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Chapter 5
一晚上沒睡,去洗漱的時候,桑榆看到鏡子裏跟鬼一樣的的自己,嘴角莫名抽了抽。
她肯定是撞邪了,自從在料場拍了那張漢木,一睡過去就做夢,再這麽下去,她好容易吃回來的肉,估計又要掉。
化好了妝,手機有電話進來,桑榆看了眼號碼,趕緊接通,笑吟吟的說:“阿姨,您回來了?”
“剛到家,你哥也回來了。”養母窦琨瑤的聲音跟機關槍似的傳過來,“你的工作我給辭了,趁着剛畢業,讓你哥帶你去旅游玩一圈,機票我已經買好了,你趕緊回來。”
“呃……”桑榆愣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悶悶的背起包往外走。“我馬上下樓,一會就到家。”
她的工作被辭了?怪不得周一的時候,總監跟她說,給她補上周末加班的假期,讓她好好休息幾天。她真的蠻喜歡這份工作,雖然經常要加班,就這麽被辭掉感覺很不舒服。
“你利索一點。”窦琨瑤的語氣明顯變得不悅。“我上星期就跟你說辭職的事,你腦袋怎麽長的,一點記性都沒有,以後怎麽照顧丈夫和孩子。”
桑榆緊緊攥住自己的手機,加快腳步往樓下跑,沒接話。
人在屋檐下……
窦琨瑤原來是國企高管,後來自己創業,手裏有家百來人管理團隊的公司。大概是職業的緣故,一開口訓人就沒完沒了,這種時候千萬不能回嘴,寧可被她罵死也不能回。
桑榆這些年都總結出經驗來了,她罵也好,訓也好,就安靜聽着。
騎着小電驢回到家,她把車停到樓前,仔細檢查了下妝容,把頭發收拾整齊,拔了鑰匙下去。
“我買給你的車不好麽。”韓定手裏夾着根煙,懶洋洋的倚着雨棚的柱子,微微偏頭沖客廳斜眼。“你跟她商量好的?”
“你這是在懷疑我的智商,我只是丢了點記憶,沒丢腦子。”桑榆撇嘴,心煩意亂的壓低嗓音。“我工作都丢了,第一份工作弄成這樣,以後會成為我的職業史上的巨大黑點的。”
“忍着呗。”韓定吐出口煙,忽然挑了挑眉,動作自然流暢的将手搭到她肩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去花園,我有話跟你說。”
桑榆不明所以,眨了眨眼,乖巧的跟他走。
走出大概五六步的距離,身後忽然傳來養母的聲音。“你倆幹嘛呢,到家也不進門。”
韓定回頭,痞裏痞氣的勾唇一笑。“你就別瞎操心了,我跟小魚兒有話說。”說着,搭在桑榆肩頭的手還故意收緊力道,幾乎要将她整個攬入懷中。
窦琨瑤嘀咕兩句,轉身回了客廳。聽到關門聲傳來,兩人皆松了口氣,迅速分開,不約而同的說:“你自己找人去旅游。”
話音落地,兩人相對苦笑,繼續往院子深處走去。
小區別墅自帶的院子有大有小,韓家的別墅在其中不是最大的,但也不小,泳池花房什麽都有,一年四季郁郁蔥蔥,無需擔心大雪臨城,還是暴雨如注。
一路無言走到最深處,兩人默契回頭瞄了瞄,懶散坐下。
“你最近忙什麽?”桑榆離他遠遠的,不悅皺眉。“又一身脂粉氣,在誰的的床上浪完回來的,也不嫌髒。”
韓定摸出一支煙點着,仰頭枕着椅子的靠背,唇角微微揚起一抹邪氣的笑。“你哥哥我行情好沒辦法,人家死活要養着我,給我錢花還給我買買買。”
桑榆眯起眼,充滿鄙視的目光從他滿是紋身的胳膊上掃過去,撇撇嘴,扭頭望向別處。“你就嘚瑟吧,哪天得了AIDS有你哭的,叔叔阿姨可是等着你傳宗接代呢。”
韓定吐出大口煙霧,倏地的笑了。“傻妹妹。”
桑榆哼了哼沒搭理他。
空氣靜默下去,太陽越來越曬,熱氣一點點從腳底的青石小路蒸騰上來,熏得她的額頭漸漸出了層薄汗。
舔了舔幹巴巴的嘴角,桑榆擡手看表,認真打聽機票飛國內還是國外。
“國內,今天下午的飛機,我就不去了,你找個人陪你去。”韓定坐直起來,嗓音壓的很低。“別跟林艾說我回家了,那小祖宗,我伺候不起。”
桑榆睜大雙眼定定看他片刻,唇邊浮起冷笑,“去年寒假新馬泰你沒去,我被阿姨念叨了一個月,這次還想坑我,沒門。”
“好妹妹,親妹,哥哥求你了。”韓定藏起眼底的銳利,死皮賴臉的求她。
桑榆“呵呵”一聲,徑自背着包起身。“就是雙胞胎也不帶讓你坑的。”
走了幾步,她忽然回頭,俯身湊到他肩膀上,狐疑的嗅了嗅。“消毒水的味道,你被人開膛了?”
韓定手臂一伸,瞬間将她推遠。“狗鼻子。”
桑榆趔趄了下,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眼睛,嗓音發冷。“這次必須去,不然我就去告訴叔叔阿姨。”
韓定怔了下,張了張嘴沒有怼她。
他确實需要休息,上邊也批了假期,本來打算回來看看就走,沒想到她的鼻子這麽靈。
半瓶香水灑身上,還是沒能蓋住消毒水的味道。
桑榆收了視線,轉身大步往別墅那邊走,離了好遠才依稀聽到他不情願的聲音。“聽你的。”
彎了彎唇角,她腳步沒停,甚至變得有些輕快。韓定是混了點,不過對她是真的好,進這個家八年,他從來沒把她當外人看過。
在客廳聽了大概半個小時訓,養父提前回來,看到他們兄妹都在,神色明顯愉悅許多。
“他們都同意了,下午就出發。”窦琨瑤從廚房那邊端了果盤過來,含笑坐下。“吃完飯就去收拾行李,司機會送你們到機場。”
桑榆和韓定對視一眼,默契應聲。“知道了。”
吃過午飯,桑榆趁着上樓收拾行李的功夫,偷偷給林艾發微信,問她在忙什麽。
剛發送出去,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幸好手機開的振動,不然被韓定知道她通風報信,肯定會掐死她。
走到窗邊接通,還沒開口,那邊就先傳來她難掩興奮的嗓音。說她跟昨天在顧公館見面的那位章總坦白,自己對古琴一竅不通,對方非但沒有責怪,還特別想見撫琴的人。
桑榆略覺意外,轉念一想,若真的這樣,她不用看裴斯年的臉色了。她也有脾氣,師父不開口,她就暫時不回去。
“他說,你的琴聲讓他想到了一位故人。”林艾的嗓音又傳過來,幸災樂禍的語調。“我在想,他是不是準備把你介紹給你那位大師兄。”
說完,她在那邊兀自笑個不停,沒有半分同情。
桑榆興致寥寥,等着她笑夠了,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你想太多了,他可能只是想聽我彈琴,昨天他說我練了至少十年,說明他在古琴演奏方面很有研究。”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林艾收斂了笑聲,失望透頂。“早上他特意給我老爹打電話,就為了這件事。”
桑榆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又打起哈欠。
耳邊寂靜片刻,傳來林艾滿是擔心的嗓音。“你沒事吧?”
桑榆坐進落地窗前的美人榻,閉着眼,倦意濃濃的告訴她,周六去料場看料,無意間拍了張棺材板,回來後閉上眼就會夢到被埋在廢墟下的舊事。
她細細的說着,嗓音越來越小。“這麽多年,我努力的想要忘記,卻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回想,如果記憶都沒了,我不知道我是誰,是不是可以快樂一點。”
“我能理解。”林艾輕嘆。“死去不難,難的是活着。”
誰說不是呢?桑榆沉默下去,過了許久才打起精神通知她,韓定要去旅游,機票和酒店都定了,一個人。
耳邊不意外的傳來興奮的尖叫。
桑榆捂緊手機,直到那邊安靜下來,才接着告訴她航班號,酒店的名字和房間號。
至于她到了那邊,是否能睡到韓定,她就不管了。
結束通話,她随便裝了幾套衣服,時間差不多,起身拖着行李箱出去。
韓定也準備好了,只是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看着好像傷的不輕。
桑榆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見他搖頭,但還是不太放心,暗暗決定等下要找機會發微信告訴林艾。
下到一樓,養父母都在客廳,一個看報一個玩手機。看到他們準備妥當,雙雙起身過來,例行囑咐一番。
“到了地方記得給我發合影,每天一張。”窦琨瑤擡手幫桑榆把落下的發絲捋到耳後,目光慈愛。“桑榆,替阿姨好好照顧你哥哥。”
桑榆鎮定自若的沖她的揚起唇角,“我會的。”
說完低下頭去,恍惚有種不被韓定掐死,也會死在養母手中的恐慌感。每天一張合照,聽着感覺怪怪的,總覺得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韓定什麽也沒說,手伸過去,握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桑榆驚了下,覺察到他在出虛汗,手心潮的像似要滴下水來,不由的蹙眉。
“鎮定點,上車就好了。”韓定低頭,輕輕提醒一句,拉着她一塊把行李放進尾箱。
他的嗓音很穩,跟平日裏那種不着調的痞氣完全不同,她聽在耳中,莫名地,竟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安靜了下來。
将他送上飛機,桑榆從洗手間出來,遠遠看到養母的司機離開,馬上給林艾打電話,讓她留意韓定身上的傷口,并想辦法每天都要跟他合影,第一時間發給她。
說完該說的,桑榆關了手機,拖着行李搭乘地鐵回城。
自由是自由了,可她住哪啊?小公寓肯定不能回去,孫姨隔兩天就要去打掃衛生,讓養母知道自己還在市裏沒走,這緊箍咒估計要念上一年。
眼看着地鐵就要進站,頭愈發的疼了,除了師父的工作室,她好像沒地兒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