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家
回家
“公公好。”
“哎呦,公公怎麽來了?”牢子們見是萬安公公來了,察言觀色都圍了過去:“您瞧這大半夜的,小的們也沒來得及備桌子酒菜。”
“唉,天牢重地,我小小一個萬安,怎敢吃吃喝喝?”安公公拈指而笑:“是陛下命奴才來看,重犯是否還好好手件着。”
“好好關着的呢。”牢子忙點頭:“陛下盡管放心,奴才們絕對不會放那趙咫遙出去,就算是那個什麽……什麽燕雲城主來救他,奴才們也……”
忽然全部倒地。
公公從牢級身上搜出鑰匙,飛奔垮下去,打開天牢的大鎖。将鑰匙插入鎖孔的時候,他的手抖抖索索得厲害。
開門,見那人衣衫破爛,白繡衣已成污濁灰黑,身泛膿瘡,俨然受了重刑。
他聽聞動靜,悠悠擡起頭。
亂發于額前,半遮半蔽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
公公色變,心疼之下聲音倍加滄桑:“咫遙——”
“義父如何親來?”“那人亦色變驚呼,他先提了提袍角--哪怕繡袍已血跡斑斑邋遢不堪,卻還是要提一提,仿佛還要保持它的一塵不染。
雖縛鐵鏈,仍做單膝跪下的姿勢:“咫遙受之不起。”
他一跪,僞裝的天狼王反而淡薄了關心。
放下一國公務,千裏迢迢前來營救,到近前,卻被這一跪隔閡。
“嘩啦——”天狼王丢擲鑰匙于地上,不容駁斥地命令道:“解開鐵鏈,速同本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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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王命趙咫遙自己解開鐵鏈,卻并不把鑰匙丢到他腳下,偏要丢到他不是那麽容易夠得到的地方。
“多謝義父。”趙咫遙單膝跪下的身子掬起,再彎下,佝偻到地面。而後用手肘撐着身子,一點點朝着鑰匙爬過去。
卻如拱門,再怎麽不堪,也保持着雙膝不觸地。
他就以這奇異的姿态,将鑰匙抓住,旋即緩緩坐起來。
又緩緩給自己解鎖,不急忙。
鎖開,脫得鐵鏈,一身輕松。
“速跟本王回去!”
“義父。”他不走,先拜一拜,才從容道:“兒臣愚鈍,還想去會會聶玄。”
天狼王數聲冷哼:“哼,你莫不是還恨着你那被他摔死的骨肉?”繼而明明白白告訴趙咫遙:“本王可不認為他是本王的孫兒。”
“兒臣不敢。”如突然折斷般彎了右膝,接着僵硬把左腿觸地,低頭順從道:“義父不認其為孫,咫遙又怎會認其為子。”
散發低頭,天狼王不知其眼中恨意。
不認其子,他恨的可不是眼前這件事——總有一天他會大仇得報。
聲音卻聽不出一絲恨意,一絲忤逆:“兒臣這就随義父走。”
“你不似本王這般習得易容縮骨,如何走?”天狼似乎早就安排好了,再命令趙咫遙說:“你且扮作宮女,才好出去。”
叫他男扮女裝。
天狼王說這句話的時候,不自知打量他的眼神,是趙咫遙最不願接受的眼神。
“誰叫我的孩兒,生得如此好看。”天狼王是真開心的笑笑。
趙咫遙卻是假開心的附和。
抿嘴淡淡一笑:“咫遙全聽義父吩咐。”
昙花林裏
阿簡已經猶猶豫豫,兜兜轉轉了十來天了,每次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如此往複,李純柏反倒比他先失了耐性:“阿簡,有話給本尊直說!”
“是。”他趕緊抱拳應聲,可還是又沉默了半響,含含糊糊道:“主公,我們走吧。”
自那日遭歡顏調戲之後,他……他看着這個地方,一花一木,還有那些男子們,還有歡顏……他有心理障礙!
只覺都是如狼似虎,瞧着心裏膈應,不暢快。
“怎麽了?”城主不知緣故。
阿簡“唰”得就臉紅了——他本來向城主坦白那日與歡顏的糾纏,但一想到裏面有他向着歡顏說的那段對城主的表白,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李純柏這邊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阿簡這邊心裏已天翻地覆。
燕雲城主看這愣頭小子不說話了,還紅着臉,再聯系一下歡顏平素所好,便自以為地心領神會了。
起了打趣之心,她抱着孩子,彎下腰,将一雙星目從下往上對上阿簡低垂的眸子。
阿簡吓了一跳,心中起伏更甚,尴尬背過身去。
自己心裏止不住的胡思亂想。
李純柏這打趣算成功了一半,心情愉悅,故意提高着聲音問他:“莫非是歡顏……教了你什麽?”
那個“教”字故意最大的聲音。
“主公!”他背對着她仰脖抗議,肩膀卻縮了起來。
李純柏看在眼裏,就在其身後,壞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阿簡也要長大了啊。”
他雖和她同歲,可還真像個孩子啊。李純柏心想,這一試就試出來了。
估摸着是歡顏摟了他,或是親了他,然後吓着他了……
直吓到現在,看看,還呆杵着像根柱子……不,像個熊怪!
想到歡顏所言,不覺莞爾。
燕雲城主哪裏知道,阿簡之所以身體呆滞,石雕般僵伫的,是因為燕雲城主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啊……
城主的手,一直沒有拿下來啊……
“半個月也是住,一個月也是住,現在走,應該也沒危險了。”逗一下,就夠了,李純柏不喜歡總盯着一件事糾纏,過猶不及。她将右手從阿簡肩頭拿開,轉身自哄孩子:“那今日本尊就同你離開了這個地方,也罷。走,你我去同歡顏道聲別。”
說着,爽快邁步……卻戛然止住。
她注視着遠方,又像注視着更遠的地方。
“本尊今日不想出去。”她突然說。
可是因為小主公有什麽問題?
阿簡想着一個急轉身,趕過來瞧。
小主公明明沒問題啊,而且……還笑得格外香甜。
就好像要發生什麽令他開心的事,“咯咯”出了聲。
“我們要走,明日再走。”她口氣堅毅,是不能更改的決定,雙腳卻立在那裏,不曾移步。
阿簡怎麽覺得她的神情,平地裏忽然多出幾分少見的惆悵?
“為什麽主公?”他不解的問道。
“今日不宜出去。”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
昙花林外,不到十裏的地方。
數十天星夜兼程,都是由天狼王做主,趙咫遙只跟在他後面,從不背駁。
早在離開琰宮的第三天,瞧着方向,他就想到了義父打算途徑昙花林。
他沒有異議——要發生什麽事,也是天狼王要找歡顏的事。
她那個女人受傷,哪怕被天狼王罰死了,對他趙咫遙來說,沒多大相關。
利害不大,所以無關緊要。
但是今日漸漸要靠着昙花林了,他心裏卻突然一緊。
完全沒有預兆。
又像有預兆……為什麽自己忽然間的預感,有一個人,此刻會在歡顏那裏。
早不想到,晚不想到,偏偏這個時候想到。
就仿佛離得近了,就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她的存在,就好像他心裏有一顆磁針石了,遇着他的鐵了,就會感應相吸。
不覺出口:“義父。”
喚了天狼王後,恭謹行禮,發才啓聲:“此番回去,要取道歡顏的昙花林?”
“呵呵。”天狼王不表态,反而問他的态度:“咫遙,你是想去呢,還是不想去呢?”
“兒臣只聽義父吩咐。”
“唉,這次義父聽你的,你說想去,本王就和你去歡顏那裏住幾天。”
“只怕昙花林外,埋有聶玄的耳目,只她歡顏自己不知。顧忌義父安危,咫遙覺得……”他還是出了口:“今日不宜進去。”
其實,他知道她在那裏,很想去呢……
只是,他不能去。因為……義父不能進去。
要是義父進去了,自己的孩子和她,都會死。
淡淡地望一眼,以後會有見面機會的。
他還想着他當王來她做後……
“嗯,既然你不想去,那我們就不去了。誰叫本王是你的義父呢……”天狼王笑着扶起他,目光慈愛,專注地與趙咫遙對視:“義父聽你的!”
“多謝義父。”趙咫遙微曲後背,禮貌感謝。
“哈哈——”天狼王幾聲大笑,随手拍了拍他的後背:“那我們走吧,往懷來走。”
“懷來……孩兒愚昧,不知為何要走懷來,走虎珂不是更近些嗎?”
“哦,本王上了年紀,有些事情就老是容易忘記。”天狼王一伸食指,恍然大悟之狀,仿佛剛剛才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忘記告訴你了,本王最近收到飛鴿傳書,說李純柏自琰宮出逃,會從懷來逃出去。”
天狼王說着,又重重拍了拍趙咫遙的肩頭:“我們不昙花林,正好早幾天時間,能先在懷來守着,讓李純柏一舉斃命。”
目光贊許,就好像要不是趙咫遙力阻不進昙花林,就失去了那結果李純柏的機會。
“不愧是我兒!”大力贊賞。
趙咫遙這數秒,卻覺得比眼睜睜看自己孩子被摔死的時候還要難過——她原來不在這裏,她還是逃不過。
天狼王每一章拍在他的肩頭,他心裏都會不自覺苦笑一下。
是真苦,比黃連還苦,苦不堪言,已無退路。
卻還得撐着自己,撐出虛假的笑容,輕輕道一聲:“義父過譽。”
心裏忽然有一種這苦澀都是自食其果的感覺,一閃而過。
頭一次有這種感覺,雖是稍縱即逝,卻讓趙咫遙情不自禁閉上眼簾回想。
卻不敢想……
這個念頭他目前,還是願意相信是錯的。
婉婉那麽愛自己,怎麽舍得讓他苦澀?她一定只是女人的脾氣,鬧一陣子就會過去了……
“阿簡。”歸途中,李純柏見阿簡老是走神,心不在焉的,不由打趣他:“在想歡顏啊?”
當時他們同歡顏告別的時候,那個女人可是一反常态地叮囑阿簡要路上小心呢。
“沒有,沒有。”阿簡連忙否認,頭不住的搖。
“那是為什麽?”她來了興趣,只覺瞧着阿簡的窘态,心內開懷。
“是因為…是因為……”阿簡支支吾吾,猶猶豫豫。
“嗯!”他閉眼攥拳,鼓起勇氣下了決心:“主公那是因為我……”
城主卻已經走遠了。
她立馬山頭,神色嚴肅。
阿簡跟過去往下望,見底下數匹駿馬駐足,馬尾輕搖,馬上挺立的悍将皆擡頭仰望。
“駕——”繼而同時揚鞭,沿着山路飛馬而上。
到跟前齊齊跪倒:“主公——”
已是聲中帶嘶,熱淚盈眶。
是彭寒烈等六人。他們含淚擡頭,模糊的目光裏望見城主一身女裝,懷內還抱着個嬰孩,心裏雖有準備,雖能猜到,還是一時間上下起伏,只覺震驚。
城主的女裝對他們來說都是第一次見,還有……那個是城主的孩子?
“這是本尊的孩子。”她将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她對他們的震驚了然于心。
微微勾起了嘴角。
以真面目示人,對她來說,是釋然。
“主公且請上馬。”彭寒烈起身牽繩,将自己的戰馬讓于李純柏。
“嗯。”她毫不客氣地騎了上去,坦然受之,繼而威嚴問道:“寒烈,本尊聽阿簡說,你近日招兵甚多,軍隊現在何處?”
彭寒烈聞言,亦翻身上馬,與另外一個騎主同乘一騎:“主公且請跟屬下來。”
蹄聲陣陣,六馬絕塵,頃刻即到。
李純柏放眼掃了一遍,見軍容整齊,皆兵士大多是往日熟悉面孔,但他們眸子裏那份因哀而生的堅毅必勝之心,卻是往日所不可能達到的。
胸口熱血和酸楚一齊湧動,她不由得口中悠悠嘆了一句:“舊部大半啊。”
“大家都願意跟着城主。”彭寒烈向她報告:“除了我們這幾路人,附近還有三四千舊部,分占着幾個山頭。”
他說的是實話,自上次她被聶玄劫走之後,燕雲十八騎再無一人離開。
“是啊,上次屬下悄悄去燕雲城裏走了一趟,訪得百姓們……也大多挂念着城主啊。”
“是,城裏百姓的心,都還是依舊向着城主的。”
“只有城主才把他們當子民,那些天狼人,整天都在城裏無惡不作!”
阿簡聽到這裏,突然暴吼:“什麽,他們敢在燕雲城裏為非作歹!”
在燕雲城裏欺負百姓的人,他要第一個殺了他們。
咬牙切齒,右手被他自己死死地攥成了拳頭。
有一只手不溫不火地撫了上來。
阿簡的拳頭一下子就松開了。
自己這是怎麽搞的,城主一碰他,他的眼睛就哪裏也不敢看了,只敢低着,低着,無措地轉過去,正對上年紀最大的老槊的眼睛。
這老頭,突然在沖着自己意味深長的笑……阿簡當即就想跟他杠過去,可一想到城主的手還在自己手上,忽然就又僵硬得像塊木頭。
燕雲城主可沒有想到這些,她僅僅只是阻止他不要沖動罷了。過了一會,她便很平淡地把手拿開了:“寒烈,你把大家招進來。”
展眉沉目,神色嚴肅:“除了秦乾程钰,叫他二人還留在懷來,不要停止滋事。”
在懷來布做迷陣,迷惑天狼王。然後她自己則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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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們就是我的雞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