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Chapter 17
楓橋的老板跟章世伯有些交情,淩凱一去就拿到了門外的監控視頻,雖然不太清晰,但是能分辨出誰是誰,也能清晰看到窦琨瑤動手打了桑榆。
有了這份視頻,談不攏,他就作為桑榆的代理人,找律師起訴。
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裴斯年拐進電梯廳,不疾不徐的踏入休憩區。
淩凱沖他點了下頭,識趣離開。
“韓叔。”裴斯年坐到韓國安身邊,開門見山的挑明态度。“桑榆睡着了,我代她跟您談解除收養關系一事。”
韓國安偏過頭,目光複雜的端詳他片刻,嘆了口氣,低頭從口袋裏拿出一部古董諾基亞遞到他手中。“本來想過段時間找機會跟你談,沒想到桑榆那孩子會闖禍。這裏邊有你媽出事前發來的短信,把人交給你,我也算是完成了她的遺願。”
裴斯年驚疑蹙眉,接過他遞來的手機。手機保存的很好,殼子和按鍵都還很新。點開短信,他一條一條看下去,唇角無意識抿緊。
父母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留,保存在手機上的短信,說是遺願并不為過。
從窗外灌進來的風,裹着絲絲涼意輕拂而過。擺在休憩區中央的兩顆發財樹,發出細細的沙沙聲。有人經過走廊,每走一步都能聽到振蕩在空氣裏回音。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韓國安緩緩坐直起來,習慣性的扶了下眼鏡,雙手随意搭在腿上開口打破沉默。“這是你媽到那邊之後,給我發來的全部短信,最後的一條是地震發生前5分鐘。”
“謝謝韓叔。”裴斯年把手機還回去,起身站到窗邊,目光幽遠的望着遠處。
母親在短信上說,桑榆很有演奏天賦,桑老希望能把她送到B市,讓她接受更系統的學習。所以拜托韓國安幫忙打聽,拜到名師門下需要什麽條件。
相比北川,這邊的名師确實比較多,音樂學院裏就好幾位。
母親發給他的短信基本都圍繞着這件事,沒有提過墨玉對鎖為什麽會在桑榆身上。其實就算是要留信物,以她對父親的感情,也不可能把對鎖送出去。
那是她最珍愛的定情禮物。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韓國安調整了下姿勢,重新靠着椅背,緩緩述說他去尋找桑榆的過程。地震後第三天他才趕到,由于交通不便,等了兩天才進入安置區,通過層層查找最後在綿陽的醫院裏找到她。
“當時你爺爺也在,他去接你,不過我們沒遇上。”韓國安把眼鏡摘下來,苦笑連連。“要是遇上就沒今天這事了。”
“韓叔不必自責。”裴斯年長長的吐出口氣,無意識捏緊了手裏的平板。“還是說解除收養關系的事吧。”
韓國安扶了下眼鏡,苦笑道:“我不反對桑榆獨立,不過內人的脾氣不好你也知曉,所以我必須提個條件。”
這事若是鬧大,弊大于利。他還在音樂學院任教,且不說裴老的地位,單說妻子的生意,也經不起網民的口水攻勢。桑榆已經成年,她有權利選擇是否繼續被收養。
“您說。”裴斯年挑了挑眉,安靜等待下文。
“桑榆的那張琴很難得,這件事你沒法替她做決定。”韓國安再次出聲,神色明顯輕松了許多。
“我可以,韓叔想要好琴,爺爺手裏就有一張,五百年漢木,返陽十年,所用絲弦比蘇州番老所制要好,且整張琴都為爺爺親手斫制,無一絲一毫假手他人。”裴斯年微眯着雙眼,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夠不夠。”
韓國安讓他看得渾身不舒服,但還是擺擺手。“這件事讓她自己拿主意,什麽時候琴修好,手續就什麽時候辦。”
裴斯年抿了下唇,再次點頭。“沒問題。”
那張琴要修好不難。
送走韓國安,裴斯年讓淩凱去休息,腳步沉沉地折回病房。桑榆還在昏睡,枕頭被汗水浸的津濕,身下的床單也濕透透的,沒處幹爽的地方。
輕聲把她叫醒過來,他看了眼藥瓶,摁下服務鈴通知護士過來換藥。
桑榆哼哼着睜開眼,在昏暗中看清他的臉,有氣無力地開口:“有衣服換麽?我不太舒服。”
“換衣服需要重新紮針。”裴斯年關掉輸液管的流量,疲憊坐下。“你的墨玉對鎖是怎麽來的。”
桑榆閉了閉眼,仔細回想了下,輕輕搖頭,“不記得了,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這東西就在我身上。”
“那就不要記起來了。”裴斯年的臉色緩和下來,從抽屜裏拿出另外一條幹爽的毛巾,傾身幫她擦掉臉上的汗水。“韓教授剛才來了一趟,讓你出院後繼續住工作室,手續的事慢慢來。”
桑榆無意識的咬着唇,沉默下去。養父是好人她一直都知道,好人的脾氣也總是比較軟,家裏大小事做主的從來都是養母。當初她被帶回來,在醫院住了将近半個月,才得以進門。
少頃,護士敲門進來換藥。她說了下換衣服的事,拔了針随即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
腦袋有些昏,猛的站起來,眼前頓時一陣發黑,冒出大片的金星。
站立不穩的晃了下,裴斯年的手伸過來,有力将她扶住。
“我沒事。”桑榆貼着他的胸口,鼻尖裏全是他的氣息,心跳了下,呆呆仰起頭沖他笑。
裴斯年略略點頭,俯身拿過裝衣服的袋子,一直把她扶到洗手間門外才松手。桑榆接過袋子,心跳亂糟糟推門進去,關了門才發現手抖的厲害。
等了一會,沒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感覺身上更燙,分不清是發燒還是別的原因。挂了一大瓶的藥水,又喝了好多開水,憋的不行。
咬了咬牙,她擰開水龍頭,又羞又惱的皺着眉頭方便。牛仔褲都濕了,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方便完,昏頭脹腦的把濕衣服脫下來,拿起袋子裏的衣服換上,洗了把臉出去,人已經精神了很多。
“到外面去坐着等會,我找護士過來換床單被子。”裴斯年又摸了下她的額頭,面沉似水的轉身出去。
隔壁床的大姐和兩位老太太睡的很熟,鼾聲如雷。桑榆抱着胳膊跟出去,難受的倚着牆望向護士站的方向。
裴斯年正跟護士說着什麽,側臉的輪廓在慘白的光線下更加立體深邃,她看着他修長挺拔的身影,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好像……也沒那麽讨厭。
過了一會,護士抱着新的被子床單和枕頭進去,把汗濕了的都換下來,送回護士站,裴斯年沒跟着,而是去了走廊的另一頭。
桑榆躺回床上,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登陸微博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訴粉絲。發完退出來,病房門被人推開,裴斯年和護士一起進來,手裏拎着一張黑色的折疊椅子。
紮針的時候,她偷偷瞄他,心跳又有點亂。他竟然會留下來守夜。
“量一下/體溫,五分鐘後我過來拿體溫針。”護士打開裝着體溫針的小盒子,拿出體溫針甩了幾下,遞給桑榆。
桑榆回過神,接過體溫針夾到腋下,側着身子躺好。
護士一走,裴斯年也躺進折疊躺椅裏,神色疲憊的閉上眼。
病房裏只留着一盞照明的小燈,光線有些暗。桑榆咬着唇,視線落到他身上,眉頭無意識蹙起。他不知道在哪換了件衣服,原先的商務正裝白色襯衫,換成了靛藍色的立領休閑款。
表情本來就不多的臉,換上深顏色的衣服顯得更冷了,即使睡着了也一樣。
收回視線,桑榆拿起手機刷了一會新聞和微博,護士進來拿體溫針。
體溫退到了38°,打完藥水估計就能完全退燒,就是肚子好餓,胃裏不停的冒酸水。忍了一會,實在忍不住索性坐起來,伸頭往床頭櫃上看。
除了喝水的水杯,還有一只超市的袋子,裏邊不知道裝了什麽。
挪了下身子靠近過去,桑榆伸手撩開袋子,伸頭瞄了瞄發現有菠蘿包,不由的吞起口水。
目光向下,見裴斯年好像已經睡熟過去,默了默,慢慢坐起來伸手拿了一個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吃的太急,才兩口便被噎得直打嗝。兩張病床之間的走道被裴斯年占去,右手又挂着點滴,想要倒水十分費事。
正為難,裴斯年忽然坐起來,一言不發的給她開了瓶礦泉水。
“謝謝……”桑榆囧了下,心髒幾乎要沖出胸膛般狂跳起來,他居然在裝睡。
裴斯年擡了擡眼皮,唇邊滑過一抹淡笑,重新躺進椅子裏。“吃完睡一覺,藥水估計也滴的差不多。”
“哦”桑榆含糊應了一聲,偷偷用餘光看他。
自從師父出門,他就變得很奇怪。說不上來具體什麽感覺,他不說話的時候她還是有點怕他的,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掩飾不掉的寒意,可對她卻又很照顧。
在楓橋門外,被他抱起來的時候,她真的有點吓到,更多的是全然的安心。潛意識裏似乎篤定了他不會欺負她,哪怕她爛醉如泥,丢了理智做出出格的事。
那種由內而外的信任和依賴,韓定和唐嘉樹都沒給過她。
默默吃完六個菠蘿包第二瓶藥水也消了大半,她忍不住又伸頭去看裴斯年。折疊躺椅不夠長,他的兩條腿搭在地上,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看了一陣,她忍不住拿起手機,給那個號碼編輯短信:我喝醉了,現在在醫院吊點滴,是師兄送我來醫院的,他腿好長,不知道有沒有腹肌,你好麽。
發送出去,桑榆擡頭看了眼藥瓶,耐心的等到藥水快滴完這才摁下服務鈴。
四瓶藥水挂完,天都要亮了。桑榆實在困極,測過體溫上了趟洗手間,躺回床上随即閉眼睡去。
早上不到8點,她被護士叫醒過來,又是抽血化驗又是拍片,裏裏外外查了個遍。回到病房,裴斯年不在,床邊坐着一臉寒霜的韓定,那雙眼黑漆漆的,深的看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