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死沉浮
生死沉浮
顯昌十年五月的錦安城,并不太平。
慕容将軍的獨孫慕容真被人割了頭,刺客被抓住後關進了大牢,可慕容将軍還沒來得及回府,光天化日之下,一行黑衣人闖入大牢,劫走了刺客。多方查探之下始終無果,于是這慕容真刺殺一案便成了懸案。
懸案自然是敷衍的說辭,整個錦安城甚至整個天下都在下着這樣一個論斷——殺慕容真者,裴玉也!
原先裴氏與慕容氏的紛争都是藏着掖着的話題,可一息之間,矛盾昭然天下,上位者的矛盾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衆說紛纭,叽叽喳喳。
平頭老百姓都在等待着又一波動亂襲來,心情是又擔憂又期待,他們聚在一起回憶着十年前的皇城驚變夜,帶着恐慌與驚奇,但這并不妨礙他們閑聊完之後又安然入睡——于他們來說,這國家姓裴還是姓慕容,都跟他們沒多少關系。當然,其中還有一些未能安然入睡的,這些人與家人連夜商談,然後收拾行囊,趁着尚未變天,趕緊離開錦安城到別處投奔親友去了。
還有一些人在蠢蠢欲動,争亂是再所難免的,他們所要做的,是在這場争亂中獲取最大的利益,而想獲得最大利益,自然是要高瞻遠矚擇好隊伍。可是現在兩邊都保持靜默,這個生死抉擇實在是難以下定!
延國将亂,底下沸騰一片,一如滾開的水,然而主導這場動蕩的兩個人都極其詭異的保持了靜默。
慕容擎得知長孫被刺殺而死後,一拳頭砸倒了一面牆,而後殺氣騰騰的連夜趕回了錦安城。當他看到慕容真屍首分離的慘狀,痛呼“裴玉小兒,老夫定要将你千刀萬剮!”又得知刺客被劫走,暴怒,“咔嚓”一下,就把牢頭擰斷了脖子,而後大開殺戒,将所有“廢物” 統統砍死,讓他們給慕容真陪葬!
只是,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下令立即誅殺裴氏時,他卻攥緊了拳頭,坐下了。然後,一直靜默!
然而他的眼裏始終充斥着嗜人的血,他的腦海裏也只存下一個念頭——他要将裴氏小兒給他的真兒陪葬!他要天底下所有姓裴的統統給他的真兒陪葬!
慕容擎抑下盛怒按兵不動,這讓裴玉有些吃驚,此人老奸巨滑,不得不當心,故而他命顏翡四下查探!
顏翡不辱使命,果然在一派平靜之下窺到了洶湧澎湃的暗流!
“據探子回報,慕容擎這幾日雖然一直待在府中守着慕容真的屍首,但卻命手下四處活動,城中勢力皆被集結,并且還調了鄰邊的駐守軍隊,估計再過幾日就會有大動作了!”
裴玉手指叩擊玉石桌案,抑制住內心的顫動。慕容擎只怕是真瘋了,要傾盡全力與他拼了!
裴玉很快否定了這個念想,如若慕容擎只想讓他死,聞得死訊之後便會殺進宮,如今他按捺不動只集結勢力——這是要翻天的陣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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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已預料到,但當真相逼來,裴玉還是腳底發寒!
“他瘋了!真瘋了!”裴玉咬着牙,想起了什麽,又道,“已經斷子絕孫了,難道連獨女都不顧了?!”
三日前得知慕容真被刺殺,裴玉命人軟禁了慕容燕——慕容真一死,慕容擎必然把帳算在裴玉身上,那麽控制住慕容燕,也好在将來讓慕容擎投鼠忌器。
誰知這慕容燕也早早聽得風聲,搶先着率着心腹欲逼宮,惹出了一番大亂子。最終死了好多人才将這瘋女人制住。将她軟禁在鳳栖宮後也是整日謾罵詛咒,毫無半點國母風範,裴玉忍不可忍,給她賜了啞藥,這才換回了安寧!
當然,這些事已被緊緊封鎖住了,世人毫不知情,連那慕容擎,只怕也僅查出了自家女兒被囚禁了!
聞得慕容燕這個名字,顏翡皺了皺眉,是極厭惡的樣子。他對裴玉的女人從來厭惡,而對這個女人更是厭惡到了骨子裏!
遠甚于白沉歡!
裴玉那邊又開始自言自語,“慕容擎是要玉石俱焚了!慕容燕一介女流,再無生養能力,雖姓慕容,只怕在老賊眼裏也是個廢物!就算慕容燕還能生養,生出來的子嗣也總歸是外姓!他這是要棄子了!”
真是狠啊!
眼鋒一轉,裴玉又道:“不能再讓他拖時間!時間一久,于我們不利!”
話剛說完又覺失言,倘若慕容擎此刻掀起動亂,只怕對他們也是不利!
力量,至始至終懸殊!
裴玉皺緊了眉:“那些人如何了?”
顏翡斟酌了下,回禀道:“屬下已傳下信去,安插在慕容擎身邊的釘子,到時候一亂會伺機反水,讓他們先亂陣腳。隐匿在各處的這些年您培植的勢力,到時候也會各自作出反應。一些忠于皇朝的大臣将領,如今雖是紋絲不動,但到關鍵時刻,也會打起勤王的旗幟……只是在軍隊方面,這些年慕容擎嚴加控制,我們的人只能染指一小塊……”
裴玉仔細着聽着顏翡的彙報,在心裏暗暗作出了分析。顏翡說話間底氣不足,是因為他只知道他掌控着的這些勢力,還有更大的一部分勢力,他是不知道的!
暗影那邊,已煽動了民間的勢力,那些人雖散,凝聚起來卻不可小觑,并且他們之中有着難以比拟的好處——他們都被慕容氏盤剝殘害過,與慕容擎有着深仇大恨,而且都是家底極厚的人,這樣,引其恨,誘其利,這些人便化身為一把利刃!
而在顏翡口中難以染指的軍隊,也在暗影的挑撥離間恩威并施之下,被挖掘出了一條路。只是這些人,是惟利是圖的,必須要看到足夠的利益,才願意動起手上的兵器,否則,他們只會閉上雙眼,靜觀其變!
裴玉愈發頭疼,看上去手上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籌碼,但實際上,還是充滿變數。
顏翡見他一臉煩惱,心裏一些話便藏不住了,“主上,屬下已對劍廬傳達您的意思,現任掌門并非清心寡欲之徒,口風已有松動,如若再交出那遺孤,只怕會為我們所用……”
說完小心的瞥了裴玉一眼,“太子遺孤”四個字,始終是他心頭上的刺。
然而裴玉面色未變,只是眯了眯雙眼,“朕如何不明白……”
把太子遺孤交出,不但劍廬為我所用,還有很大一部分隐藏着的太子黨中立黨也會偏轉立場,到時乾坤逆轉,如何不能殺了那慕容老賊!只是,想着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
他也想抛出太子遺孤,可是白沉歡閉口不提,他便無計可施!
想着白沉歡,裴玉又有些心煩意亂。
顏翡見裴玉未曾順着他的話說出“太子遺孤”的打算,便知道裴玉對白沉歡還是存了仁慈,按他想,殺了白家父子﹑逼得白沉歡再不能安穩才是當務之急,他倒不信白沉歡真能不顧他白家的死活!
顏翡一直覺得,白沉歡如今有着反客為主的嫌疑,便是因着裴玉婦人之仁的緣故!
可是,他又能如何?
顏翡正在失落間,又聽裴玉開口說話了,“管不了那麽多了,若讓慕容擎積聚了覆國之勢,只怕一切都來不及了!你且放出風去,就說,就說太子尚有一子在世,十年前慕容氏欲斬草除根,朕無可奈何,便令明衛白沉歡詐死将其救走!而今,而今白沉歡帶着太子遺孤出現了!朕再無子嗣,便将立其為儲已正我裴氏江山!”
裴玉說完,止不住的劇咳,半晌後嘶啞着嗓子又道:“白沉歡在朕手上,他不說出那孩子下落,但白家父子在朕之手,他也不會與朕作對!如此,劍廬算是穩住了,劍廬一穩住,還有那些人,自然會聞風而動,而慕容擎知曉後,必然亂了陣腳,瘋癫之下草率掀起戰亂!這樣,朕便能将戰局控制在最小範圍內!”
裴玉說得堅決利索,顏翡聽得驚心動魄——主上這是出險招了!
感覺到萬般不妥,卻又尋不出勸說的話,于是這焦急憂慮只能生生按下!
顏翡握緊了拳頭,做好了誓死護主的打算!
而就在書房沉浸在一片肅然之中時,宋喜慌裏慌張的跑進來,臉煞白,氣喘籲籲說不出話來。
裴玉見狀蹙眉冷哼:“何事慌張!”
宋喜骨碌跪地,哭喪着臉道:“陛下,不好了,白掌櫃吐血了,又昏死過去了!”
裴玉聞言,身子一僵,手中茶盞掉下,“啪”的一聲,碎了。
宋喜這輩子都沒做過什麽為難的事,除了這一着——伺候這個傳說中的白沉歡。
倒不是說白七少難伺候,而是太好伺候了!
定點用膳,定時休息,無事之時便是一坐半天,從不給人麻煩。可是正因為這樣,宋喜才覺得為難。
陛下可是吩咐了要好好伺候的,他現在這樣,算好好伺候麽?
這白七少自入了宮,可再未開口說過一句話啊!這臉上,也是從未露過一絲笑容!
宋喜對這白掌櫃還是頗有一些親近的,不管是因着白掌櫃身上那種寵辱不驚的氣度,還是因着陛下對他的格外關照,所以他見着白若來消瘦哀然的樣,便生出了些牽挂。
更何況,另一位只怕也是不好過呀!
那日在面店的小院中,他雖站得遠,該聽的不該聽的,卻還是聽了個完全。他又在裴玉身邊待了七八年了,千心萬苦的從一件披風變成了貼身小棉襖,對裴玉的那點心思早就了如指掌,所以聽着那日的話,便知白掌櫃是誤會裴玉了。而那位主,心高氣傲之下,也是不會多作解釋了,這不,自打白七少進了宮,他都沒來瞅一眼——額不,是在白七少醒着的時候從不來瞅一眼。
唉,自古多情空餘恨啊——這書上說得真有道理。
宋喜一邊心疼白七少,一邊心疼自家主子,真是心疼的有些哀怨,而後再也看不下去了,便尋思着要給兩人排憂解難。
白七少對自家主子有了誤會,自家主子又不願解釋,那他做屬下的,還不得機靈點想法子?所謂君憂臣辱,君辱臣死……
于是乎,宋喜在打了幾遍腹稿,仔細想了幾遍此舉的利弊,發現并無不妥之後,又察言觀色擇了個好時機,開始對白若來說叨。
他說:“您可真是誤會陛下了,當初他下令去尋您的時候我也在場。陛下說要好生尋着,不可魯莽……這可是千真萬确的,您別不信,這些年陛下對您惦記着呢,您也該知道!唉,陛下這些年也苦啊,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去勞煩您。額不,他是真想您了,想着見您了!陛下總嘆氣啊,他這身子不行了,也不知還能不能見他一面……雖說陛下未曾指名道姓,可咱就知道,他念的是您啊!您可知道,陛下建了這藏玉合歡閣是為何,納了個與您極相似的妃子又是為何……唉,陛下是真想煞了您!
要怪就怪那混蛋顏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哼!在着宮裏,我頂不喜歡的就是他,成日冷着個臉,好似欠着他二兩銀子似的!陛下若是寵幸我多些些,他看我的目光便是要吃人似的,真是小肚雞腸,只會嫉妒含恨的婦人!他定是看陛下那般念着您,心生恨意,便下了狠手,好讓您跟陛下生出嫌隙!啧啧啧,這個人啊,真是可惡極了!
陛下得知那混蛋敗了事之後,還降了他的罪,不得進宮,回家思過,哎呀,真是丢死人了!
您看看,陛下為了您,可是連左膀右臂都不顧的!雖說我不願承認,但顏翡那小子在陛下心中還是有極大分量的!
再說令尊令兄的事,那這裏的誤會真是大了去了!陛下将令尊令兄拘在宮裏,看上去是囚禁,實則是為了報他們周全啊!您可知道,您白家那些事,是慕容擎那老混蛋在栽贓陷害,想要弄垮你們白家,可不是陛下啊!陛下聞訊後,還連夜令人前往江南将令尊令兄押制宮中,說着是嚴家審訊,其實是蒙蔽那慕容老混蛋啊!陛下都是不惜與慕容擎翻臉,也要保住你白家的!
這些事情都是千真萬确,唉,就是陛下不下旨,否則您去瞧一瞧,便能知道是真是假了!
真的,陛下對您是情深似海情比金堅,看得我是感動的涕淚交加……他自個兒都那麽難了,還把您放在心尖尖上,您吶,真不能這麽狠心啊!
您那仆從殺了慕容真,給陛下惹了滔天大禍,這慕容老混蛋都集結了軍隊想要造反了,您可不能不管不顧啊……”
宋喜只覺自己這番話說得無與倫比的精妙,既歌頌了陛下的一往情深,又微含幽怨的責怪了白七少的狠心,在婉轉陳述自己對陛下的忠心以及陛下對自己的青睐的同時,又不遺餘力的将顏閻羅貶斥的一文不值,最最精彩的還要屬最後一句話,啧啧啧,這帶着哭腔帶着不忍帶着絕望最後還揚長了尾音,怎麽着都讓人聽得心酸聽得動容啊!
他就不信這白七少鐵石心腸,能聽個無動于衷!
白若來确實沒能無動于衷,猛得吐出一口血,身子一傾,昏死過去了!
宋喜見狀吓得魂飛魄散——他他他他他把白七少給說死了?!
哎呀媽呀,要死人了!
白若來只覺四周一片黑暗,他整個人在這無邊無盡的黑暗裏浮浮沉沉。身下似乎是河流,又似乎不是。身子很沉,很累,沒法動彈,甚至一根手指都沒法曲起。他不知道這是哪裏,不知道他怎麽了,他想睜開眼,可這眼皮像是被粘住了縫緊了,怎麽都睜不開。他累的厲害,便作罷了。
他真的太累了,周身力氣都被消耗盡了,連喘氣都難了。
漂浮了好一陣,渾渾噩噩的思緒似乎凝聚了一點,白若來動了動腦子,然後想起來,他大概是死了。他現在應該是在幽冥界,他這身子底下,應該就是所謂的黃泉——只是這黃泉又跟傳說中的不太一樣。
死了也好,這輩子,他活得太累了。只是不知道老五在哪裏,會不會在奈何橋上等他一等。
想起了老五,一連串的人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白米已經長大了,在秋素白身邊,應該是安全的,穆雙再惱他怨他,也總不會苛待他。
穆雙……自己這回是真死了,他也該死心了……哎……
只是裴玉……裴玉好像不大好了……怎麽又不大好了?
白若來凝神思索,好一會兒,才想了出來。只是一想出來,宋喜那一堆堆的話便昏天黑地的擠進他的腦海,他艱難的理着,痛苦的理着,理到最後,那顆早已如止水的心掀起了一陣波瀾。
他,誤會裴玉了?
白若來想要好好想一想,可是愈想愈昏沉,最後幹脆不想了。誤會了又能如何了,都是前世的事了。
他跟裴玉糾糾纏纏小半生,如今是得了結果,塵埃落定了。
唉……
白若來想着自己是死了,便不再想,只昏昏沉沉的将自己交付給了這幽冥黑暗。無知無覺,一動不動。
可是突然間,他感覺到了溫暖,是有人環住他的腰,将他抱在了懷裏。
白若來有些反應不及。
而在這時,耳邊又響起了聲音。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帶着悲涼與悵惘。
“沉歡啊!”那個聲音長長的嘆了聲,“折騰了這半輩子,你我都沒個好結果啊!我不過而立之年,你也才是二十有八,卻都把身子折騰成了這樣。怎麽就是油盡燈枯呢,怎麽就是頂多只有兩三年壽命呢?沉歡啊——”
一滴眼淚打在臉上,有點涼,白若來心裏有些酸。他聽出來了,這是裴玉再跟他說話。
他們有多久沒這麽親近的說話了?十年,還是十幾年?是半輩子了吧!白若來有些恍惚。
“……沉歡,你是怪我了吧?你怪我,也是應該的。當年那些事,是我不對,可是我也沒有法子啊!我恨吶,恨這一世要受盡這無邊無際的苦,恨這一世要被人鄙夷被人厭棄,到最後,連你都不肯幫我,要背棄我!我當時是痛死了,才會頭腦一熱讓你自殘。那些話,并不是出自本心的啊!”
“世人皆罵我裴玉轼父殺兄謀朝篡位禽獸不如,可是你可知道,父皇不是我殺的,是慕容擎這老賊做的手腳,他是陷害于我,想着将我牢牢綁在他的船上!二哥……二哥我也不想殺了他的……唉,這些話,想來你也不會信了,這天底下所有人都不會信啊!”
“沉歡,這十年,我過得苦啊,帝王天下,卻是實實的孤家寡人。你問我可曾後悔,可我就算悔了又能如何,還不是照樣要撐下去?你肯定想,這是報應,這是老天再責罰我,可是沉歡,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呀?生在帝王家,這就是命啊!”
“沉歡,你醒過來吧,十年孤獨我嘗膩了,嘗怕了,再也不想嘗了!你得陪着我啊,我能親近的,也就一個你了……我不會再傷你害你了,咱們還跟以前一樣,同床共枕,把酒對月,你說好不好?我真怕了一個人了啊——”
裴玉說至哽咽,淚流滿面。
懷裏的那具身體涼涼的,像極了曾經死在懷裏的母妃的屍體。曾經相依為命,最終生死別離,只剩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他緊緊抱住白沉歡,不讓絕望慌張将他吞噬。他怕極了,怕失去,怕又一次一無所有,怕得,要了命!
人前瘦削卻高傲的帝王,卻在這一刻嗚嗚咽咽哭的不成體統,哭這一世孤獨,哭這半生煎熬,哭這裴氏皇朝風雨飄搖,哭這數不盡道不清的委屈無奈悲慘無助!
金磚銀牆裏,燈火通明處,裴玉抱着白沉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哭盡了這一世的淚!
狼狽也好,不堪也罷,統統不顧了!
統統,不顧了。
白若來心中卻是愈發的靜,裴玉的話一字不漏的灌進了耳裏,落在了心上。他知道自己還能死,可裴玉大概以為他要死了,所以才說了這些話,甚至,還說哭了。
聽着裴玉的哭腔,感受着不停掉在自己臉上的冰冰涼的淚水,白若來覺得一切都那麽荒唐,竟跟做夢一樣——裴玉,居然會哭,居然,會對着他哭?
他想自己應該心疼的,他不是從來就見不得師兄難過麽,何況還是流淚?師兄定是難過到了骨子裏,再也熬不住了,才會哭成這樣了。這些年,他也是足夠苦了吧,他過得多難啊……
白若來想着想着,漸漸想起了當年那個孤傲的九殿下,他站在樹下,一襲青衫。明明容顏比不過太子,卻偏偏讓他一眼就看着了迷。那時侯的他,本事不大,脾氣不小,生氣的時候就會尖酸刻薄恨不得把人刺死的樣子,可也多半是自暴自棄,傷不了人——唉,那時侯的師兄,那麽生動,那麽鮮活,好似就站在跟前一樣。
可是現在呢?
白若來聽着哽咽聲,明明就在身邊,卻覺得遙不可及了。
是啊,遠了。那個孤傲的九殿下早就死了,現在這個人,早就是另一個人了。
說得再情深意切,哭得再肝腸寸斷,可是十年過去了,發生了太多事,那段突然而來的情意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磨平了,磨滅了,再也不會刻骨銘心,再也不會牽腸挂肚了……
白若來松了心,想要長長的嘆出一口氣,可是卻只嘆出了一行淚。
我越來越喜歡宋喜這個人物了==一開始壓根沒想到會有這個人物的,寫到的時候還以為是個打醬油的,連個名字都懶得取......後來寫着寫着,發現這厮戲份挺多的......
另外,咱家掌櫃的,終于放下了......唉!
耳邊聽着《東邪西毒》的配樂,再碼着最後的章節,老淚都要飚出來了。我總是能把自己虐得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