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 12
桑榆回到工作室,早過了吃午飯的點,她不餓也不困,一進工作間就接着看琴、看手劄做筆記。
陸一鳴給她看的記錄上沒有裴斯年的名字,甚至沒有姓裴的。
根據夢裏的對話和零碎的記憶,她按照年齡範圍重新篩選了下,只剩下三個符合。一個旅游達人,一個記者,還有一個是她的同行,游戲原畫設計師。
陸一鳴還說,他有個哥們,當年所在的部隊第一批進入北川救援,如果那三個人核實後都不是,他再幫忙打聽。
她一再感謝,并跟他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大概兩點的時候,淩凱過來串門,聽說她沒吃飯,立即打電話幫她定外賣。
“謝謝。”桑榆停下手頭的事,起身活動酸麻的肩膀,不住眨眼。
長時間不休息,眼睛又幹又澀疼的有點難受,一眨眼眼淚就落下來,看什麽都有重影模模糊糊一片。
“不客氣,Boss出去了,我一個人待着也無聊。”淩凱擡手指向工作臺上的琴,好奇八卦。“他會這個?”
桑榆點點頭,想起昨天在門外,莊靜問裴斯年是不是大學老師的話,挑了挑眉,也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他真是大學老師?”
淩凱丢給她一個得意的眼神,想起裴斯年對她的态度非常不一般,臉上的笑容漸漸擴大。“他在仰光外國語大學教漢語,每次上課,去聽課的學生總是女生居多。”
以裴斯年的長相,又單着,別說女學生心動,男學生估計也有想法。桑榆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只是侯宇從來沒跟她提過這個,每次提到他,都說他在國外做生意。
聊了一陣子關于裴斯年的八卦,淩凱定的外賣送到,接了電話便起身去幫她取。
桑榆走出工作間,擡頭瞄了眼天空,慢慢走下臺階,坐到門前的凳子上按摩雙眼。
六月就要過去,暑熱的氣息還不是太明顯,天空湛藍如洗。
內院的花開了很多,她種下的桔梗、狹葉薰衣草花期都要過了,師父種在大缸裏的荷花,剛剛有要開的意思,芍藥正豔,濃郁的花香乘着風撲過來,鼻子不禁有些發癢。
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好容易止住,淩凱恰好也進了門。
桑榆起身迎上去從他手裏接過飯盒,瞟了眼西廂房,微微翹起唇角,“他去哪兒了?”
“去看耳朵商量手術的事,就我們正常說話的聲音,他在半米外都聽不清,但是能聽清高低頻。”淩凱說着,刻意壓低了嗓音。“我們梁總沒事就用這個調調,當他的面怼他。”
桑榆腦補了下裴斯年被人怼,結果聽不清的畫面,禁不住笑出聲,“什麽原因造成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好像是前庭導水管綜合征,屬于先天遺傳的,我知道的就這些。”淩凱聳肩。“你趕緊吃飯吧。”
桑榆眉眼彎彎的應了聲,坐到凳子上,打開飯盒邊吃邊拿着手機搜索他提到的病。
視線掃過不能受外傷這一條,眼皮不由的跳了跳。
可如果是先天遺傳的,裴斯年的聽力應該很早就損失了,而且這個病沒法手術根治,只能帶助聽器。
他要做手術又是跟聽力有關,不像是因為這個病因。
退出網頁,她看着淩凱想想又作罷,放棄繼續打聽的念頭。只是做夢罷了,那個人肯定不會是裴斯年。
填飽了肚子,淩凱的身份也了解的差不多。他是裴斯年的助理,入職後就去了仰光,這次回國大概會待2個月的樣子。
裴斯年的生意跟制藥有關,淩凱沒有細說,她也懶得刨根問底。
收拾幹淨折回工作間,淩凱也跟着進去,抱着手機在一邊玩游戲。
桑榆見他不打擾自己,搖了搖頭,沒趕他走。
裴斯年一直到下午都沒回來,不過給淩凱打了電話讓他去接人。
淩凱一走,桑榆便頻頻打起瞌睡,雙眼疼的幾乎要睜不開。看了下時間,發現已經下午5點,幾十個小時沒合眼,她實在困極,遂拿起自己的手機起身回屋睡覺。
被手機鈴聲吵醒過來,外邊已經黑透。迷糊接通,聽出是養母的聲音,陡然一驚。“阿姨……”
“這都兩天了,你倆的合影呢。”窦琨瑤的聲音裏透着濃濃的責備。
桑榆支支吾吾的找了個理由敷衍過去,挂了電話立即給韓定打。
養母定了半個月的酒店,要是他倆的說法對不上,很容易就穿幫了。呼叫鈴響了許久,韓定沒接,不過給她發了條短信,讓她随便找理由。
桑榆安下心,給他回了一條過去,轉頭聯系林艾。事情變成這樣,她真的挺內疚,就算養母不是因為私心才同意收養她,她也希望林艾能追到韓定。
不管韓定多壞多不着調,他在林艾眼裏,始終是男神一樣的存在。
她喜歡他的一切,哪怕他的拒絕從來不留餘地。
電話接通,林艾似乎還在睡,桑榆隐隐感到不安,又不好打擾她,簡單說了幾句匆匆結束通話。
起床收拾一番出去,院裏靜悄悄的,對面的工作間透出暖黃的燈光,雕花木門敞開着,大片光線傾瀉而出,将門前的花壇照的影影綽綽。
她放輕腳步走到門外,見裴斯年安靜坐在燈下,眼前的工作臺上擺着爺爺的那張琴,手裏似乎拿着什麽東西在研究。
燈影将他的背影勾勒的有些朦胧,從她的角度望過去,恰好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半張側臉,如墨的劍眉微蹙着,架在鼻子上的眼鏡,中合了他臉上的硬朗,多了幾分溫文儒雅的味道。
她看着他,腦海裏恍惚閃過一些畫面模糊的片段,可惜太快來不及抓住。
甩了甩頭,桑榆擡手叩門,不疾不徐的邁入屋中。“師兄。”
“起來了。”裴斯年回頭瞟了她一眼,複又收回視線,神色專注的看着手中的東西。
桑榆打了個哈欠,走到他身後站定,狀似随意的低頭望去。
他手裏拿着她做的筆記,有些理解錯誤的地方,已經糾正過來。他的字很好看,筆風飄逸卻又力道十足,跟師父的字非常相像。
視線一轉,落到他的手上,不禁有些出神。
右手手背上有一塊很明顯的疤痕,可見縫針留下的印記,手指幹淨修長,指甲磨得平平的,泛着一層潤澤的光。
“傳世琴的漆色玄多朱少,用你的方法修補,痕跡會非常明顯。”裴斯年伸出食指,在她的筆記本上點了點,嗓音淡淡。
意料中的疑問沒有出現,也沒聽到其他的動靜,只有鼻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轉回頭,她似乎楞了下,縮着脖子坐到另外的一張椅子上,臉上滿是尴尬。“師兄,你剛才說什麽?”
“把手劄裏關于辯琴的部分背下來。”裴斯年放下她的筆記,徑自起身往外走。
桑榆垮下臉,想起淩凱中午跟她說的事,忍不住偷偷瞄了眼他的耳朵,發現他沒戴助聽器,哼了哼,不悅抱怨。“我早就背下來了。”
裴斯年沒等她說完便已到了門外。
院裏漸漸安靜下來,桑榆翻了一陣他修改過的筆記,起身去把房門關上,順便開了袋餅幹,邊吃邊對着琴研究他修改的部分。仔細看了兩三遍,發現确實是自己馬虎,不禁佩服的五體投地。
怪不得侯宇對他又愛又恨。有天賦的不屑,沒天賦的天天苦練還出不了師,想想也是心酸。
吃完了餅幹,放下筆記本,桑榆拿起手機把閃光燈打開,按照師父手劄上記載的步驟,從頭開始看。
過了一陣,裴斯年忽然過來,神色自然的坐到她身邊。“我說,你記住。”
桑榆略略受驚,擡起頭發現他帶了助聽器,忽然有些心虛。
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聽到她的話?
“第一步,斷其代。這張琴最早出自明朝末年名《望岳》,這點可以通過琴面的漆胎顏色,木頭的質地,還有銘文辨別。”裴斯年伸手把琴托起來,讓她觀察漆胎在燈下折射的光線,及脫落的程度。
桑榆歪頭湊過去,邊看邊做筆記。
她白天看的時候,只能斷定這張琴至少有兩百年歷史,沒法肯定是出自清朝還是明朝。
判斷的理由也不是師父手劄上教的,而是根據回憶計算,爺爺逝世的時候已經七十高齡,這張琴是他師父所贈,兩人使用的年頭合起來就一百多年了。
裴斯年講了一個多小時,見她記得認真,眼底禁不住多了一絲笑意,繼續往下講。侯宇對她的評價,好像也沒有太過分,她認真的樣子,确實很乖巧。
到了後半夜,桑榆開始打瞌睡,哈欠不停。
過了一會,裴斯年肩頭忽然一沉,那顆晃來晃去的腦袋靠過來終于不動。他偏過頭,小心拿走她手中的筆和本子,跟着動作很輕地擡手碰了下她的腦袋,輕聲喚她。“桑榆?”
桑榆含糊的應了聲,又睡過去。連着熬了将近兩個晚上,加上前段時間一直沒休息好,她知道有人在叫她,奈何眼皮撐都撐不開。
裴斯年怕她摔出去,稍稍調整了下位置,讓枕到自己的胸口,小聲問道:“桑榆,你的墨玉對鎖怎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