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Chapter 22
“你鬧夠了沒有!”韓國安不耐煩的吼了一聲,寒着臉松開手,轉身坐回沙發。
韓定臉色灰敗,也松了手朝桑榆走過去,再次俯身拉她。
窦琨瑤受到刺激,短暫的平靜後,變得更加歇斯底裏“撲通”跪下給桑榆磕頭。“桑榆,阿姨求你,一定要嫁給韓定,求你了!”
染着哭腔的嗓音裏,包裹着鋒利如刃的脅迫意味。
桑榆脊背發僵,遲疑松開韓定的手,依舊跪着不動。她麻木的看着窦琨瑤磕頭,看着她将人前的高貴優雅撕去,露出面目可憎的樣子,目光一寸寸變冷。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門開的聲音,客廳再次寂靜下去。
那人的腳步聲沉沉的移動過來,停在她身後,鼻尖聞到一絲熟悉的氣息,跟着她便被拉了起來,整個落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裏。
“師……兄。”她機械的喊了聲,渾身哆嗦地抓緊他的胳膊,防止自己滑下去。
裴斯年抱緊她,面無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窦琨瑤,嗓音冷冽。“從今天開始,她跟你們韓家沒有任何關系,我也絕對不會允許她嫁給韓定!”
“你以為你是誰!”窦琨瑤從地上爬起來,狼狽萬分的撲向擺放在沙發一側的高爾夫球包。
韓定見狀,臉色變了變,眼角的肌肉劇烈跳動起來,一個箭步過去死死摁住她的雙手,回頭沖裴斯年低吼。“帶她走!”
裴斯年歉意的沖韓國安略略颔首,彎腰将桑榆抱起來,闊步往外走。
“桑榆,你今天敢出這個門,我死都不會放過你!”窦琨瑤完全沒了理智,像頭暴怒的母豹,撕聲力竭的叫罵。
裴斯年好似沒聽到她的話,抱着桑榆加快腳步離開。
回到車上,桑榆跟丢了魂一般,抱着雙臂蜷縮在副駕座上,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臂,連他傾身過來給她系安全帶都沒有任何反應。
一路沉默着回到工作室,裴斯年抱她下去,經過接待室見淩凱還沒去睡,遂吩咐他去停車。
将桑榆送回房間,發覺她還在發抖,他遲疑了下,彎腰幫她把鞋子脫了,拿過被子抖開給她蓋上沒有立即離開。
良久,桑榆麻木的表情終于出現一絲松動,嗓音啞啞的呢喃:“我沒見過她那個樣子……”
“已經沒事了。”裴斯年低下頭,見她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嘆了口氣,隔着被子躺到她身邊,伸手将她抱過來,輕拍她的後背。“我不會讓你成為她的獵物,睡吧。”
窦琨瑤在外高貴優雅,在商界的名氣也不小,若非親眼所見,他絕對想不到那層叫做教養的外皮下,人會醜陋如斯。
“嗯”桑榆應了聲,恐懼的情緒漸漸散去,疲倦閉上眼。
裴斯年等着她睡過去,唇角無意識抿緊,動作很輕的揉了揉她的腦袋。淩晨的時候,韓定打電話過來,嗓音裏透着濃濃的疲憊。“小魚兒估計吓到了,她情況怎麽樣。”
“剛睡着。”他看着蜷縮在被子底下,睡的很不安穩的桑榆,眸光黯了黯,不悅道:“你應該給她找個心理醫生,而不是逃避。”
“十年前,我爸和黃醫生重傷入院的事,你還記得吧。”韓定嗤笑一聲,輕描淡寫的口吻。“除了逃避,你覺得我還能有第二個選擇麽。”
裴斯年想起舊事,頓時無言以對,擰着眉沉默下去。寂靜中,耳邊傳來韓定點煙的聲音,過了許久才又聽到他說:“帶她走吧,老天給我送來這個妹妹,也算是可憐我了,對她好點。”
“你就這麽信任我?”裴斯年微微蹙眉。
“小魚兒的眼神不會騙人,她信任你。”韓定頓了頓,嗓音艱澀。“我沒能教會她珍惜活着的身邊人,懷念值得被記住的人,希望你可以。”
裴斯年沉默許久,輕輕點頭。
隔天,天剛亮桑榆就醒了過來,房裏依稀殘留着不屬于她的氣息,晨光從窗戶裏透進來,昨夜的記憶猛然回籠。
起床去洗了個澡,把自己收拾幹淨,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開門出去,坐到門前的上馬石上,呆呆望着浮着薄霧的胡同。
清潔工剛剛掃過的路面上,幾只麻雀一跳一跳的啄着不知道誰撒的面包屑。賣煎餅果子的大叔已經出攤,煎餅時冒出的水蒸氣飄上半空,絲絲縷縷纏上那棵巨大的柿子樹。
雞蛋、蔥花、香菜的香味從胡同口飄過來,癢癢勾動味蕾。
桑榆吞了吞口水,起身過去買了個加蛋的回來,坐回上馬石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過了一會,隔壁的小孩打着哈欠揉着眼開門出來,身後跟着着急忙慌的家長,嘴裏炒豆子似的不斷往外蹦話。“明天起不來就自己走路去,誰有空天天這麽伺候你,你幾歲了你說說,別人跟你一般大都自己上學,就你是祖宗不送不去。”
桑榆聽着那家長的唠叨,彎了彎唇角,低頭又咬了一口煎餅果子。
家鄉已經很遙遠,最初的時候,她特別特別的想吃家鄉的東西,臘肉、淌皮子,雜糧醪糟等等。凡是跟家鄉有關的,念到名字嘴裏都會忍不住分泌出口水。
後來大概過了兩年,韓定特意去了一趟,帶回縣裏所有的特産。
他不會下廚,所以找了家地道的川菜館,把臘肉給廚師,讓他按照她的要求,給弄了一盤子筍幹臘肉,一盤蒸臘肉,一盤青椒臘肉。
她以為自己會哭,然而淚腺跟壞了一樣,到底沒哭出來。甚至覺得吃到嘴裏的東西,也不過如此。好像之前思念的種種,那些仿佛實質化的蠱惑,僅僅停留在記憶之上。
自那之後,她很少再想念家鄉,只是在經過川菜館的時候,還是會無意識的駐足停留。
那些刻在記憶裏的滋味,反複出現久久不散。
“怎麽起來這麽早,感冒好些了沒有?”裴斯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跟着肩上一沉,鼻尖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桑榆的回憶被打斷,心裏打了個突,緩緩仰起頭對上他的視線。“頭還有點暈,所以就起來了,以前也這樣。”
說完,她像似想起什麽,話鋒一轉。“我今天有事,晚上可能會回來很晚,修琴的事拜托師兄了。”
“唔。”裴斯年低頭看着她手裏的煎餅果子,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身邊。“解除收養關系之後,暫時把戶口先上到我這邊,有沒有問題?”
“呃……”桑榆心中一動,眨了眨眼,問道:“這麽麻煩?”
解除了收養關系,她的戶口會獨立出來,不過戶籍登記的地址應該還是韓家的別墅。有韓定在,不會有問題,就怕養母又要鬧上一場。他的提議算是正中下懷,但不是她最終目的。
“或者,你把戶口遷到燕園,我那邊有套房子空着的,回頭過戶到你名下。”裴斯年偏過頭,神色淡然。“你別多想,解決了這件事,你就算徹底自由了。”
桑榆咬着唇低下頭去,掩去眼底的幾乎要藏不住的笑,說:“戶口上到你那邊,身份是什麽,你妹妹?”
“不好麽。”裴斯年唇邊多了一抹幾不可見的笑。“你先考慮一下,這件事得等你養母情緒平複才能辦理。”
說着,他起身往胡同口走去,完全不給桑榆回答的機會。
桑榆調整了下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視線追逐着他的背影,唇角一點點翹起。
裴斯年也去買了個煎餅果子,折回來坐到她身邊,随意的語氣。“剛才你說要去辦事,很重要?”
“算是吧。”桑榆把最後一口煎餅果子吃完,把他的外套還回去,淡定轉身回了院子。
帶上包出去,裴斯年已經不見了蹤影,淩凱站在車旁,一臉無辜的沖她笑。
桑榆謝絕了他的好意,背着包走出胡同,漫無目的的順着街道一瘸一拐地走下去。這條路她走了一年多,寒暑往來,風雪無阻。她認真的跟師父學藝,認真的想要逃避家裏壓抑的氣氛。
老天帶走了她所有的家人,但是給了她一個哥哥,一個真心實意護着她的哥哥。只是有些事,他也無能為力,唯有消極應對。
其實,她也曾覺得韓定鐵石心腸,但是昨晚所見讓她忽然發現,天下最可憐的人從來就不是她,而是他。
不知道他需要多大的勇氣,才狠得下心拒絕林艾。但至少,她理解了他說的那句話:“喜歡不一定要占為己有。”
他從來謹慎,做不到的承諾,輕易不出口。
窦琨瑤對他的控制,在她出現之前,恐怕比對她要嚴重的多,多到他一成年就選擇以牙還牙,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挑釁。然而他無法像自己一樣,選擇決裂潇灑離去。
親情和愛情一直是個難題,窦琨瑤歇斯底裏的樣子,真的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住。
桑榆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每個人,就是一只麻雀都在努力的活着,她也可以。中午的時候給韓定打電話,他沒接一直到下午才發了條短信過來。
對于昨晚的事,他讓她別多想,該幹嘛幹嘛,還提醒說千萬不要接養母的電話,不要給養父打。
桑榆對着手機發呆許久,離開咖啡店前往樂團排練的工作室,彈了一首古琴曲,一首古筝曲,并錄下視頻發到微博上。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快的讓人毫無防備。晚上她沒有回去,也沒給裴斯年打電話,手機裏有無數的未接來電,她一個都不接。
從來沒這麽任性過,畢業典禮結束,走出學校看到裴斯年的瞬間,心底莫名生出一絲愧疚。
小跑上前,桑榆仰起頭,一臉無辜的揚起唇角。“現在就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