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Chapter 15
會所大堂。
窦琨瑤動手打人的插曲并未引起什麽騷動,坐在窗前的章孝儒卻不太放心,頻頻伸頭往外看。
裴斯年洗了手回來,見他有些魂不守舍,不由的好奇。“出什麽事了?”
“韓家那童養媳你聽說了沒?”章孝儒說完,意識到自己是長輩,不該在他面前讨論別人家的是非,遂将話題岔開。“莊靜那孩子不錯,對你也有些意思,要不要再考慮下?”
“不用考慮。”裴斯年狀似不經意的側過頭,循着他的視線望去。
他坐的位置背對着會所的大門,視線恰好被雨棚下的柱子遮去,看到站在路邊的女孩是林艾,眉頭皺了下。
接到桑榆的電話,他從地下室找到侯宇說的箱子,意外發現當年用的手機充上電還能用,開機後便接到她發來無數的短信。
最近的一條是她今天早上發的:師兄是個大變态,我把市裏的料場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合适的底板材料,都沒法更新修琴的微博。
往前,是昨天的:師兄不在,感覺整個人都要放飛了,你好麽。
再往前,是他把她送回房間那天,字裏行間明顯能感覺到她的無措:今天沒什麽想要跟你說的,我要靜靜。
還有很多沒看,他接到章世伯的電話只好先來赴約。
章世伯一向不喜歡私下談論別家的事,破天荒的提起桑榆,總覺得不太對勁。
“也罷,畢竟是你們年輕人自己的事,我就不插手了。”章孝儒笑笑,視線一直盯着窗外。
從他的角度望過去,正好能看到窦琨瑤和站在她面前的養女。那孩子又挨了一個耳光,隔着老遠都仿佛能聽到聲音。
窦琨瑤在商場上手腕強硬,社交場合看着卻懂禮懂節,脾氣溫和随性,沒想到私底下管教孩子,竟如此簡單粗暴。
“韓教授的兒子品行如何?”裴斯年端起桌上的咖啡,低頭嗅了嗅,複又放下。
他對韓定的印象還停留在八年前——染的金黃的頭發,手臂上全是紋身,常年流連夜店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還那樣,韓教授也是不地道,可憐他收養的那孩子,這麽一會的功夫,挨了兩個耳光。”章孝儒搖頭輕嘆。“那孩子的爸媽和家人都在地震時沒了,唉……”
說者無心。裴斯年捕捉到他話裏的重點,眸光沉了沉,“霍”地站起身。“世伯您坐會,我出去一趟。”
開門出去,會所門前左側的人行道上有幾個人在推搡,其中一個正是桑榆。
林艾跟個男人站在一起,背對着的緣故,看不到臉。韓教授的愛人似乎正處于盛怒之中,罵聲不斷,且不堪入耳。
擡腳上前,林艾的聲音忽然拔高,語氣憤怒。“桑桑已經是成年人,有權決定自己是否繼續被你們收養,你怎麽可以這樣罵她!”
“她哪來的權利!我養她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結果養了條白眼狼!”窦琨瑤的氣得渾身發抖,挽着鉑金包的手攥成拳頭,手背鼓起條條筋脈,另一只手再次朝桑榆扇過去。
這次林艾和唐嘉樹都有準備,雙雙上前欲替桑榆擋掉,可惜慢了一步。
窦琨瑤的手腕被人攫住,力道大的驚人。她火大地掙了下,也沒細看,以為是過路的人看不過眼要給桑榆出頭,心裏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我管教自己的女兒,要你狗拿耗子!”
桑榆麻木擡起頭來,見是裴斯年,無意識的眨了眨眼,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養父母确實養了她八年,這是事實。何況被打罵又不是第一次,她早就習慣了。
裴斯年咬了下後牙槽,嗓音冷冽。“這是家暴!”
大庭廣衆之下她連一絲的顏面都不肯留給桑榆,可知前些年,桑榆過的是怎樣的日子。想到逝去的父母和桑老,身上的火氣漸濃,力道也大了些。
“桑榆,回車上去等我!”窦琨瑤疼得直咬牙,怒不可遏地揚起另外一只手,發狠地的用鉑金包往裴斯年臉上招呼過去。
裴斯年偏頭避開,猛地收緊手上的力道跟着驟然松開。
窦琨瑤險些摔出去,大怒之下,見桑榆木愣愣的站着不動,轉頭抓住她的手将她往車邊拖去。
“放開她!”裴斯年眼疾手快的摁住桑榆的肩膀,大力将她拽回來,幾乎整個圈進懷裏。
桑榆似乎吓到,能明顯感覺到她在發抖。眯起黑黢黢的雙眸,他盯着窦琨瑤,唇角下抿,曲起胳膊攬住桑榆的肩頭,掌心貼着她的後背輕拍,“別怕,有我在。”
桑榆心神微震,擡起頭目光迷蒙的望向他線條堅毅的下颌,那個人是他?呆了呆,鼻尖裏全是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疲憊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上來,目光渙散的望向窦琨瑤。“阿姨,我要解除收養關系。”
“沒良心的垃圾,你再說一遍!”窦琨瑤氣瘋了,形象顏面全然不顧,舉起手裏地鉑金包往她頭上砸去。
裴斯年反應及時的摟着桑榆調轉位置,替她擋掉窦琨瑤砸過來的包,左手覆上桑榆的腦袋,動作很輕的揉了下。“沒事了,一會就帶你回家。”
桑榆閉了閉眼,忽然覺得委屈透頂。她哪裏還有家……
就在這時,會所的大門被侍者推開,章孝儒拿着手機,臉上挂着無懈可擊的驚喜笑容,不疾不徐走下門前的臺階。“這不是窦總麽?什麽事讓你如此大動肝火?”
窦琨瑤臉色變了變,瞬間恢複優雅高貴的形象,狀似随意的整理了下雜亂的頭發,扭頭望去。“小孩子不聽話,正教訓呢。”
“章伯伯……”林艾看到章孝儒,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小跑着上前攙住他的胳膊,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耳語。
章孝儒“咦”了一聲,擡眼望向被裴斯年護在懷裏,只露出一個腦袋的桑榆,眸光微閃。
“沒事了,你們年輕人先回去。”擡手拍了下林艾的肩膀,章孝儒走到窦琨瑤身邊,笑道:“小孩子玩一玩也不是壞事,當大人的就不要這麽操心了,消消氣。”
窦琨瑤勉強壓下火氣,敷衍的笑了下,冷冷出聲:“桑榆,你給我馬上滾回家去!”
章孝儒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立即接話。“斯年,那孩子是你爺爺的徒弟,你送她吧。”
“知道。”裴斯年應了聲,驚覺懷裏的桑榆正不斷往下滑,眉峰隐隐壓低,單手将她撈起來,彎腰抱起闊步往他車子停放的方向走去。
林艾和唐嘉樹淩亂了下,趕緊拔腿去追。
窦琨瑤見章孝儒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得擺出放任的态度,咬牙擠出一抹笑。“孩子越大越難管教,讓你看笑話了。”
她花盡心思養了八年的乖巧兒媳,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跟別的男人厮混,還要解除收養關系,這口氣無論如何她都忍不下去!
“都一樣,我也愁呢,正好一會林總也來,不如一塊聊聊權當交流。”章孝儒不動聲色的發出邀請。
窦琨瑤在外還是很要面子的,尤其是在熟人面前。
生意場上來去也就那些個人,大家一同做實業,擡頭不見低頭見,都在一個圈子裏,他篤定她不會拒絕。
“林總能來那再好不過了。”窦琨瑤牽了牽唇角,不怎麽情願的點頭應允。
章孝儒也笑,客氣的做了個‘有請’的動作。
走上臺階,他下意識往停車區另一頭望去。之前他還想着找林艾,讓她把彈琴的小姑娘請出來介紹給裴斯年,沒想到她就是裴老的新徒弟。
有點意思。
裴斯年抱着桑榆回到車旁,又被唐嘉樹和林艾攔住去路,臉上不由的浮起薄怒:“讓開!”
唐嘉樹吓了一跳,他很高,即便抱着桑榆,仍給人一種無法忽略的壓迫感。明知自己不是對手,他還是上前一步,面若寒霜地扯開唇角。“她不能跟你走!”
“讓開!”裴斯年壓低眉峰,不悅的氣息毫不掩飾的擴散出來。
淩凱隔着車窗看到這一幕,立刻開門下去,盡職打開後座的車門。
林艾雖喝多了,但還認得裴斯年。聞到到空氣裏濃烈的火藥味,頭皮一陣陣發炸,伸手拽了下唐嘉樹,小聲提醒。“他是桑桑的師兄。”
唐嘉樹渾不在意,擡手扶了下眼鏡,忽地抓住他的胳膊,執拗地堵住車門。“就算是師兄也不能帶她走!”
裴斯年低頭,視線在他手上打了個轉,落到桑榆臉上,輕描淡寫的語氣。“桑榆沒睡着。”
腦子迷糊的要死的桑榆,聽到這話心跳猛頓,幹脆裝死到底。
裴斯年忽的勾了下唇,緩緩擡起頭來,目光犀利的望向唐嘉樹,示意他松手。
林艾怕他們真的動起手來,咬牙把唐嘉樹拖走。“你放心,桑桑不會有事的。”
裴斯年瞥了眼林艾,動作很輕地把桑榆放入後座,嘴角無意識的往下輕抿,矮身坐進車裏吩咐淩凱開車。
黑色的沃爾沃打着轉向燈開出去,轉眼沒入車流。
“謝謝……”桑榆掙紮着坐起來,酒勁上頭,身上也燙呼呼的,不舒服的扭來扭去。
裴斯年沒搭理她,過了一陣,見她像是要吐的樣子,只得捉住她的胳膊,将她鎖在懷裏,防止她吐到自己身上。
桑榆老實了一陣,不多時又開始折騰起來,雙手到處亂抓。
裴斯年臭着一張臉,不斷吩咐淩凱加速。淩凱透過後視鏡,隐約見他的外套都被扯了下來,只好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專注開車。
回到工作室所在的胡同口,裴斯年把醉糊塗的桑榆扶好,臉色倏然變得更加難看,“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