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二舅承包了桑樹地,童語開始着手調查真絲市場。千禧年過後,國內真絲市場發展非常好。如果那邊無法脫手,她就計劃帶到這邊來賣。兩邊差價一倒,又是盆滿缽滿。
“開放了,如果生意想長久做下去最好是開拓那邊的市場。時空差價,作為萬不得已時使用。”
童語知道,自己一次拿不了多少。二舅生意想長久,必然得開拓出自己的銷售渠道。所以她做了兩手準備,反正絕不會如他們擔心的那樣砸在手裏。
二十九了,她過去的時候再次攜帶了斤半豬肉。每次一斤多,加上今天的已經有十八斤。終于放開了,今年過年一定要讓大家好好吃頓肉。
“外婆,給你肉。”
“我的祖宗啊,這都多少肉了。”外婆在廚房接過她手裏的肉,臉上又驚又喜。“以前過年頂多一斤多,今年這都多出十多倍了。”
“炖肉,剁餃子餡,多放肉。”
“好,多放肉。”
肉票沒有,想買都沒地買去。他家也就是凡凡了,出去瞧瞧誰家能有這麽多肉吃。老太太高興的将之前凍着的也都拿出來消。
晚上将它切片,砂鍋炒了糖色後将肉下鍋。然後開炖,頓時滿院子都是炖肉的香味。
吳國萍饞的放下筆跑來廚房,恨不能現在就咬幾口。“奶,你在哪兒弄來這麽多肉?”
“有的吃就行,問那多幹啥?”
“我就随便問問。”女孩笑着,身後同樣被饞來的吳國兵吳國星跟着傻笑,跟姐姐一樣好想嘗嘗肉味。
“都寫作業去,等一下用肉湯給你們煮紅薯粉,放點兒曬幹的香菜、菠菜。”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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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奶,我作業早寫完了。”
孩子們一個個開心的等着肉湯煮粉兒,二舅媽在一旁樂的合不攏嘴。自從分家,日子過的是真舒心。不用跟妯娌一個鍋裏攪稀稠,婆婆當家物資比旁人家豐富的不是一星半點。她都不知道婆婆哪兒那麽大本事,弄來那麽多稀罕東西。
晚上吃了炖肉粉條,大人孩子全滿足的直砸吧嘴。太香了,不到年初一呢,已經吃到這麽香的飯。童語望着眼前香噴噴的粉兒,小聲的跟外婆提意見。
“我能明天再吃嗎?”
“為啥啊?”有好吃的都等明天一早?你這孩子這是什麽癖好?沒等童語回答,老太摸摸他腦袋:“吃吧,明早外婆再給你做一頓。”
這要不是你,我們哪能吃到這些。老二一家都是寬和明白人,以前她也會給林返開小竈,二舅一家看沒看到都從沒提過這茬。
“那好,明早再煮一碗。”
“行,再煮一碗。”
林返有的吃了,童語這才放心的低頭吃。外婆炖的肉和她媽媽做的肉不是一個味兒,其實她也想嘗嘗。
晚上給林發留言:過年了,你有什麽想要的嗎?一年最後一天還趕得及給你帶來。
翌日林返起床,習慣性的先去看留言本。坐在床上自己傻樂一陣,拿起筆寫道:可以的話,幫我帶初二數學資料。
寫完起床穿衣洗漱,他都能想到對方會說什麽。小孩子家家的這麽着急讀書幹嘛,拔苗助長對身體不好。
“凡凡,啥事那麽開心?”
想着他唇角就不自覺的上翹,林返被外婆問的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的笑回:“沒什麽。”
老太笑笑搖頭,進屋給他煮豬肉紅薯粉。“你這孩子就是奇怪,每次有啥好吃的都要留到第二天清晨。咋,早晨吃飯更香?”
林返害羞的笑笑,心裏一股暖流湧動。坐到桌前吃着豬肉粉兒,心裏忍不住又開始想對方到底幾歲,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
外公外婆說他會撒嬌,很活潑。國萍姐姐說他很大方,有時候傻乎乎的,什麽東西都可以給人。國兵表哥說他矯情,不許人随便碰自己的東西。國星表弟說他很奇怪,老是說些聽不懂的東西。
活潑、說明他家世好,生活在溫暖有愛的環境。大方、家境優渥,什麽都不缺,所以不把物品當回事。矯情,那是因為有秘密,所以不讓你動。國兵表哥這話是說他倆的。
男孩吃着粉兒,在心裏描畫他的模樣。“陽光少年。”
“凡凡你說啥?”
“沒,我沒說啥。”
一不小心出了聲,林返趕快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吃粉兒。豬肉,他費了十多天的時間帶來這麽多肉,是想讓大家過個豐裕的年。他不止給他帶來了毛衣襯衫,也同樣惦記着家人所需。
自己不是獨一無二的?心裏忽然有些酸酸的,随即林返在心裏罵自己一句小心眼。
年初一,起早穿上了他除夕準備的衣服,十多歲的少年照照鏡子,清潤的眼眸裏是星星點點的暖陽。
白襯衫外藍色馬甲,下身依舊是黑褲子。看起來跟平時裝扮很像,其實并不一樣。這件馬甲領口用白線勾勒,胸前多了兩條白線和數字圖案。跟之前的不是一個款。
白襯衫很難洗。
想起之前他跟他抱怨,對方呵呵笑,之後每晚過來都會把衣服洗淨。
你穿白色很好看,幹淨陽光。
好吧,為了他的喜好,他勉為其難日常活動小心些,盡量不把衣服弄髒。
沒披棉襖,就這麽跑出去進了外婆居住的屋子。老太太看他滿臉笑,一大早心情好的不得了。
“凡凡咋跟國兵一般高了。他可比國兵小兩歲呢。”
吳國兵剛從裏間出來,倆人正好站在一起。老太太一說,老漢也注意到了。點頭同意這觀點。吳國兵轉頭瞧瞧表弟,随後無奈翻個白眼。
這小子這麽着急是幹啥?明明比我小兩歲,如今跟我同班成同學。我們之前還說來個小不點,如今好個子也要趕上了。我在班裏就不矮,你這個子已經超過許多同學。
這話吳國兵就是想想,最後出口的只有四個字。“快步如飛。”
林返笑笑沒吭聲,給外公外婆拜年後坐在了炕上。他一直在吃對方帶來的高鈣奶片,他說那個是補充營養長個的。如今果然超過了同齡人。
他倆沒上公社初中,而是選擇了縣初中。入學好長時間了,大家都以為這小子是城裏人。那穿衣,簡直比城裏人都更有品。
“凡凡,你這衣裳哪兒來的?我之前就一直想問你,你這馬甲織的是真好看。比我們班最牛的李峰都好看。”吳國萍進來問。
“你想要讓舅媽照着給你織一件。”
“我媽說這樣織太費工夫,而且這顏色我穿不好看。得你這樣斯斯文文的模樣才配。”
想起媽媽說這話時望着她嫌棄的表情,大大咧咧的吳國萍頓時嘆氣。媽媽說表弟長的越來越像他爸爸。他爸爸就是這麽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樣,搭配姑姑漂亮的外貌,倆人生出的孩子果然精細的很。
“你喜歡這件給你吧?”
林返提議把衣服給表姐。他知道那個人很大方,不會在乎一件衣服。之前也多次說過無論是錢還是物品都由他自由處置。
“算了,坎肩就不要了。明年讓我媽照着你的襯衫給我做一件兒。的确良的,挺闊好看。”說完女孩笑笑:“你要嗎,讓我媽都給咱們做。”
“不用了,我的襯衫做的大,如今都能穿呢。”實際是那個人經常性給他帶襯衫,櫃子裏白襯衫好多件兒。
“凡凡哥哥,你穿襯衫胳膊不冷嗎?”吳國星出來,小家夥穿着薄棉襖,比他這看着臃腫的多。
林返挽起襯衫袖子給他看。“裏頭穿了白秋衣,很暖和的。”
“哦。”
“別廢話了,都去廚房幫忙包餃子,不然媽媽一個人得包到什麽時候去?”
“好,來了。”
幾個孩子挽起袖子幫忙,二舅媽壓力頓減。女人笑笑把另一個圍裙給林返,讓他系到腰間。
“媽,為什麽只給表弟系圍裙?”
“凡凡今兒這件坎肩太不耐髒,得護着點兒,不然他明天又得洗衣裳。”
“哈哈……凡凡比女孩子都耐心,身上的淺色衣服永遠打理的幹幹淨淨。”
“是你自己大大咧咧不像個女孩子。”
“好吧,你就只當生了仨兒子。”
閑聊着包餃子,等早飯吃過後,老大老三兩家也都過來給二老拜年。吳愛花今年也上學了,望着人怯生生的。
“爺爺奶奶過年好。”
“哎,過年好。”老太太拿出五毛錢。“給愛花壓歲錢,收好了啊。”
“嗯。”
老三媳婦看婆婆今年居然給五毛壓歲錢,心裏又開始反酸。老二家走的什麽狗屎運,這些年說是還債,可這日子依舊吃喝不愁。孩子們上學穿的也都整整齊齊體體面面。
沒一陣,同村的親朋本家也都來給老兩口拜年,老三兩口子就進了裏間——吳國星的卧室。
“自己住一間,有床有書桌。跟那城裏人似的。”
老三媳婦又開始酸,老三笑笑不屑的開口:“別羨慕。今年二哥承包了二十畝桑樹。你瞧着吧,到時候保管賠的他褲子都得當掉。這房子估計賣了才能還債。”
“蠶廠都搬走了,而且也沒說要社員養蠶。他這時候居然承包了桑樹地,還要買蠶種養嗎?”
“可不。我就說他腦袋被門夾了。你看着吧,到年底有他哭的時候。”
想想老二倒黴,老三媳婦忍不住的笑出聲兒來。他們家今年有差不多八畝地,年底保管有白面小米。到時候老二家窮的揭不開鍋……
哈哈哈、想想就解氣,想想就開心。
不止是吳家老大老三,其實滿村子的人都在等着看吳老二的笑話。蠶繭沒賣處,你居然花錢承包桑樹養蠶。我們等着你在大隊黨支部哭。
村裏的風言風語吳老二自然也聽到了,過年到岳父家拜年,聽聞此事的媳婦娘家人也把他們數落了一頓。說的無非依舊是那些,蠶繭得賣了錢才是收入,如今沒地賣,你咋就敢幹?
“已經承包了,大家就別說這些了。”二舅硬着頭皮開口“二十畝少了少了也夠養二十張蠶種的。一張蠶得一到倆人,還得需要足夠的地方。我這回來就是問問你們,願不願意幫忙養。我提供蠶種和桑葉,你們養一個月給三十塊錢。以後要是抽絲的話再另算。”
剛改革開放,雇傭人算是剝削階級了。人們觀念沒轉變過來,這也是人們不敢幹的一個大緣故。
二舅在童語的提醒下也沒敢找旁人,而是先選擇了自家親戚。萬一被人挑刺,也能往親戚幫忙上扯。反正給錢沒給錢旁人也不知道,沒有金錢交易就不算雇傭,不算剝削。
“這……”他說完後幾個大舅哥,還有幾家表親都開始認真考慮。蠶的養殖周期為一個月,頂多三十五天。開春兩口子抽時間養一季掙三十,這事情其實能幹。
“我們幹。”二舅媽表妹兩口子率先應承。“不過咱醜話說在頭裏。這工錢是養完就給,還是年底給?還有抽絲,你們如果要抽絲的話我就跟我婆婆合力幹這個事兒。這一張蠶繭抽絲給多少錢?生絲還是熟絲?”
之前都幫着大隊幹過,對這些活兒挺熟悉。她這麽一問,二舅開口解釋:“養蠶的錢秋後結算,養成後先給三分之一。至于抽絲,我打算去買一套抽絲的機器。到時候看情況再定。”
“行,那我報兩張。開春買了蠶種我去你家拿。”女人笑笑:“姐夫你盡管放心。我跟我婆婆都會養蠶,保證給你養好。”
“我知道。你們家離我那桑樹地差不多有二三裏,距離不算遠正好能幹這活兒。”
“我也養一張。”另一個表姐也開口了。蠶種桑葉都有人提供,到時候真要賣不出她頂多賠一個月時間,這風險不大、能幹。
有人起了頭,很快十多張出去了。下午的時候,聽聞消息又來了幾家,将剩下的也都包了出去。
這時期的人們觀念:力氣是奴才,使了再回來。沒有本錢的事情,大家都挺願意幹。因為賠了最多就是白幹一個月而已。
童語晚上聽聞了這消息,驚訝了好一陣。後世的人們對于這種眼看要賠的事兒,那可是力氣都不願白費的。她還想着先給人家一半的錢,沒成想一分不用,已經找到人幹這事兒。
“這是八百塊,二舅你趁現在不用下地趕緊去趟南方。把抽絲機和蠶種買回來。”說完瞅一眼二舅媽補充道:“讓二舅媽跟你一起去,不然怕你帶不了這麽多東西。”
“還是我跟他去一趟。”
老漢不放心,這一次又是這麽多錢拿出去,他心裏是一點兒底都沒有。這些年外孫靠着那奇異的能力積攢了錢,他們要是給他賠了,那心都得疼死。
“也行,讓外公陪你去。”
吳家父子開了介紹信,懷揣上千巨款南下杭州。外婆生怕遇到小偷,把這爺倆內衣內褲上縫了許多的口袋。力求不被一網打盡。
春寒料峭,外頭裹着棉衣。爺倆為了不被人惦記,特意穿着打補丁的舊衣裳。一路順利到達目的地,将蠶種和機器安安穩穩帶回了村裏。
村裏剛通電,有些寬裕的忙着買收音機、臺燈。這爺倆居然帶回來兩臺抽絲機,委實讓村民們笑話了一通。
吳家父子完全不為所動,一心擺弄機器。這回出門可算見了世面,而且也給自己的生絲找到了出路。按照如今這個價,這回肯定大賺一筆。
嗯,當大家剛沉浸在有了田地可以種麥子吃白面的喜悅中,這父子倆已經站在了另一個高度。
心裏有了目标,日子過的飛快。随着天氣轉暖,收拾好田地後先将種子下了地。緊接着外家親戚來将蠶種拿走,等桑葉長出,黑乎乎小螞蟻一樣的蠶寶寶幼蟲也鑽出了卵殼。
二舅媽這裏只留了一張蠶種,童語初次見到時頗為新奇。養蠶需要适宜的溫度濕度,北方天氣幼蟲期得放在廚房這種暖和的地方。隔一段時間将水灑在地上增加濕度,讓蠶寶寶更加健康成長。
方圓幾十裏,就他們家養了蠶。所以也不怕外人來偷桑葉。畢竟這玩意除了喂蠶也沒別的用處。
随着蠶寶寶一天天長大,在第三次蛻皮蘇醒後,二舅媽将它們移到樓上喂養。葉片也不用切了,一個個的扔給它就行。
“嘩嘩嘩、”蠶姑娘吃桑葉的動靜猶如下雨,童語在樓上稀奇的看了一陣,轉身下樓去背書。
這段時間她來回攜帶了幾十塊對表,一次性的全部給了支書媳婦。二舅既然聯系到了銷售渠道,她就不插手生絲銷售了。馬上要高考,她得抓緊時間複習。
“凡凡,這回可壞了,這可咋辦啊?”
一篇《逍遙游》剛背完,二舅急三火四的大喊。童語回頭,只見他和外公一個臉色灰白,一個驚慌失措。
“別急,什麽事坐下說。”
吳家父子在床上坐下,外公長長嘆口氣後開口:“南邊寫信來說不要咱們的生絲了。”
“為什麽啊?”
“說怕咱們的品質跟杭州的沒法比,他們還是要蘇杭的。”
“哼、”童語冷哼一聲,覺得這些人真搞笑。他們這是屬于中原,氣候溫潤跟南方不差多少好不。又不是長城以北,氣候幹燥。蠶絲品質不好。
“沒事。你們盡管養蠶抽絲,銷售的事兒交給我。”
“凡凡,你真有辦法啊?”
“真有。你們盡管放心。”
外孫這麽說,吳家父子頓時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裏。這回養蠶全是凡凡的啓動資金,他們是生怕把孩子多年積蓄給打了水漂。
半個月後,蠶姑娘開始吐絲接繭。根據親戚們的回饋信息,今年的蠶養的非常好,死傷的很少,可以忽略不計。
等看着大家一筐筐的往蠶繭運來吳老二家,吃瓜群衆又開始嗑着瓜子說閑話。
“老吳家這回可是出血本了,這麽多的蠶繭爛手裏,吳老二得哭死。”
“哭死?我看得上吊。這投資趕上他這房子了,砸手裏回不了本,看他怎麽收場。”
村民們幸災樂禍,對吳老二新房子的羨慕在這一刻轉化為恨。仇富,國人普遍心理。你得上升到一個他們夠不着的高度,這些人才會流着口水仰望你。再不敢說酸話,因為自認沒資格。
“一個個鹹吃蘿蔔淡操心,賺了賠了跟你們有一毛錢關系嗎?一個個站那說酸話。”
二舅媽娘家嫂子聽不慣,出來忍不住開口怼人。他們不是一個村子的,連見面情都不用管,你們幸災樂禍胡說八道,姑奶奶就敢罵你。
“哎,你這女人咋說話的?那吳老二要是賠了,你幫忙養蠶可一分好處都得不了。我們這是替你們這些幫忙的人着急,你知不知道個好賴?”
“免了。”娘家嫂子冷哼一聲。“賠了賺了的都是我們的事兒,跟你們沒關系。一個個閉上你們的臭嘴,不然別怪我給你潑糞。喜歡臭,姑奶奶讓你們臭個夠。”
“你這女人……”
“你敢?”
“你們看我敢不敢。”娘家嫂子指着他們,咬牙切齒:“再敢說讓我聽見,你們就等着潑糞侍候。反正都長了張臭嘴,吃大糞正合适。”
“你……”
一幫幸災樂禍閑磕牙的幹生氣沒招,起身離開了吳老二的院門口。想笑話人還是找個合适的地方,萬一在人家大門口真的被潑糞,那可丢臉丢大了。
娘家嫂子将人趕走,進屋後對着小姑子也是愁緒滿腹。“她姑姑,這蠶繭真能賣出去吧?我們這點兒工錢是其次,可要賣不出的話你們這回可賠吐血啊。”
二舅媽在挨家給過稱,看一下誰家養的好。聞言回頭笑呵呵的:“放心,不會賠了的。對了,嫂子你跟表妹過幾天來給我幫忙抽絲吧,一天一塊錢。”
看大家有些猶豫,二舅開口:“養蠶的錢等一下就給你們結算。抽絲的錢十天一結。”
“姐夫,你說真的?”表妹跟她婆婆都是養蠶抽絲的好手,甚至她婆婆繡花也十分厲害。這活兒若是真能給結算了錢,她們絕對搶着幹。
“真的。大家幫忙把蠶繭給我往樓上抗,都弄好了我給結算。”
這麽一說,親戚們立馬你一袋我一袋往樓上送那些已經過了稱的蠶繭。很快地上被騰空,大家或站或坐等着結算。
童語又給了二舅幾百塊,怕的就是大家對他們失去信心之後不幫忙。二舅将一份份養蠶錢交給大家,拿到現錢的人頓時喜笑顏開。
抽空賺了幾十塊,這回可以給家裏添點兒布料什麽的了。表妹當即表示抽絲的時候叫她,她來幹。
“姐夫,秋蠶還養的話給我定兩張啊。我們這回養的不賴吧,我跟我婆婆技術很好的。咱都實在親戚,你放心我們肯定盡心盡力。”
“好,給你留兩張。”
家裏忙着收繭抽絲,童語為林返住校的事兒又開始煩惱。天熱了,一幫小後生們晚上越來越不講究。學校裏沒澡堂,這些家夥端着水居然在寝室裏洗。有些還穿一條內褲,有些居然脫光。
“我要長針眼了。”
心裏別扭嘴上還啥都沒法說,她只能盡量在教室裏自習,覺得大家都洗完了才回寝室。
“林返又在自習呢,你也太用功了吧?”
“哎,林返你身上有汗味了,趕快去洗洗。”
夏天了,體育課出汗太多。童語擡起胳膊聞聞,傻笑一下跟倆同學道:“等一下,等我寫完這段就去洗。”
“好,那麽先走不等你了啊。”
“快走,快走。”
在教室裏複習到十點半,她去打了涼水又将暖壺裏的熱水摻一些進去。端着盆往學習西面的小樹林走。
“哎,你們說林返什麽毛病,洗澡非跑到小樹林去?”
“誰知道呢,也許人家條件好,不習慣當衆洗澡吧?”
“有可能。”
小樹林裏穿着大褲衩洗澡,童語這麽多年已經習慣不覺得尴尬。“長此以往,我估計都有性別認知障礙了。”
自嘲的說一句,她擰幹毛巾倒掉水。将籃球背心套上,端着盆回寝室睡覺。被窩裏翻開留言本,問了句:
跳級考初三,你幹嘛要這麽拼命?
林返習慣性五點起床,永遠都是寝室第一個。打開留言本,思考了一天後認真回他。
我想盡快獨立。
童語看到呵呵一笑,将留言本收起坐直身子認真聽課。傍晚在上自習,老師居然臨陣磨槍的給同學講課。
數學,林返的強項。她的弱項。
“林返,這道題你來回答一下。”
媽媽呀,居然被提問了。童語被老師突如其來的話語驚的手裏的筆都掉了地,站起來認真看黑板上的題。
初一的數學,其實她還不至于不會。這麽緊張主要是生怕林返一世英名毀于她手。上個月他剛剛在全市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上得了第一,今兒要是粗心做錯了這道附加題,她可拿什麽臉面對林返。
“它的截法有兩種,若十八厘米與二十四厘米相對應時……”
順利解出數學題,童語坐下的時候發現自己腿都在抖。媽媽呀,她自己上課回答問題都沒這麽緊張過。
數學老師講完,語文老師過來要求他們自習寫一篇抒情文。童語長長出口氣,終于輪到了她的強項。
拿出作文本,三下五除二寫六百字出來。完事後,她躲在教室一角默默複習自己的課本。今天的留言給林返寫了仨字。
好驚險。
林返看到皺着眉頭想想,然後從同學口中得知他昨晚被老師提問了。好稀奇啊,平時數學老師根本不提問他的。等看到那道題他明白了,大概老師怕同學們都不會,所以叫他起來回答。
你都高中了,初中的數學有什麽好驚險的。穩穩當當回答了就好啊。
你這……我感受到來自學霸的鄙視。
什麽意思啊?
怕砸了你的招牌。
哈哈、沒關系了。不想答就別答,讓老師第二天找我問。
你說的。下回我可不回答了。
嗯,我說的。
看着留言本童語好笑的嘆氣。還是加強數學吧,真被叫起來卻回答不出也太給他丢人。
家裏忙着抽絲的時候,童語參加了高考。有林返這裏的時間,和他那麽大沖勁兒激勵,她也順利考上北都大學。
“耶、這回有時間放心帶生絲了。”
暑假裏,林返通過了跳級考試。下半年升入初三,比表哥吳國兵還高一級。一大早摘黃瓜的吳國萍看到他們出來,回頭調侃一句。
“凡凡,你是不是計劃明年追上我?你說說你,小小年紀到底在急什麽,一級一級往上跳。平時除了學習就是學習,都快成書呆子了。”
林返蹲在菜地旁刷牙,刷完了才回她。“小學初中還能努力跳級,高中聽說非常難。我打算好好學,學紮實點兒。”
“你呀、其實不用那麽急。學習嘛慢慢來就行。”
“凡凡……”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林返回頭時一下子臉色煞白。牆角處的女人他期盼了多久,如今早已将她忘卻的時候她出現了。
吳國萍回頭,看表弟不吭聲,她趕快出言化解尴尬。“姑姑,您回來了。快進屋吧,爺爺奶奶都很想你。”
女人站在原地,眼睛直直望着自己兒子。幾年沒見,孩子長高了太多,清秀的小臉越發像那個男人。斯文俊秀,當年讓她心動不已。就連他身上的衣服也跟那男人很像——白T,黑褲子。
“凡凡……咋,這麽大孩子了連自己媽都不認識嗎?”
林返站在那裏,腦子一片空白。在最初的震驚後,暗暗吐出一口濁氣。拿着盆率先往裏走。
“進來吧,外公外婆很想你的。”
任性離開将兒子扔給父母兄嫂的女人回來了,屋內老太太摟着女兒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二舅媽想想每天的早飯,默默的去廚房重新舀了白面。“萍萍,去給媽拿幾個雞蛋,菜園子摘幾個西紅柿。”
“嗯。媽,給我姑姑做西紅柿雞蛋面啊?”
“對。新收的夏糧,讓你姑姑嘗嘗。”
堂屋裏,老兩口跟閨女細訴別來之情。得知她嫁人後又生了一個男孩,老太太長嘆一聲。
“雖說男人殘疾,可他只要對你好也行。何況,因為這個你還得了一份兒工作。行啊,好好過吧。”
“嗯、他人很好的。對我們母子都很好。”
“小家夥呢,咋不帶回來給我們瞧瞧?”
“他……他肚子不舒服,所以就沒帶。”
女人說話遮遮掩掩,好像有什麽隐瞞。跟母親說着話,不住氣的回頭瞧一旁的林返。老太太發現了,趕快伸手招呼外孫過來。
“你媽回來了,咋不知道叫人?”
說完看林返依舊不開口,老太太只好說話化解這母子之間的尴尬。“凡凡學習可好了。小學跳級,初中又跳級,下半年已經要上初三了。三月的時候還得了全市數學第一。”
“是嘛。”女人望着兒子表情莫測,接着小聲呢喃:“跟他爸爸一樣,他爸爸就很聰明。”
看閨女好似很渴望,老太太伸手推推外孫:“叫媽媽,快,凡凡最乖的啊!”
“……早飯好了,我去給你們端飯。”
男孩轉身走了,他媽低頭抹抹眼睛。“跟他爸一樣,那麽愛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