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世外桃源（三）
世外桃源（三）
谷主那張長在胸腹之上的血盆大口蠕動起來，一股股腥臭的血液順着“嘴角”溢出。
他擡起雙臂，兩道紫色的光從天降下，彙聚在其掌心，猶似以身引雷。
谷主身上的法力越積越強，而桃源谷的上空也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籠罩在桃源谷上的結界似乎愈來愈薄，且結界上出現了無數細微的裂痕。
方才，虞岳清、意難平和方休懷三人乘着赤焰嘉羽在桃源谷邊界試探了幾次。桃源谷果然被強大的結界圍困，成了有進無出的死地。就算是集合他們四人全部之力，也難以突圍。
現如今，桃源谷的結界已不受白瑤的仙力左右，取而代之的是谷主之力。
桃源谷結界的力量之源已成為谷主本人。他吃的人越多，法力越強，結界的威力就會越大。相應的，當他動用法力時，結界也會随之減弱。
白瑤雙臂前擺，從手心伸出兩條長長的白绫，直奔谷主纏去。而虞岳清和意難平則一左一右，提劍夾擊。
戰鬥一起，方休懷便趕忙後撤，躲到了宮殿一角的柱子後，生怕自己扯大家後腿。
幾乎就在一瞬間，本以為會十分慘烈的激戰還沒開始，竟就這樣結束了。谷主的全身皆被白绫纏繞，一點也動彈不得，咽喉處還架着兩柄劍，再無任何反抗的餘地。
白瑤手中那條勒在谷主頸間的白绫越纏越緊。她不言不語，只是用一雙無法再隐藏情緒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人。
她已經很久沒有動過怒，很久沒有過無法壓抑情緒，任由那些沖動肆意瘋長的時候。
這逃不出的深淵，是她親手建造，這滿地的鮮血，她難辭其咎。
世上本沒有桃源谷，當年她的一念之仁，在如今看來，更像是一念之差。
她看清了世道，但卻估錯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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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本不該存在于山谷中的宮殿，它的一磚一瓦皆由活生生的血軀鑄就。她救下的人們，終究沒能逃過被埋葬于亂世的命運，更可悲的是，曾經，他們至少可以選擇逃離。
白瑤握着白绫的手越發用力，她要親手解決這個因她而起的錯誤。大殿內滿地的血塗紅了她的雙眼。
谷主僵直的脖頸發出吱吱嘎嘎的巨響。他的頭瘋狂亂擺起來，藏在亂發下的真容得以顯露。
剎那間，天空飄下鵝毛大雪，染白了整個世界。
“你是！”
三人同時看到了谷主的面容。那張臉令幾人瞠目結舌。
方休懷在遠處，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只看到幾人不明緣由地僵持着，許久沒有新的動靜。
“昕兒姑娘！”白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谷主為什麽會長着昕兒的臉？她一時恍惚，拽着白绫的手不由松懈了一些。
就在這當口，谷主的頭頂發出一道強光。虞岳清和意難平二人霎時便被這道銀光吞沒，他們兩個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便被卷到了一片黑暗中。
谷主滿身的血污，沿着白绫飛速地爬上了白瑤纖塵不染的白衣。白瑤的身體像在剎那間被冰封了一般，不僅不能動，甚至無法發出聲音。
腐臭的血腥氣嗆得白瑤難以呼吸。她的視線不斷模糊，意識也不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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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難平站在岸邊，面前是一條晦暗的河。她的記憶似乎有些空白，一時間竟想不起自己為何會來到此地。
意難平無意間瞄到了自己的右手，她緩緩伸出手，映入眼中的竟是幹癟的白骨。她頓感呼吸一滞，瞪大了雙眼。
但很快，她的手就恢複了正常。
“這是怎麽回事？”意難平還來不及細想，湍急的河水中竟冒出一個人。
那人背對着她，半身浸在水中，一頭烏黑的發淩亂地披在身後，發尾浮在水面上。
意難平覺得面前的身影有些熟悉，但又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緊接着，水裏又冒出一個人，那人佝偻着身子，屈在河中，同樣披頭散發，但由于身量較高，因此身後的頭發并沒有沾到水。
最後冒出來的人，身穿一身殘破的铠甲，盔甲周圍水波陣陣，水面漸漸被染成了紅色。
幽藍的天空，暗黑的河水，死寂的河面上飄着三個扭曲的影子。
意難平感到背脊發涼，驚恐不已，但身體卻不聽使喚，竟控制不住地朝着水邊走去。
她剛走幾步，河中便湧起大浪。原本站在水中的三個人很快就被大水湮沒，水流湍急，任憑幾人如何奮力掙紮，都無法逃脫翻飛的浪花。
震耳欲聾的呼救聲在意難平耳邊響起。
“救命！救命！救命！”
“娘！爹！師叔！”意難平聽到了此生絕不會忘卻的聲音。
她正要向河中飛奔，打算不顧一切飛撲進水中救人，卻不知被什麽東西拉住了。
當意難平回過神時，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擋在她身前。她的面前不再是一條河，而是一片泥濘的沼澤。河裏并沒有人，只有數不清的蛇，吐着暗紅的信子，混亂地纏繞着。
“虞少俠！”意難平頭腦中的恍惚立刻被驅散。
虞岳清轉過身，懸着的一顆心終于平穩下來。虞岳清和意難平一同被卷進了這個奇怪的地方，但不知何時，兩人竟被分開了。虞岳清找了許久，才終于在這片沼澤前發現了意難平。可誰知，意難平竟如同失神了一般，不但聽不見他的呼叫，竟還想跳下布滿毒蛇的沼澤。
“意姑娘，剛才發生了什麽？”
“沒，沒什麽。”意難平勉強一笑，故作輕松地回道。
虞岳清見意難平面色煞白，料想她方才一定經歷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不知白姑娘和師弟情況如何！”他見意難平不願提起，便沒有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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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岳清和意難平消失在那道突如其來的銀光裏。
白绫上的血污升騰出一股暗紅色霧氣，白瑤一時失神，竟被那道血霧牢牢纏住。
谷主奮力一掙，白绫碎了一地。他胸前的巨口又一次張開，竟比之前大了許多。
“你對昕兒姑娘做了什麽！”白瑤劇烈掙紮，但卻無濟于事。
“昕兒，好熟悉的名字。”谷主的亂發再次将他的面容完全遮擋起來。
他歪了歪頭，似是陷入了回憶。
“我太餓了，記不得了。也許吃飽了，就能想起來。”
白瑤的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此刻，昕兒應該藏在家中，由她親手設下的結界保護，但如今看來，已是兇多吉少。
虞岳清和意難平下落不明，方休懷的處境岌岌可危。如果她落敗，那麽所有被困在桃源谷中的人，都會成為刀下亡魂，俎上魚肉。
突然間，纏在白瑤身上的血霧變得時淡時濃，本來碎了滿地的白绫竟一片一片地漂浮起來，每一片都鋒利如刀，瑩瑩發亮。
那些尖利的“刀”徑直飛向谷主，密密麻麻，谷主的身軀被無數利刃貫穿，四散而亡。
霎那間，白瑤掙脫了束縛。
結束了嗎！
白瑤因法力耗損過度而呼吸急促。她靜待着友人歸來，結界消失。但是，她所期盼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
“你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嗎？”
谷主幾乎是在一瞬之間複原的。他的身體完好如初，完全看不出剛剛碎裂過。
白瑤雙瞳震顫，驚詫失語。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面前的谷主早已不是人，而是一個怪物。
一個強大到超乎她想象的怪物。
“如果一次不能，那麽百次、千次、萬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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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難平跟在虞岳清身後，頭腦中仍不時閃過方才的畫面。她的雙親已辭世多年，師叔更是剛剛消散在她眼前，理智告訴她，死去的人是不可能複活的。
她明明知道剛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為何此時此刻，她的心底竟無端生出一個荒謬的想法。
也許，那些逝去的人真的能回來！
“我們又走回來了。”虞岳清在方才的沼澤旁做了标記，然後順着一個方向前行，結果沒過多久，他們便返回了原地。
剛剛的沼澤又變成了河流。但這一次，河水清澈見底。
“意姑娘？”虞岳清見意難平半天沒有搭話，便回過頭。
意難平雙目無神，直愣愣地凝視着河水，猶似失魂一般。
“什麽？”她猛然回過神來，眼神向下一躲，有意避開虞岳清的目光。
“這是我之前做的标記，我們又回到了原點。”虞岳清指了指地上的痕跡，“看來，要想出去，必須先弄清這裏是什麽地方。”
意難平猶豫了片刻，終是開口道：“剛才，我看到他們了。”
“他們？”虞岳清看向河水，此前，他發現意難平要沖進河裏時，并沒有在水中發現任何人。
“他們是……意姑娘的親人？”
意難平點點頭。
虞岳清的眼底流露出一絲憐惜，但很快就收斂起來。
他雙臂交叉，将劍抱在胸前，思緒翻湧。為何意姑娘看到的幻象，他完全沒有看到？
意難平剛想繼續說下去，不想平靜的河面竟掀起一道巨大的水牆。
水牆緩緩落下，水面上竟站着一個人。
意難平看到那個人，眼眶竟霎時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