,心頭卻如大江波濤,已是起伏了千萬次。
“阿簡啊……”
“在!”
“要是沒什麽事,你先退下吧。”心頭起伏多了,李純柏覺得有些累:“本尊想自己單獨想些事情。”
“是!”他突然一晃腦袋:“不是。”
“呵,不是什麽?”
阿簡拿左手撓撓腦袋,這麽明顯,李純柏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左手。她也沒多想,只習慣性打趣道:“阿簡,你的右手背在後頭做什麽呢?”
阿簡被她說得,羞得低下頭去:“咳咳……”清了清嗓子,發出的聲音卻還是極其低沉:“聽人說,這朵開在戰場上的花,能夠給人帶來幸福。”說着,像個小男孩一樣,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把手裏的花放到桌子上。
然後步子往後一點點的退,本打算退到外面就一溜煙掉頭跑走,他卻聽見李純柏隐隐嘆了一句:“戰場上開的花,怎麽會給人帶來幸福呢?”
少年止住了步伐,本以為自己的啓聲會是艱澀,卻沒想到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的堅毅:“會的!”
兩個字,果斷,響亮,李純柏聽得一怔。
阿簡的臉說完就燙紅了,趕緊轉過身跑了出去,連告辭行禮也忘記了。他邁着頭,大步走着直線遠去,心裏也不知道該想什麽,只是默默不斷暗念着:主公會幸福的,主公會幸福的……
他已經走了,李純柏自己在帳內站起身,望着那朵花,若有所思:四五瓣花瓣,多少有些殘,顏色也不鮮豔了,這朵花不漂亮呢……
但她還是走過去拿起了它。
李純柏騎在馬上眺望,她的眼睛凝視在對面的敵軍中。
天狼軍中擁着的那兩匹馬上,坐着的真是趙咫遙和歡顏。
正如她所預料,又好像她從來沒有預料到會是這個樣子:趙咫遙褪了錦衣長衫,換了銀盔銀甲,挺拔俊逸,好像一瞬間,他也變得孔武有力了。
燕雲城主曾經無數次在夢裏,或不是夢裏幻想過:那個男人會有一天變得強大起來,坐上戰馬,和他并肩作戰。而不是坐在被遮住了的,她看不見他的帳子裏,讓她李純柏沖鋒陷陣。
他居然真的有自己上陣殺敵的那一天啊……
只可惜,她變成了他的敵人。
看那對面的男人,不坐車了,騎在馬上還是有些不習慣,馬的四只蹄子總會挪動,他自己坐的也不穩。
李純柏不由抿抿唇,拉着馬缰,身穩如山朗聲道:“九哥,好。”
“好。”趙咫遙在遠處旋即答她,聲音清楚,表情卻因為遠,看不大清楚——只瞧着他是鞠了鞠身子。
好啊!。
李純柏在心裏自己長嘆了一句。
好,真好啊——她其實很期待着同趙咫遙厮殺,遠比和聶玄厮殺更令她心潮起伏。
她不禁眼睛往後一瞟,囑咐左右道:“趙咫遙善布陣,我們不可輕敵。”
“是。”
“是。”
諸将低聲點頭。于是燕雲城主便把目光重新投到對面,卻吃了一驚……
敵軍在撤退。
而且是在主帥的命令下,有條不紊地撤退。但他們又是那樣疏于防守,甚至都沒有守軍斷後,如果此時沖過去……
“主公,如果我們此時沖過去,他們必定大亂,乘勢而追,必能全殲。”一将道。
“唉,萬萬不可,趙九為人詭計多端,只恐有詐。”又有一将道。
一時間李純柏身後數将,皆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李純柏都聽着,她閉上雙眼,沉吟少頃才複緩睜,擡頭渾厚道:“他是故意讓我,不同我打……”收了手,也沒有發追擊的命令:“若本尊此時趁勢襲擊,非義者所為。”
“屬下皆聽主公吩咐。”
“屬下皆聽主公吩咐。”
“屬下皆聽主公吩咐。”
“只是他錯了這個時機,只怕就再也沒有時機了……”李純柏瞄着遠方,悠悠自語,諸将皆于言語中,聽出三分遺憾兩分惋惜。
只是他錯了這個時機,只怕就再也沒有時機了——不僅趙咫遙沒機會了,天狼也沒機會了。
燕雲軍由腹地直搗核心,最後出來迎敵的将軍,是天狼王。
歡顏不見了,趙咫遙還站在他身後——天狼王總說要懲戒趙咫遙,卻似乎……總是沒有下手。
李純柏聽聞了探子的情報,趙咫遙那次主動退軍之後,自己就沒回天狼王城裏去——聽說是遵從了出征前天狼王給他下的命令:殺不了李純柏,他也不用回去了。
他就真的沒有回去。
但是聽說,後來天狼王去找他了。
真是一個奇怪的父親……李純柏的目光全部落在天狼身上:老者,周身卻散發着比壯年将軍還要濃烈的勇氣。
自然,還有做将軍的人所沒有的那一份王者之氣,可以叫諸人仰視,衆生不敢擡頭。
她平視天狼王,一番打量後,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緒。
天狼王似乎也把全部的注意力只放在了她身後,蠻王捋了捋胡須,扯動缰繩就要上前。
“義父小心。”趙咫遙身子一動,眼中流露出藏不住的關切。
天狼王的身子也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眸光中明明流露出溫存,背對趙咫遙發出的卻還是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關心本王,到不如先守好你自己。”
王者沉音,冷厲告誡:“若是你要幫她,本王這次絕對手刃了你,說一不二,再不法外開恩。”
“是。”趙咫遙收斂了動作,也低下頭,恭謹地啓聲:“咫遙不會。”
天狼王驅使着馬,徐徐向前,最後停于兩軍中間,仿佛在等待着什麽。
李純柏身後的雲鶴飛不可察地擡頭,就要命人悄悄放一只冷箭。
“唉!”卻被他身前的李純柏按住了手:“沒有本尊的命令,誰也不許放箭。”
“主公……”雲鶴飛心急:主公怎麽關鍵時候,又犯了糊塗。
李純柏用手指節觸了觸自己的唇角,笑意深沉:“天狼大王是有話要同本尊說。”
她說着,竟然不顧諸将阻攔,也驅馬上去。
直于天狼王走到馬頭挨着馬頭。
天狼王看她來,颔首微笑,又捋了捋胡須,而後伸出自己的右臂,似要同她握手。
燕雲城主卻沒有把自己的手伸過去,而是屈起來,拇指一彈食指中指,打了一個響亮的響指:
“大王請講。”
盈盈而笑。
“若是本王敗了,你放咫遙一條生路。”天狼說這話的時候,神色自若。
聲音輕飄飄的,李純柏一時間不敢确認。她定了定神,确定這的确是天狼王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心中才泛起那種強烈的震撼。
她是真心沒料到會是這句話。
天狼王似乎也知她詫異,很平靜地出口:“咫遙畢竟是本王的親生兒子。我……畢竟是他的父親。”
他沒有用“本王”自稱了。
李純柏的目光不由繞過天狼王,卻瞧遠處的趙咫遙,他還是那樣一副淡漠的表情,她以前聽他說十幾年自己的親生如何如何不好,每次都只是三言兩語的描述,她卻異常記到心裏去了。
現在想來,九哥也許誤解他的父親了。
“本尊不會殺他的。”燕雲城主果斷承諾了天狼王,繼而心底剎那柔軟,生出恻隐之心。自己也想到了很多事,言語在這一刻輕了,神态也緩和了許多:“大王是他的父親,他亦是本尊孩兒的父親。”
“本王若是勝了……”豈料天狼王後半段話出口,話鋒全轉:“……會要你加倍的償還。本王要你所有的城池,還有……”天狼王忽然勾起嘴角而笑,眼亦眯起,那面容上的邪氣竟絲毫不比聶玄少。
吊起胳膊,食指直指李純柏的眉心:“……你項上這顆人頭!”
絕對的放肆加蔑視。
燕雲城主卻放聲笑了出來,點了點頭,眼中……竟然是贊許。
“有膽有心,只管來取。”她笑着似乎把這件事也答應了。
“放箭!”天狼王的命令幾乎是跟那個“取”字同時出口。
李純柏手臂一動,扯得馬嘶鳴着揚起一雙前蹄:堂堂天狼王,竟會用這等手法……
他不是英雄,她看錯了他!
我不知道周五我能不能回來碼字,如果不能碼字,我會在周六更,然後周日照常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