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原主
原主
待十六人全部到了密帳內,李純柏便果斷宣布:“兵貴神速,今夜我們夜襲燕雲城!”
她星目圓睜,猶如豹眼,安排的幹淨利落,似這偷襲已在心中默默演化了數百遍:“你們三個先潛進城內,你們八個,分東西南北攻入。裏應外和,趁其不備。”一個人一個人的安排,有條不紊:“寒烈,你進去後,直奔城心舊營,舊營到手,則城拿下大半。”
“是。”衆人最初聽到的時候,都有些驚愕。有幾人就想反駁,城主這一回來就出偷襲,是不是有點太匆忙了……
卻看見她灼灼雙眸裏,閃爍着地是十足的信心,帶着與生俱來的說服力。
無人再辯,齊聲答是,願為城主肝腦塗地,出此強襲。
“拿下之後,立即清場,城內只要搜出天狼人,不須猶豫,就地斬殺。”她閃亮地眼睛裏出現了最狠厲的的目光,殺伐決斷之心,俨然不可回轉。
“是。”以彭寒烈為首,十六人一齊抱拳,他們的眸光裏不約而同流露出了欣喜——雖然她懷中尚抱着嬰兒,雖然這嬰兒時不時會發出哭啼。但是他們久違的城主,是真的回來了。
全部回來了。
無人再能影響她的判斷和決定。
“你們四個,去燕雲城外埋伏,但凡有天狼救兵,一律阻擊。”她到這裏繃緊的面容才稍稍松了一點,才算是安排布置完。言語也轉為溫柔,囑咐諸位道:“此番也許會有惡戰,諸位一定要……”一拍桌子,呵令一聲:“都要給本尊活着回來!”
“是。”
“是。”
“屬下定當從命!”
只有一個人,站在旁邊,臉色越來越難看。等衆人都行動去了,帳內只剩下他和李純柏兩人,阿簡終忍不住愠色問她:“主公,那我呢?”
方才她安排這個安排那個,卧底的卧底,沖鋒的沖鋒,斷後的斷後,獨獨只有他……李純柏好像忘掉了他似的,什麽也沒給他這個一貫的“先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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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手在襁褓上拍拍,哄哄寶寶,身子晃晃,莞爾對阿簡道:“阿簡,這趟你不去打了。”
說着将寶寶往阿簡懷裏一塞:“你替本尊看好他。”
她給他帶孩子,她自己要親上戰場。
“主公!”他想上陣殺敵,他想讓熱血燃燒胸腔,他想聽戰馬的嘶鳴,一人斬殺萬人敵。帶孩子,不是他一個純爺們該做的事……
所以阿簡一開始沒接。
但是他眼瞧着城主把小主公遞過來,城主是那樣果斷。他真怕如果自己不接好,城主一松,小主公就會掉到地上,有了閃失。
一下子就伸手接了。
懷抱裏的嬰兒眉清目秀,長得十分漂亮,卻有一對英氣的眼睛,煞是軒昂。
阿簡發自內心喜歡這個孩子,忍不住學着城主平常的樣子拍了拍小家夥的後背,呵護起他來。
“主公……”如洪鐘般響亮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輕不可聞。
他終究還是答應了。
卻還是忍不住擔心:“城主你的身子,如何上得了戰場。”
李純柏霍然輕笑:“刀山火海都上得了,這小小一個戰場本尊怎麽上不了?”
“可是你剛剛生下小主公才月餘……”他又多話。卻被李純柏不由分說的打斷:“哪有那麽多講究,本尊又不是……”燕雲城主本想只說“女人”二字,後來想起自己也是女人,便讪讪改口接道:“……嬌貴的女人。”
阿簡一愣,“哦”了一聲:“哦。”
李純柏瞥一眼他懷抱裏她的孩子:“本尊把他交給你是信得過你。”
阿簡又一愣,比剛才那一愣時間要長了幾倍:“哦……”
傻傻的他,還是只發出了一個“哦”字。
“呵——”李純柏斜飛了他一眼,輕笑出聲。
這個阿簡,就是這點好,憨厚,忠心,武功高,是她每每有重要任務,首要想到,也是唯一一個能放心的人。
燕雲城裏的百姓,昨日夜裏睡下的時候,還偷偷互換了眼色——那是對天狼蠻人的抱怨,敢怒不敢言。
夜裏聽得千軍萬馬的聲音轟轟隆隆,人聲鼎沸。不少百姓從床上爬起來,匆匆披上件衣服出門看。
見得都是親切熟悉的子弟兵。
“是城主回來啦!”
“是城主終于打回來啦!”
一片歡呼,一人傳一人,人心也跟着消息,如洗般往李純柏這邊傾倒。
兵果然貴在神速,她親率部下,強襲得手,然後繼續神速的清場,讓天狼人來不及回過神,就被全殲。
燕雲城主終于重奪燕雲城。
不多不少,離她失去這裏整整九個月。
很好,除了她,沒有人可以占着這個地方超過一年——那是李純柏忍耐的最大限度。
“城主真的是個女的啊。”
“原來那個謠傳是真的。”
在天狼人進來後四散了的侍女,又重新集結了起來,伺奉她們心中唯一的主人。
只是,這個主人突然轉換了性別,變成女的了,她不會再有喉結上下滑動,不會再有那極具男人味的胡茬,而且,她居然還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她們的城主,是會生孩子的女人啊!
雖然這大半年外頭的謠傳很多,但真正面對的時候,府內的大多數人,一時半會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燕雲城主手持着一卷書在看,餘光卻掃見門口伫着的侍女,眼圈紅紅,尖下巴止不住地一點一點。她眼皮翻起,注視了那侍女一會兒,放下書籍,唇邊勾起一抹笑。
“珊珊,做過來。”榻上的燕雲城主,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地方,命那侍女做過來。
侍女一下子就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抽泣地坐過來,整個人都縮得像一只小鹿,哽咽不止:“城主,城主……是個女的,奴婢也喜歡。”
“傻丫頭。”她微笑着摸摸侍女的頭,輕聲溫柔地說:“喜歡人,不如喜歡自己。”
“主公,彭騎主有事求見。”
“讓他進來。”
“是。”
彭寒烈進來,恭敬地單膝跪地。
“唉,不必跪了。”她啓聲問道:“城內清理得怎麽樣了?”
彭寒烈眸光一閃,這正是自己要向城主禀報的事:“屬下們徹查了一遍,但凡以前沒登戶籍的,都驅除了出去。”
“嗯,這一個月都要實施戒嚴。”燕雲城主叮囑道:“我們要嚴加小心,防止天狼人照着我們的法子,重搶過去。哦,對了……”她劍眉梢揚:“在城裏傳下去,明日本尊要與民同樂。”
彭寒烈先不慌皆令,只仰對上城主的目光。
“城內城外,十八騎的守備,明日都要更加謹慎小心。”
“是。”城主說了這句話,他才敢接令。
翌日,她着女裝登上城內高樓,接受自己重新擁有的子民的朝拜。
見城主烈焰般鮮紅的長裙,底下嘩然,物議沸騰。
李純柏就讓他們沸騰,她只伸出兩臂,緩按在欄杆上面,平靜地注視着下面,等他們安靜下來。
等子民們安靜下來,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們還是真心實意地彎曲了一雙膝蓋,匍匐拜了下去:“城主——”
無論李純柏是男是女,都是他們的城主。
她在高樓頂端俯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萬民匍匐,再稍擡一點,看碧空如洗,只覺心懷如天地般敞闊。李純柏只覺身心已于這天地融為一體。
果然只有蛟龍入海,猛虎歸山,才會擁有它們最強悍的力量。
“這還是本尊的城池啊。”她不由長嘆了一句,意味深長。
身後随她同站在高樓下的那幾位手下,阿簡,彭寒烈這幾個,都在她這一聲長嘆後跪下,口中賀道:“吾等屬下,恭喜城主重回燕雲城。”
她緩緩抿嘴,徐徐吞出幾個字:“本尊也很高興。”
眉目舒展,卻并不張揚。
反倒是鎮定而平緩地出口,自己接着往下說:“待城內安定,兵精馬壯,糧草充足,本尊——”
忽然猛地一拂袖,憑欄昭告,聲色俱厲,眸內寒光:“——要逐鹿天下。”
“主公想先打哪裏?” 彭寒烈在身後問道:“前頭還是後面?”
李純柏目光瞄向前方,铮然道:“凡事向前,本尊先打聶玄。”
聲音狠得讓人覺得可怕。
她要先對付那個殺死自己孩子的人。
至于趙咫遙,好戲總要留到後頭……
忽想到了什麽,轉頭對阿簡笑着揚了揚下巴:“這次讓你出去打。”
“謝——主公。”
十一月,一貫善守少攻的燕雲軍,居然長驅南下,向琰國挑起了戰争。連翩自西北馳騁起來,帶三千乘戰車。遇開闊地帶則以車結營,遇山路狹窄即以木屋置于車上穿行,據險伏擊琰軍,轉戰千餘裏,且戰且進。
相反,琰軍則節節敗退,傷亡慘重。
尤其是燕雲軍內兩大猛将,對琰軍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彭寒烈擅以疲敵取勝,阿簡則以勇猛聞名。
眼看着城池一個接着一個丢失,李純柏鏖戰數月,從大漠一路打到江南。
縱是如畫江南,縱然已經開春,卻也是風吹落木下,蕭瑟微涼。
琰帝英武,決定親征抗敵。
“燕雲人聞得陛下前來,都怕了。”安公公陪着皇帝在戰車上眺望,遠處鐵馬萬騎,士氣昂揚,卻不見主将——彭寒烈沒來,阿簡也沒來。
來的是燕雲軒騎的程钰。
不堪一擊,不堪一擊……
若是其他人來同皇帝對抗,必定不堪一擊,安公公不禁心中暗喜。
“呵呵。”大敵當前,皇帝卻還笑得眼眸如星河燦爛:“朕到怎麽覺得,今天來的這個,才是該來的呢?”
“啊?”安公公不明白,又忽然明白,然後,心緊跟着一沉。
遠眺見程钰拉着馬缰,連人帶馬往右縮了縮,好像是要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
兩邊的騎兵們也稍稍讓開,從軍中踏來一人一馬。
黑色的駿馬皮毛光澤,鐵羁上的人身材魁梧,一身重甲,左手勒住缰繩,右手壓着大刀,背在身後,刀頭朝向,閃着兇狠的光。
若非安公公認識這個人,他一定會肯定他是這沙場上最令人敬畏的男人。
是燕雲城主于萬人中央,橫刀立馬。
後頭燕雲旌旗一排,迎風攢動,她自巋然。
仿佛她的大刀從身後一揚起來,就能斬斷這天地,日月星辰皆再無光輝。
聶玄兩邊唇角彎起,俯身朝遠處高聲問道:“你今日怎麽沒有帶孩子來?”
城主不言,只是騎着馬走進幾步。
正對着琰軍的先鋒,見敵首近來,急忙躍出去迎敵。
燕雲城主忽然地一揮刀,只一刀,斬下了他的首級。
琰軍人人親眼目睹,心皆變亂。
她再一揮刀,後頭千萬燕雲鐵騎沖了上來。
自此役之後,琰軍的噩夢由燕雲兩大猛将增至三員:彭寒烈擅以疲敵取勝,阿簡則以勇猛聞名。
倘若撞上了燕雲城主李純柏……必被全殲。
要知道那一戰是天子親臨,琰軍也無法避免被全殲的命運。
不過聽說天子由人護着,逃脫了身,他受了傷。
聽說燕雲城主也是重傷。
戰事漸漸變得僵持。
不久後,前方突然傳來消息:琰帝向燕雲城主求和。
“呵。”李純柏讀着琰國使節帶來的求和書,上頭是聶玄的字跡,言語恭敬,卻能讀出字裏行間的不服氣。她輕笑一聲,右臂垂下,把求和書放低,遞給跪在地上的使節:“給。”
她把求和書還給他。
燕雲城主不答應?
使節急得三魂七魄都飛了,卻不敢說什麽,只敢匍匐着,用一雙膝蓋骨爬過去接了。
“本尊願意接受他的求和。”
“多謝城主。”使節喜從心來。
“但是要簽協議,叫他到本尊的大營裏來簽。”
聽了這句話,使節得心又一下子墜入了谷底。
“不來,就不要簽。”
“那……”使節唯唯諾諾地擡起頭。
她很痛快就捏碎了使節最後的希望,明白地告訴他:“那不簽,本尊就繼續打。”
琰帝居然只帶二十來位随從,親赴燕雲軍的大營。
“陛下請慎重,千萬不要去。”安公公“唰”地都跪下了:“陛下此去,猶如羊入虎穴,兇險異常啊!”
聶玄回眸一笑,飛目流光異常:“你說朕是羊”
安公公瞬間惶恐,連忙磕頭:“奴才該死,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皇帝冷冷看着他磕頭,捂一捂右邊胸口,那裏舊傷未愈。皇帝只冰涼問他:“孩子呢?”
“回陛下,奴才藏得好好的。”安公公稍微擡起了下巴:皇帝此番親來議和,一并帶來了那個李純柏的孩子。
“好好藏着。”皇帝囑咐着,然後自己咬了咬薄唇,随即開懷笑了起來:“說不準啊……朕從燕雲軍裏回來,會決定把孩子還給她。”
“陛下——”安公公焦心地注視着皇帝,此時此刻,他心裏萬分的憎恨這個女人——在安公公心裏,他覺得李純柏無論從哪個方面,都把皇帝害得很慘。
“陛下此去多加小心,奴才懇求陛下能恩準奴才同陛下一道去燕雲大帳。”
皇帝閉抿着嘴唇,沒有說話。
安公公一直緊張地盯着皇帝的唇,等待着皇帝開口,他的心一跳一跳。
皇帝的嘴唇終于張開了……
“你話太長。”皇帝幽幽地說。
安公公一怔,雙臂前舒,前額又重貼于地面上:“懇請陛下恩準奴才同去——”
“不恩準。”皇帝幹脆利落地回絕了他。
他自己帶着二十個侍衛,去了燕雲大帳。
燕雲城主居然為琰帝準備了一席歌舞,歌姬們穿着窄緊的綠裙,曲線畢現,玲珑有致,猶如一株株搖曳的柳枝,多情而妩媚。
聶玄卻并沒有太多關注這些舞姬,他一個人坐在下首角落裏,低着頭喝悶酒,只有偶爾會掃兩眼前方。
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了,兩個男人,燕雲城主要一個一個下手了……
還是女主回歸以後寫得有激情啊。
先打哪一個好呢=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