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你這是什麽話?”
沒等林返說什麽,老太太先不幹了。熱切的目光變得冷凝,擡手就給了她肩膀一下。
“你将孩子撇下一走就是四五年,孩子不認你不是正常嘛。你不說想辦法軟化孩子,反倒又說這不着四六的話。跟他爸一樣,他不跟他爸一樣跟誰一樣?他爸是誰給他找的,不是你這個當媽的嗎?”
女人揉揉肩膀。“媽,你怎麽什麽時候都向着旁人啊?他是我兒子,我又沒把他扔大街上,他生氣生一下就好了,這麽長時間了幹嘛啊依舊叫都不叫我。”
“你呀你、”老漢伸手指着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凡凡性格敏感,你把他扔下這麽久,孩子當然該怪你。這麽多年你不回來,連件兒衣裳都沒給孩子做過。如今有資格說這話嗎?”
“你們信裏說他凍不着餓不着,在上學。我還給他寄什麽啊?”
“你這……”
“行了老婆子,凡凡自有咱們疼,不多她一個。”
“拎不清啊你。”
被父母數落了,女人依舊不服。不就是幾年沒管這臭小子嗎,一輩子沒管他,她也是他媽。
“我咋拎不清了,我這回回來可給他買東西了。新棉衣,冬天穿暖和的很。”
女人自以為給兒子做了不可多得的好衣裳,老太太接過無奈嘆口氣。你錯過了孩子最佳成長期,如今一件棉衣就想彌補缺失多年的母愛嗎?
早飯、吃到二嫂親手做的扯面,女人倒是頗為滿意。土改了,家裏如今不缺糧。她兒子看來在二哥二嫂面前混的不賴,為數不多的雞蛋臊子也有他一份兒。
親眼看到了兒子和父母,老人話裏話外說她對不住兒子,臭小子則對她視而不見。女人惱火的很,吃完飯後終于開口說了此行的目的。
“我來是接凡凡到城裏讀書的,明天跟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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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不是說那家人不讓你帶孩子嗎?咋又突然間要帶了。”
“改主意了呗。”女人說着話目光又開始躲閃:“城裏條件好,讓他去城裏讀書還不好啊。你們問啥呀,趕快給他收拾東西跟我走。”
“你這話說的。啥事情都得說清楚不是。你這突然要帶孩子走,我當然得問明白。”
母子相聚,彌縫缺失的感情。老太太作為親媽當然願意。可外孫跟着她這麽多年,冷不丁閨女說要接走,她還是不放心。
“問什麽啊問,讓他到城裏讀書多好的事兒。你趕緊給他收拾衣裳吧。”
“我不去。”
林返開口拒絕,女人望着他怒火飙升。剛相處這麽一會兒,她心裏那份兒微微的愧疚已經消失殆盡。這孩子跟他那死老子一模一樣,看見他就讓她想起那個抛棄嫌棄她的男人。要不是眼下需要他,她才懶得理他。
“不去也得去。我是你媽,我讓你幹啥你就得幹啥。”
“你這……哪有你這麽當媽的?”老太太氣的拍她一下,“想接孩子去,你跟孩子好好說。這麽大吵大罵的,孩子跟你更離心。”
“你們怎麽這樣?”女人沖着母親發火,眼神裏急切又無奈。“我不管他你們說不對,我帶他去城裏你們也說不對。你們到底想咋樣?”
老漢敲敲煙袋:“你好好說,為啥忽然間回來要接凡凡去城裏?說清楚理由我送你們走,順便到你夫家看看。不說清楚,凡凡不可能給你。”
“爹、您咋這樣?凡凡是我兒子,我想帶他就帶,您幹嗎管這麽多?”
“屁話。凡凡是我孫子,他的生活老漢當然得管。你趕快說,為啥忽然間回來帶凡凡走?”
“沒什麽,就是忽然想他了呗。”
“放屁,你這話你自己信嗎?”
老爺子發飙了,女人咬牙切齒的在原地跺腳。原以為帶這小子到城裏去很容易,沒想到她爹媽居然這麽護着。一而再再而三的問,還說要親自送他去,親眼看看情況。
“妹子,到底啥情況,你倒是說清楚。”
憨厚的二舅都發現不對了。她明明就不喜歡這個兒子,嫌棄他像那個男人,這麽多年都不管不顧。如今跟着他們不是正好嘛,幹嘛非要接他去?
“哎呀,你們想逼死我啊?我是臭小子的親媽,我說接他就接他。”
女人惱了,伸手拉住林返就要強行帶他走。林返使勁兒掙脫,老爺子上來毫不留情的給了閨女一煙鍋。她吃痛的放開了手,居然站在原地哭嚎起來。
“你們這是什麽爹媽啊,幹嘛我做什麽都阻攔?臭小子是我兒子,讓我帶着不就好了。”
“不行。”老漢對她撒潑毫不心軟,“本來是要給你的,畢竟你才是凡凡最親的人。可今兒老漢改主意了,不說清楚你休想帶走我孫子。”
“爹、”女人大喊一聲,轉身改了畫風,噗通一聲給老漢跪下。“算我求求您了,您就讓我帶林返走吧。他要是不去,您的小外孫子可就沒命了。”
“啥?凡凡、跟你新生的有啥關系?”
“您的小外孫肝有毛病,如今急等着凡凡這個哥哥給他移植肝髒呢。凡凡要是不去,我的寶貝可就沒活路了。”
“啥?啥叫移植。是把凡凡的肝換給你小兒子嗎?”
八十年代,老農民第一次聽說這詞。老漢根據意思猜測,被這種匪夷所思的方法驚的目赤欲裂。其他人也都被吓着了,把自己的器官給旁人,這不就是要凡凡死嗎?
“不是完全換,只是割一塊兒。大夫說以後還會長出來的,不耽誤生活。”
“屁。”老漢一聽真是這樣,頓時怒火沖天。“把凡凡的肝給你小兒子,你咋想出來的啊?倆孩子都是你的骨肉,你拿大的換小的命,你咋下得去這狠心的啊?哪個混蛋大夫想出來的這辦法,該她娘的下十八層地獄。”
老太太也渾身哆嗦,指着閨女怒罵:“你呀你,你這死妮子……”
“你們都只想凡凡,我那小兒子也是你們外孫好不好。好不容易有外國來的專家,說是新科技免費做。要是錯過了,光治療的錢都湊不夠。就是我想給他自己的肝,那錢也不夠啊!”
二舅聞言上去拉住她:“你這意思是,你的也可以給是吧?那你幹嘛不自己給,為啥把主意打到凡凡身上?你當媽的願意拿命救孩子那是高尚,犧牲凡凡算哪門子道理?”
“我……哎呀二哥,大夫說這是新技術,風險太大。國內根本沒人做過,國外也是剛研究。我要上去死了,那不完了嗎?”
“啪、”
老漢和二舅一左一右齊齊給了她一巴掌,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自己的親人,怎麽會冷血至此?
“你想救你那原本活不了的小兒子,你不想自己冒險,所以你就把凡凡這麽個健康的孩子哄騙上手術臺?你給我滾,以後再也不許回來。”
女人被打的手撫臉頰痛哭,可在場的沒一個可憐她。吳國萍幾個過來拉住表弟的手,心疼到無以複加。二舅媽站在孩子們旁邊,真希望這幾個都是她親生的,凡凡有這麽個媽簡直太可憐了。
“滾,這個家不歡迎你。”二舅也氣急了,拉着妹妹往外走。“滾,走了你再也別回來。”
“哥,二哥,我也是沒辦法,我也是沒辦法啊。我的肝根本不匹配,說是不能用。他爸的也不能用,我們只能寄希望與凡凡。他們說親兄弟配對更容易……”
“閉嘴、你他娘的……這事兒不許再提。你那兒子的命是命,凡凡更是我們一家的寶貝。憑什麽讓凡凡冒着生命危險給他肝?我們的心肝寶貝,不是這麽糟蹋的。”
吳老漢從院裏出來,手裏提着她的包:“給,趕緊走,別在這兒找打。新科技拿人做試驗,你小兒子反正活不了,倒是可以搏一把。可別拉無辜的人下水,萬一失敗那人多冤枉。”
老太太蹲下,給她放了一百塊錢。她能做的僅此,如果只是錢的問題她可以跟老二張嘴借,甚至到外頭去借錢幫她救小外孫的命。可讓凡凡冒險,那絕對不行。
“走吧,走吧、”
女人被轟出家門,二舅親自送她上了火車。臨走,将兜裏的錢全掏給她。“給孩子買些吃的。”
女人擡手扔到地上,“我才不稀罕。”
二舅蹲下一張張撿起散落的鈔票,望着火車漸漸遠去。他不明白妹子為什麽那麽不待見林返,一個這麽健康的孩子她居然想騙他上手術臺。那等于鬼門關走一圈,能不能回來可不好說。
童語過來時沒看到留言本,擡起手才發現手上有字:她回來了。
誰回來了?
她出了屋子才知道是他媽回來了。聽國萍表姐姐弟氣憤的數落姑姑,她終于明白林返那四個字裏的悲涼與心痛。
這是個什麽媽?如今這年代,外國才剛剛進行器官移植研究,否則怎麽會免費為你兒子動手術。器官上動刀,想也知道剛開始的時候肯定九死一生。你到底怎麽想的,為了個基本救不活的讓那個健康的冒生命危險。
二舅媽晚飯特意去殺了雞,半大小雞和着幹蘑菇炖了一鍋,飯桌上給她舀了滿滿一碗。外婆望着他也滿眼心疼,摸摸她腦袋啥也沒說。
“我沒事,大家別擔心。只當……沒有父母就罷了。”
乖乖的吃了那碗肉,回到卧室坐在椅子上久久不知道該寫什麽。來自親生父母的傷害,是旁人說什麽都無法安慰的吧?
有我在。
簡單仨字,讓林返一大早淚流滿面。伸手撫摸着那娟秀的字跡,哭着哭着嘴角上翹笑起來。伸手将留言本抱進懷裏,暖暖的熨帖着他冰冷的心。
把女人趕走了,老頭老太依舊擔憂着她。之前說她的也能移植,又來又說不能。到底能不能,她會不會出啥危險?
“爹,我去一趟打聽一下,你們別揪心了。”
二舅體貼父母,半個月後親自跑了趟妹子家。他沒上門,透過鄰居得知這母子倆已經出院。幸運的是全都平安,手術成功了。
“臉色煞白,聽說以後都不能幹活了。”
“有命就好啊!慢慢養着吧。”
憨厚的二舅還是期盼妹子能好,如今既然平安他們就能放心了。男人偷偷的給他們在院裏留下一百塊錢,起身回家将消息帶給父母,讓他們寬心。
生活又回到原先的軌道。想辦法用手表換了自行車票,暑假讓林返學着騎車,順便分散心神別受這女人影響。縣城離家裏也就十幾裏,以後覺得不方便了可以騎車走讀。
拿到自行車,孩子們炸開了鍋。整個暑假不止林返,而是二舅家所有孩子全學會了騎車。連最小的吳國星都會掏腿騎。
而童語則開始了帶貨路程,一次二斤。走時帶生絲,來時帶手表和收音機。一個月後積攢了三十公斤生絲,她将這些賣給了生絲收購商。
二零零三年,生絲收購價在一噸四十萬左右。合一公斤四百塊。三十公斤賣了一萬二。
這些是二舅今年八分之一的産量。這麽一計算,今年這批蠶絲能得十多萬。如果再加上她時空貿易,來回倒貨的收入,那可就不可估量了。
八十年代萬元戶,在童語得了第一批收音機錢的時候就想讓二舅領先實現。想了想還是根據這時空給了錢。如果她全額給,那二舅在尋找銷路上受她影響。對本時空的價錢無法接受就麻煩了。
“這是三分之一的錢,一千一。二舅你趕快給大家發工資吧。”
“我的老天爺!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啊。”
“這真的不是做夢嗎?”
“好多錢,可以買電視了吧?”
“電視,那得有票吧?”
看大家都被電視吸引了目光,童語呵呵笑笑,拿出一張票。“看,這是什麽?”
“電視票?”
“對。不過現在市裏百貨大樓沒貨,得等有貨了才能買。放心,錢我已經準備好。一等到貨我們立馬就去買。”
“天哪,我真的是在做夢吧?”
“嗯,我看是。”
外公外婆望着外孫也是一臉驚訝。居然賺這麽多錢。一千多啊只是三分之一。這一年除去所以成本,也是大賺特賺。
暑假結束,開學前夕。童語給林返留言讓他帶錢去趟市裏,看看電視機有影兒沒影兒。
可以和表姐表哥逛逛市百貨大樓。
林返早起提出這個建議,得到舅舅舅媽和外公他們的一致支持。如今縣城到市裏一天三趟發車,早起走的話晚上趕上車能回來。
“去吧,馬上開學了,看看有啥需要買的。”
二舅掏出錢來給大閨女:“裝好了,有需要的就買。”
吳國兵着急的喊:“爸,那我的呢?”
“都我拿着,你需要什麽跟我申請。”
“姐,還是我跟你分開拿。聽說車上有小偷,咱別把雞蛋放一個籃子裏。”
“對,分開放。”二舅媽說着就去拿針線。“給你們縫內兜,把錢裝內褲裏頭。”
幾個孩子都縫了內兜,每人身上都裝了錢。林返兜裏裝了四張大團結,背着的包裏還有一沓。那個人讓他買電視,錢不帶夠怎麽買。
二舅送他們到村外的公路上,等了一個小時後坐上了縣城到市裏的班車。車上人很多,只餘一個空位。幾個男孩子一致讓吳國萍坐。
唯一的女孩子被弟弟們關照,吳國萍坐下後把小弟弟抱到腿上。車子在搖搖晃晃中朝着目的地進發,一個多小時後下車。許多暈車的蹲在路邊幹嘔,吳國萍趕快拉着弟弟們出了車站。
“先去看有沒有電視。”
“好。”
百貨大樓一進去,許多人在排隊。一打聽居然是今天新來一批電視,所以有票的全擠在這裏。
“排隊,趕快排隊。”
姊妹四個全擠着排隊,隊伍裏一男人開口調侃。“小屁孩湊什麽熱鬧,以為這是賣糖人呢。”
“你管呢,我們愛排跟你沒關系。”
新到一百臺電視機,眼看一臺一臺減少,吳國萍心焦的不住氣越過人群朝前瞅摸。一定要有啊,一定要有。心裏想着嘴上念叨了出來。前頭的男人嘲諷的眼神大家根本沒當回事,等他買的時候正好最後一臺。吳國萍聽聞瞬間洩氣。
完了,沒了。
“同志,你這差二十一塊九毛錢啊!”
售貨員仔細清點他那一堆人民幣,完事後給了這麽個答案。男人聞聲立馬急了,伸手去清點自己帶的錢。
“怎麽可能,我清楚記得帶的是四百八十九塊,怎麽可能少了呢?”
“這是十二寸的昆侖電視,不是十寸的。價格是五百一十一塊。”
“那、那我是少二十二塊啊,不是二十一塊九。”
“不管少多少吧,反正你這錢不夠。同志,請你讓一下,讓下一個來。”
售貨員這麽說,身後的吳國萍也急的推他一下。“請讓一下,該我們買了。”
積攢了許久的錢不夠買電視,男人火氣上湧,回頭沒好氣的怼:“讓什麽讓,你們小屁孩有錢買電視嗎?”
“有錢沒錢你讓開就知道了。”
“趕緊讓開。要買你就拿錢,不買就走開等下回買十寸的。”
身後還有幾個,此時也焦急的等着。心想前頭吳國萍他們若是沒錢或者沒票,那不就能輪到自己了嘛。
男人被說的怏怏的收起自己的袋子推到一旁,他站在旁邊等着看吳國萍幾個小孩的笑話。
“給,這是票,這是五百二十塊。”
女孩拿出票,她身旁的林返拿出準備好的錢。幾個孩子利索的買了電視,那出手的闊綽程度,看傻一衆排隊的大人。
“居然真的有啊!”
“這家人真放心,居然讓孩子出來買這麽大的東西。”
“是夠心大的。”
在大家的羨慕聲中,姊妹幾個買了夢寐以求的電視機。吳國萍建議立馬回家,林返看看時間提議自己看着電視機,讓他們去買需要的東西。
“凡凡,你要什麽啊,姐姐給你買回來。”爸爸給的錢不少,得照顧好小表弟。
“我不用,姐姐你們抓緊時間,一個小時後我們返回,不然就趕不上汽車了。”
“行,我盡快。”
姊妹幾個直奔目标,半小時後原地集合。吳國萍買了自己喜歡的毛線,想要織同色的毛衣和圍巾。吳國兵提着一盒桃酥兩瓶罐頭,看來吃貨無疑了。最小的吳國星樂呵呵的拿着自己心愛的小火車。
吳國萍白這倆貨一眼,将右手的袋子給了表弟。“彩色鉛筆,你不是在學畫嘛。二十四色的,聽說是最新出的,很好用。”
“謝謝姐姐。”
“跟姐姐還客氣啥。走吧,把東西放電視機上,咱們擡着去車站。”
小夥伴們好厲害,被猜到劇情的我今天給大家發紅包。記得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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