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宴會上小鬼們歌舞盡歡,蓋文也表演了撒克遜傳統的舞蹈,讓齊皎有了種是騾子是馬拉來溜溜的感覺。
在宴會的最後,小鬼們如願地一塊吹了個唢吶,在歡送走了李铮齊皎蓋文三人。
真.送走。
齊皎發現這裏的小鬼們對吹唢吶都有着一種莫名的執着,喜事要吹,壞事要吹,沒事的時候也想吹。
她都快要走到寝殿了,背後的唢吶聲仍是貫穿雲霄,震得她耳朵生疼,嗡嗡作響。
她這幾日的筋骨還沒松開,肩膀處仍僵硬着,她暗下決心,進了寝殿就躺到床塌上,絕不起來。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李铮已經慵懶地斜靠在那兒,掀着眼皮看了她眼,“回來了?”
齊皎:......
沒了周圍群鬼的喧嚣吵鬧,他周身沉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場,只是懶散地看她一眼,她便覺得一股子麻勁兒順着後脊向上爬。
她看着李铮棱角分明的輪廓,卻總覺得她忘了些什麽事情。
她的記憶順着蓋文向前延伸,迅速地翻動着,終于在回憶退回到彼岸花田時,她想起了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她想回到陽間去!她不想在這枯木遍地,雜草叢生,陰鬼橫游的地府裏待下去了。
還有李铮...
她總覺得李铮也本不該是這樣的。他曾經那樣驕傲,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大皇子,就該是順風順水得登上皇位,将那些試圖奪他寶座的人斬于馬下,得到一切屬于他的東西。
而不是像這樣,被那僭越禮法的李源搶走了權勢地位,在連亮光都見不着的地府中每天如一日的重複,經歷這不見天日的絕望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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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眸打量了他一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似是在小憩,眉眼如畫,面白唇紅,卻不缺陽剛之氣。
她鼓起了勇氣,問道,“大人覺得在地府裏的日子,怎麽樣?”
他一頓,微掀開眼皮,眼中有幾分譏諷。
“好幾年都這樣過來了,還能怎樣?”
齊皎雙手不停地絞着,幹巴巴地又問道,“其實,每天過得都一樣,還挺無聊的哈?”
李铮睜開了眼睛,目光有些冷了下來,勾唇道,“你是倦了?”
齊皎問,“大人倦嗎?”
李铮并沒有回答,而只是望着她。
她平日裏總愛穿素色,今日卻難得的穿了條冰紫的對襟羅裙,绫羅綢緞在她身上并不顯得她怎樣,反倒是她襯得這绫羅有了幾分姿色。
她來地府的時間似乎也不短了,這麽久,竟然還這樣生機活力,與整個地府都格格不入。
她若真是倦了這樣的日子,倒也是正常的。
正常是正常,可他心裏卻莫名的堵,像有只手抓着他的喉嚨用力收縮,他皺着眉狠狠閉了閉眼睛,站起身來朝她走過去。
齊皎心下一緊,總覺得他的表情不太對勁,像是動了怒氣,卻又想不出她哪裏說的不對。
他在她面前站定,伸手去撩起了她一縷頭發,慵懶地在指尖繞着,輕聲問,“想回陽間去?”
他平時不這樣的。齊皎倏得緊張起來,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麽,密謀些什麽。
她老老實實地回答,“...是。”
李铮此刻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情。她想回去,是與他無關的,這地方沒人待得下去,連他都膩了。何況兩人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何必去管她想做什麽,想去哪裏。
他不是李铮,她也不是齊皎,兩人的遇見本就是一場時空錯亂的巧合。
可他卻偏偏不想叫她回去,他寧願讓她在這地府裏枯萎,也不想叫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煥發。
更何況,那陽間本就不是齊皎原來生活的世界,她回那錯綜複雜的宮裏做什麽?對她有什麽好處?
他仔細想了想,對齊皎而言,最大的好處或許是,陽間沒他。
思及此,他望進齊皎的眼睛裏,眸子裏像淬了冰,冷笑了聲,伸出了手指,指尖“噌”的一聲,竟生出了一株火苗,在他的手上跳動着,映在他的瞳孔中。
他垂眸看着那火苗,輕聲應着,“好啊,你想怎麽回去?”
他嘴上說着答應的話,語氣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齊皎就是個傻子也能聽得出來了。
再加之他指尖的火花,齊皎毫不懷疑他的意思可能是“要不我把你的骨灰燒了給你送走”。
她沒出息地發起抖來,謹慎地搖搖頭,“大人既然不喜歡,我自然就不回去了。”她讨好般地笑笑,“都聽您的,都聽您的。”
那火苗越跳越快,幾乎要燒到齊皎的頭發,卻在一眨眼的時間內倏得熄滅。
他随後擡眸,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你最好是。”
*
兩人之間好不容易被齊皎親手建立起來的和諧氣氛又被打回原形,前幾日的歡快輕松煙消雲散。
兩人再次躺在同一張床上卻劍拔弩張時,她回想起了千拾說的那兩個回去的辦法。
它當時說,後一個辦法比較麻煩,可她反而覺得第二個比較簡單。畢竟第一個方法需要找陽間的道士,她上哪兒找去?反而是藏書閣她想進便進,書想翻就翻,念念咒就可以,似乎沒什麽難度。
何況李铮現在不願她走,這要想在他的地盤,在他對眼皮子底下找個道士,談何容易?
她本來想走,是為了遠離這裏無趣反複的生活,為了有個機會能和路遙李源對線,正面硬剛,也為了李铮能別在這地府裏日漸消沉,失去了他原本的風光無限,恣意潇灑。
可現在她的目的又多了一條:珍愛生命,遠離李铮。
李铮生性多疑,她只是說了句想要回去,他便動了怒,語氣眼神仿佛是她又殺了他一次一樣。兩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煙消雲散,在這樣的人身邊,她不得不承認一句老話說得真對。
伴君如伴虎。
好在齊皎睡醒時,李铮早已起床離開了,省得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事不宜遲,她這就往藏書閣去。
藏書閣高大宏偉,在寝殿的院中就可以看到,可路卻極不好找,曲裏拐彎的小道裏并沒有燭火,地府裏又沒有日光,全靠着她瞪大了眼睛才終于到了門前。
這是座十分雄偉壯觀的木制閣樓,足足有五層高,每層的檐邊高翹,翹起處雕成了彼岸花狀,十分精細得向外延伸,最高層挂着黑底金邊的牌匾,兩邊各有一排燭火照明,有種不怒而威的肅穆感。
她稍向前走了兩步,便被兩旁的小鬼攔了下來。
“夫人,您找什麽書?”
齊皎警惕得掃了它們兩眼,第一個躍入腦海的想法就是:他們會不會把我要找的書名告訴李铮?
可她側目向那藏書閣內一看便暈頭轉向,裏面空空蕩蕩,看似書并不多,可仔細一看,牆壁上滿是書架,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書籍,樣式顏色還差不多,要是她自己去找,八成是找不出的。
她只好妥協了,又不敢說得太明目張膽,極小聲得說,“我找《陰陽記》。”
說完,她便認真觀察着它的表情,一旦發現它變了臉色,就立馬改口說自己是開玩笑的。
而那小鬼卻面不改色,連多餘的聲響都沒出,風輕雲淡地點點頭,側身請了齊皎進去。
齊皎放下心來,看來這書也沒什麽讓人懷疑的地方,也或許是那些小鬼根本就不知道這書的內容,畢竟它們只是看門的。
可她卻沒注意到,她進了藏書閣後,那小鬼立刻向對面把手着的小鬼使了個眼色,随後才跟在她後面進了閣樓。
這藏書閣明明有四五丈寬,卻不在中間擺放任何東西,所有的書都整整齊齊羅列在鑲嵌于牆壁的書架裏。
而更讓她詫異的是,那小鬼直接帶着她上了五層,推開門後,那諾大的書房中什麽都沒有,只在中央處擺了一張紅木的小案。
上面僅豎着放了那一本書——《陰陽記》。
齊皎人傻了,這書也太特別了,被單獨拎出來放在樓頂,她來借這書,恐怕沒人不多想。
她回頭看了看那小鬼,它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她找的只是樓下一本被翻爛了的書罷了。
它臨走時啪嗒一聲帶上了門,齊皎的身子都随之震了一下。
她總覺得那小鬼并不是什麽也不知道的。
可來都來了,她總不能因為怕那小鬼告密,就溜回去,好歹得翻開看看,不枉費她來一趟。
她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書從案上拿起來,一手墊着底部,一手翻開。
這書倒是挺厚,更叫齊皎為難的就是裏面僅是些古字,她辨別不出,翻了好幾頁,她能讀出的單字都沒有幾個,別說找到那經咒在哪兒了。
她艱難得仔細翻閱着,試圖能從幾個勉強辨認的字中,猜出它的意思,鼻尖卻忽然傳來一股火燒的煙味。
霎時間她腦中警鈴大作,擡頭順着氣味看去,發現煙竟是從書房的裏面飄出來的,火就像撕裂的錦帛,不停向上盤旋着迸發,已經燒上了矮案,火勢眨眼間就迅速擴大,她剛愣了一會,火就整個包圍住了案臺,張牙舞爪地朝她撲過來。
她來不及去想這火究竟是哪裏來的,忙将書夾在胳膊處,着急忙慌地轉身要向外。
那火碰了木頭就燒得極快,緊跟在她的腳後向外蔓延,她加快速度,那火也加快速度,像在刻意追她一樣。
她大口喘着氣跑到門邊,一把将門拉開,看也不看就朝外跑,卻剛邁出步子,鼻子就一下子撞到了一堵牆上。
她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鼻尖的檀香味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火勢并沒有跟上來,在她的後方停住了,距離她的小腿僅有兩指的距離,卻始終燒不上她的裙擺。
她倒退了一步,那火也後退了一步的距離。
她垂着眸,胳膊夾得那本《陰陽記》更緊,心跳得快要撕破皮肉,從喉嚨中跑出來,用盡了全力才站直了身子,盡量得穩住自己,可說出話的嗓音仍在打顫,“大人...”
李铮不怒反笑,恣意地打量着她,一如猛獸伺機撲食早在囊中的獵物。
他緩緩伸手将她懷裏的書拿了過去,看了眼封面,又翻開看了看裏面的內容,速度極慢,似是在用意得去摧垮她的意志。
他的語氣慵懶,故意放緩了速度,“齊皎,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