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12
chapter12
拉米亞的話讓弗朗索瓦陷入了為難。Joy現在的心智就像一個小男孩,也沒有記憶,更不可能說明白他的處境和遭遇。弗朗索瓦明白這樣将Joy藏起來不是聰明的選擇,也不是一個長久的計劃。
他決定和陳啓談一談。
之前他還在猶豫,他能不能夠成為把公主從惡龍的城堡中救出來的勇士,但現在命運把他推上了這條道路,不論如何,現在能夠帶Joy走向希望的人,就只有他,亞瑟·弗朗索瓦。
“您做好準備了嗎?”拉米亞看起來很擔憂,“這些事情真是讓人感到不安。”
弗朗索瓦看向拉米亞。他記得拉米亞是在他的工作室遇到瓶頸期時過來的,當時無論是管理層還是部署都是一團亂,但在這個幹練的女強人到來之後,工作室迅速地發展了起來。
也正是她喚醒了弗朗索瓦對于這個團隊的責任心,他承擔起了讓它繼續存活下去的責任,從來沒有放棄過。
這次他的決定會影響到這個團隊的發展嗎?
弗朗索瓦輕聲安撫她:“放輕松,拉米。”他用了一個非常親昵的稱呼,“我會一個人來承擔一切後果。”
齊悅一個人站在窗臺上。他擡眼看天空,天空一片晴朗,成群的灰鴿掠過,撲棱棱地留下扇動翅膀的聲音;俯身看大地,穿着窄胯束群和碎花短裙的淑女們說笑着走過,高跟鞋咯噔作響。入目是高雅而古典的哥特式建築,就像小時候看過的電影中的城市活了過來,有聲有色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喜歡嗎?”
尼坤走到他的身邊,笑着問道。
“嗯。”齊悅點點頭,他掩不住眸子裏閃動的光。對于他來說,這裏就像一個夢境,甚至是一個天堂。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到這樣的一個地方來,簡直是進入了童話裏的世界。
“這裏是巴黎。”尼坤說,“是讓多少人魂牽夢繞的地方。”
這意境把尼坤也帶得文藝而傷感,尼坤說:“可惜這兒看不到埃菲爾鐵塔,我之前還以為只要是巴黎人都能從自家的窗戶裏看到呢……”
“我為什麽會在這兒?”齊悅又問出了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會經常失去記憶,之前的很多次他蘇醒的時候,都會在心裏暗自慶幸。可唯獨這一次,他似乎錯過了很多東西。
“……你失去記憶了。”尼坤用了和其他人套好口徑的辭令,“我也只知道這麽多,因為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什麽都不願意和別人說。”
齊悅略顯失落地嘆了口氣。
“那曹先生呢……”
“什麽曹先生?”
這個人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齊悅趴在欄杆上,嘟起嘴巴。
“沒有關系,反正現在弗朗索瓦先生給你放了個長假。”尼坤拍拍他的肩膀,“這些天你好好玩就行了,我會一直帶着你。”
齊悅回頭看着他:“真的嗎?”
“真的。”尼坤拍胸脯保證,順便甩出來一個成語,“童叟無欺。”
齊悅被他的動作逗笑了,兩只眼睛彎彎的。
尼坤跟個傻子似的看了他半天,最後發出來一句感嘆。“老天啊……我都不想讓他變回去了……”
弗朗索瓦回到二樓的客廳,看見齊悅在和尼坤學習英語,心裏所有的煩惱都飛走了一大半。
他還記得陳啓說的每一句話,其中一句尤其讓他覺得難過。
“Joy沒有童年,沒有自由,他的身體、靈魂全部都只屬于一個人。名義上,我是他的經紀人,但我其實是封鎖他的靈魂的兇手之一。我的任務是看管Joy, 如果他被弄丢了,我會陷入非常大的麻煩。但是如果他回來,我能夠保證他會安然無恙。先生,先生,您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
現在的這個男孩,和一直讓他意亂情迷的那個妖精,究竟誰才是真正的Joy,他已經沒法去計較太多。但是毫無疑問的是,Joy需要他的幫助。
齊悅發現了他,朝他露出了一個腼腆的微笑。弗朗索瓦也想回應一個笑容,但齊悅很快就低下了頭,似乎很害羞。他是真的害羞,因為弗朗索瓦發現了他通紅的耳朵。
真是可愛極了。
“你臉紅什麽?”尼坤覺得很奇怪,“天太熱了?”
“我覺得緊張。”齊悅說,“我是第一次和外國人見面……而且他長得很帥。”
“我感覺我也長得很帥。”尼坤覺得很不公平,“而且我也是外國人,你和我說話為什麽不臉紅?”
齊悅:“……”
拉米亞走過來笑着問:“晚上好先生們,我們要不要來一些娛樂活動呢?”
尼坤給齊悅翻譯了一遍,齊悅聽了很高興。但他往她的身後看,并沒有看到弗朗索瓦,好奇地問道:“弗朗索瓦先生?”
“他有些事情。”拉米亞摘下了眼鏡,淺藍色的眼睛溫柔地看着他,“不用擔心,弗朗索瓦先生是一位非常可靠的人,他會為我們帶來好消息的。”
地中海餐廳。
這兒是一家再平凡不過的餐廳,門面小,顧客也不算多。但在這種全城罷工的情況下,還在堅持營業。
弗朗索瓦推開玻璃門,一眼看見了坐在最裏頭的陳啓。他摘下帽子,彬彬有禮地和服務生打了個招呼,然後一路來到陳啓所在的卡座。
“我能夠坐在這裏嗎,先生?”
陳啓的臉色看起來很憔悴,他勉強笑了笑:“我們中國人最怕的就是客套話了,先生。我們進入正題吧。”
弗朗索瓦在他的對面入座,也如陳啓所願直接切入主題。“我不希望Joy再過上從前的日子,他需要自由。”
“那是不可能的。”陳啓回答。
“為什麽?”弗朗索瓦說,“我從沒有聽說中國在成立共和國之後,還有讓某一個人的全部都必須屬于另一個人的法律。“
陳啓笑了。“您也是在時尚圈混跡十年的老人,怎麽還會如此天真?現在你可能被齊悅迷惑,想要保護他,但是為此你要付出的代價,你考慮過嗎?”
“您不用對我說這種威脅的話,我做出了這個決定,就已經做好了後續的打算。”弗朗索瓦說,“我已經明白了Joy的真實身份,他過得并不快樂。陳先生,如果是您的愛人遇到這種事情,您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陳啓的手指抖了一下。
“根據您的說法,Joy的父親生病,所以要求Joy必須和您回去。但是Joy想不想回去,這件事情,需要Joy本人來做出判斷。他是一個有人權的中國公民,現在正在我家中做客,這個理由,我想哪怕是大使館的負責人來向我索要Joy,也是合理的。”
陳啓笑了一下。“您是鐵了心要和我們作對了。”
“我完全尊重Joy的意見,如果他想要回去,我會親手把他送回您的手上。”弗朗索瓦說,“關于曹先生的病情,我很遺憾。希望他能夠早日恢複健康。”
“如果他健康了,你們這對野鴛鴦也是散的時候了。”陳啓冷笑一聲,“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吧。”
弗朗索瓦聽不懂他說的話,卻猜到了他大概說了些什麽。他戴上帽子站起身來,朝陳啓伸出了手:“經紀人先生,我相信您對Joy的遭遇并不是無動于衷。也許以您的處境無法為他提供幫助,但是如果他想離開,我也希望您不要阻攔。”
陳啓遲遲沒有伸手,他盯着弗朗索瓦,冷笑道:“如果我要告訴你,齊悅不回來,我就公開他的那些視頻呢?”
弗朗索瓦的手心裏沁出了汗,他的眼皮跳動了幾下,眼睛死死地看着陳啓。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笑了:“您在欺騙我。”
陳啓哈哈大笑,他猛地一拍桌子,最後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另一個‘齊悅’出現了,是嗎?”
弗朗索瓦沒有點頭,他沉默地伫立着。
“之後會怎麽樣,我都不會管了。”陳啓說,“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勸告,亞瑟先生。希望你真的如你說的那樣,已經做好了準備。”
弗朗索瓦走出餐廳,扶正了自己的帽檐。今晚有些冷,所以他披了件風衣。但是此時他又覺得有些熱,把風衣脫下來挂在手臂上。快走出這條街道的時候,他發現旁邊一輛車中有兩個亞洲人正在看他。
他移開視線,邁着沉穩的腳步離開。
貝爾納正在酒吧的吧臺上和女侍應調情,見到走過來的高大男人,拍了拍女侍應的腰。
女侍應花枝亂顫着走開了,還給弗朗索瓦抛了個媚眼。
“讓我們來慶祝英雄的凱旋?”貝爾納舉起酒杯,“別愁眉苦臉的,高興一些。”
弗朗索瓦接過他手裏的酒,揚起脖子全部喝了下去。這酒濃烈而火辣,他的食道和胃部馬上燒了起來。
“哦,野蠻人。”貝爾納笑着說,“這可是我存了很久的龍舌蘭,今天第一次點出來喝。”
弗朗索瓦坐在他的旁邊,很久才舒爽地長舒出來一口氣,“真是好酒,謝謝,夥計。”
貝爾納把玩着酒杯,慢悠悠地說道:“在西元三世紀時期,墨西哥人學會了用龍舌蘭來釀酒,出征的男人們用手掌盛滿烈酒,結合海鹽吸食,借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增加信心……”
“這是你為了哄騙那些年輕姑娘用的套話。”弗朗索瓦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這個老混蛋,“墨西哥人用活人祭祀,喂食烈酒好讓他們無法反抗,把他們送上神壇,然後挖出他們的心髒。”
“你這個認真的老毛病真是一百年也改不了。”貝爾納說,“老兄,我也過了瞎編胡話來套好姑娘的年紀了……我是說,我衷心地希望你是能夠勇猛出征的戰士。”
而不是被供上祭臺的可憐蟲。
“……”弗朗索瓦沉思了很久,無意識地跟着貝爾納一起坐到了酒吧的角落。
“其他的事情我已經做好了打算,現在最難處理的,是Joy的問題。”
“沒有見到他本人,我也無法為你提供更多的意見。”貝爾納說,“如果這是你約我出來的原因,我只能給你這樣的回答。”
“事情有點棘手,我不敢讓現在的他見陌生人。之前沒有這樣的案例麽?”弗朗索瓦說,“人的身上為什麽會出現兩個人格,他本來的人格還會不會再冒出來……又是什麽原因會讓人格突然發生轉換……”
貝爾納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我們沒有在拍電影,亞瑟,我從來沒有碰見過這種情況。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的情況迥然不同,所以沒有辦法用常規的方式處理治療。現在在你的百靈鳥的身上,寄住着兩個靈魂。或者說,你也可以理解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弗朗索瓦有些無法接受:“所以……如果要治好他,就要殺死其中的一個靈魂?”
“也不能說得這麽絕對。”貝爾納解釋道,“嚴格來說,副人格的出現,是因為主人格的召喚,或者是他需要這樣的一個人格,所以憑空創造了它。如果一個人很懦弱,他就會瘋狂地渴求一個強壯的自我;相反,如果一個人過度地強壯,他也會在某些情況下保留着自己溫柔的部分。——兩個人格的性格迥然不同,但他們本身又該是一體的。”
“分裂的人格,還會有重新融合的希望?”
貝爾納又瞧了一眼弗朗索瓦,取笑道:“你現在正在光明正大地腳踏兩條船,老兄,這就是你的想法?”
弗朗索瓦卻笑不出來。
Joy曾經經歷的痛苦才讓他變成了這樣,而現在這個可愛的男孩大概就是他想要保留的,天真而又純潔的那一面。他不希望扼殺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但他又希望齊悅能夠做回一個正常的人。
“因為幾乎沒有遇見過現實的案例,所以治療的事情也需要制定一個長遠的計劃。”貝爾納說,“現在你沒有足夠的時間,所以你能夠做的,就是盡量喚醒他的主人格。”
“如何喚醒?”
“帶他去你們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努力尋找讓他轉變人格的誘因。這是第一步。”
弗朗索瓦迅速地回憶着他們之前經歷的一幕幕。
“如果他無法醒來……”貝爾納問,“你會怎麽做?”
弗朗索瓦站起身來,打算和貝爾納告別。“感謝你的建議,貝爾納,但是我不喜歡這個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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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弗朗索瓦:
最近其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但是我就是想給你寫信。
上次在布拉格給阿黛麗過完生日之後,我總是想要再出去旅行。但是沒有人陪伴我,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所以這個計劃暫時擱置了。
沒有別的事情了,想起來再過兩個月就是你的生日,很想和你一起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