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外桃源（一）
世外桃源（一）
相傳，日沒處生有一種巨樹，通天貫地，成雙而生，一榮俱榮，一枯俱枯。
因其枝幹直通霄漢，故此，世人把這種巨樹稱為淩霄。
傳言，淩霄巨樹為擎天之木，若伐之，必天傾地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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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荒之地多為廣漠，荒原無際，連沙成海。跟随赤焰嘉羽的指引，四人找到了當初長濟派封印魔君屠萬方的位置。
然而，令幾人意想不到的是，這裏已經察覺不到半點魔氣了。那棵被魔君元神碎片附着的枯樹也不見了蹤影，只有一望無垠，起伏不斷的沙丘。
赤焰嘉羽在虞岳清的肩頭輕輕蹭了蹭，便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淨世瓶中。
方休懷不遠不近地跟在虞岳清身後，除了眼前線索中斷的煩惱，他還有一件頗為憂心的事情。
在親眼見到魔族辛百捷和淩霄族楚天艾兩人的悲劇收場後，他終于懂得了淩霄玉所代表的意義。淩霄玉并非普通的物品，而是愛人之間信守終生，生死與共的承諾。
辛百捷身上的淩霄玉他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可是，崇天門乃仙門之首，門下弟子皆清修避世，遠遁俗塵。如果師兄動了凡心雜念，私定終身，可是會被驅散修為，逐出師門的！
萬萬不可！
方休懷趕忙快走一步，牽起虞岳清的衣角往遠處行了一些，避開了仍在四處搜尋線索的意難平和白瑤。
虞岳清滿面疑惑，等待着神色凝重的方休懷開口。
“師兄……”方休懷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你，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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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岳清還是第一次完全猜不出方休懷究竟要說什麽。
方休懷一咬牙，一跺腳，忽然振奮起來，但聲音卻壓得極低，輕輕道：“師兄放心，真到了那時，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幫你們的。”
虞岳清隐約感覺到方休懷似乎是誤會了什麽。
方休懷見虞岳清大惑不解，心知自己在師兄眼中到底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而且他明白，師兄之所以沒向他透露半個字，也是不想牽累他。
“我會守口如瓶，只是如此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師兄還是早作打算，莫要辜負了意姑娘的一片深情。”
虞岳清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定然是師弟因為方才發生的事情，聯想到了在他身上見過的淩霄玉。
卻見虞岳清搖搖頭。
這回又輪到方休懷一頭霧水了。難道他猜錯了！
當年，虞岳清在殘淵峽從魔族手中救了意難平的父親，之後魔君攻打淩霄峰，他又不顧安危，趕去相助。淩霄峰大戰之後，意難平便将自己的淩霄玉作為信物送給了虞岳清，她立下誓言，只要虞岳清開口，不論什麽事情，她定赴火蹈刃以報。
然而，虞岳清聽說過淩霄玉對淩霄一族的非凡意義，且他本就是個不圖回報之人，因此無論如何不肯收下。
卻是意難平的一番話，令虞岳清無法再推卻。意難平說她自幼便立志成為神木祠的守木人，守護淩霄一族的聖物淩霄木。守木人不同于神木祠中的一般護衛，要做守木人的先決條件就是不動情、不成婚、不生子。
淩霄玉火焚不化，斧鑿不碎，乃世間少有的至堅之物，代表了盟約既定，雖死不毀。所以，淩霄玉才成為淩霄一族的定情之物。而意難平早已決意成為守木人，淩霄玉對她而言，再無關乎情，而只關乎義。
“無關乎情，只關乎義！”方休懷大為震撼。舍小情，守大義，這意姑娘當真是一位奇女子。是他誤會了。
意姑娘贈予師兄淩霄玉是為了報恩，而師兄收下淩霄玉則是感佩淩霄一族有恩必報，堅守大義的信條。
方休懷想到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自覺有些難為情，不由雙足一滞，裹進沙中。
意難平和白瑤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們身後的兩人消失了一小會兒。
意難平蹲下身，把手掌陷進沙子裏，仔細感受着周遭的氣息。她的身側多了一只爬滿細碎裂痕的葫蘆。這葫蘆正是齊厭生的那只，是虞岳清耗費了不少法力，勉強修複好的。可是，葫蘆雖然拼好了，但楚天艾和辛百捷卻徹底消失于人世間了。
忽然，白瑤駐足而立，一向不見起伏的唇角，竟有了一絲不知是憂是喜的弧度。
“白姑娘，怎麽了？”方休懷見狀，小心問道。
白瑤向西眺望，黃沙後似依稀出現了故人的身影。“與其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不如找人問問。”
“人！”方休懷不解道，這裏舉目一片荒漠，根本沒有人煙。
千年前，白瑤在此地曾救過一批為躲避戰禍，逃難至此的流民。白瑤在沙漠中尋到一個山谷，又結合自身法力，為這些人打造了一處世外桃源。她也是剛剛才想起，那個山谷應該就在這附近。
桃源谷被群峰包圍，是荒漠中的一處綠洲，穿過狹長的石縫，內裏竟別有洞天。山谷中水木豐盈，生意盎然，宛若仙境，與谷外漫天黃沙的景象截然不同。
然而，越是接近目的地，白瑤的內心竟愈發不安。此地有她的仙力保護，按理說，不該有渾濁之氣。
桃源谷入口處是一片桃林，桃花開得正盛，然而在連綿不絕的花海中卻滲出一股詭谲。
這股怪異的氣息，其他人也感受到了，所有人都警覺了起來。
衆人走入桃林，誰知走着走着，天色竟突然暗了。九天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似乎很快就會塌下來，砸碎地面上的一切事物。
“白姐姐，這是？”意難平感到一股冷意鑽入身體，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死寂的味道。
白瑤搖搖頭，她離開此地已有上千年的時間。她也很想知道，曾經的世外桃源，為什麽會變成這幅模樣！
“我也不清楚。”她憂心忡忡。
穿出桃花林，天色更加幽暗，天邊泛着一道道猩紅，狀似晚霞，卻又有些許不同。晚霞雖豔，卻是光的色澤，而這桃源谷的上空，仿佛是流淌着一條血河，血水四溢，倒懸于天上。
地面上，衆人的視線皆被一層薄霧籠罩，霧氣雖不濃，但卻不能視物。
“大家多加小心！”虞岳清提劍的右手向上一撩，一道劍氣飛出，劈開了被迷霧籠罩的前路，一個古樸的村落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裏似乎并沒有人居住。”或者更準确的說法是，這裏沒有一絲人的氣息。虞岳清在前方開路，右手重重地握在劍鞘上。
這座村子安靜得可怕，既沒有鳥啼蟲鬧，也不聞雞鳴犬吠，遑論人聲了。
家家戶戶皆大門緊閉，甚至連一扇半開的窗戶都不見。
方休懷接連敲了幾戶人家的大門，無一例外，皆沒有人應答。
“請問有人在家嗎？”
正在幾人愁眉不展之計，不遠處竟傳來一陣喧鬧的鑼鼓聲。
四人循着聲音找了過去。一間簡陋的農舍，門扉大開，院子裏雜草叢生，一片淩亂，院落正中放着一頂鮮紅的花轎，此刻并沒有風，但花轎的門簾卻悠悠飄着。
不等幾人開口，屋內便傳來一陣女子的啼哭，那哭聲凄慘悲切，聞者無不為之動容。
“請問姑娘……”方休懷的話還沒說完，那個方才正在哭泣的姑娘已走出了屋子。她滿面的淚痕還未幹，一雙眼濕漉漉的。她見到門口出現了四個陌生人，頓時驚詫不已，但短暫的震驚後，她便快速奪門而出，将他們一行人拉進了門。
小姑娘在門外小心地四處張望後，便鎖上了院門，進屋之後，又把房門栓了起來。
“幾位是如何進入桃源谷的？”小姑娘拔開火折子，點上了蠟燭，詢問道。
“我們在沙漠中迷了路，不小心闖了進來，正打算找人問路。”白瑤回道。
方休懷本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虞岳清和意難平一個守在門邊，一個守着窗邊，十分默契地為衆人警戒。
小姑娘長嘆一聲，面色愈加悲沉。
“只怕你們出不去了。”
這時，卧房中傳出幾聲咳嗽。
“爹！”小姑娘焦急地進了卧房，好一會兒才出來。
“抱歉，我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小姑娘出來時，手裏拎着一個茶壺。
她面帶羞怯，低聲道：“家徒四壁，唯有清水待客，還望見諒。”
茶壺中的水不多，将将湊夠了四杯。
“多謝。敢問這裏發生了何事？方才的鑼鼓聲和院子裏的花轎又是怎麽回事？”白瑤的手搭在杯沿上，水杯中的水昏黃渾濁，有極為明顯的雜質。她清楚地記得，桃源谷的水清澈見底，滋味甘甜，絕非如今的樣子。
小姑娘不曾開口，便先哭出了聲，但很快，她又抹掉了眼淚，振作起來。
“各位只是途經此地，本不該遭此劫難。可如今你們誤入了這桃源谷，只怕在劫難逃了。”
方休懷眼見小姑娘面上露出難以自控的驚恐表情，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桃源谷的詭異之處，只怕比他預想的更甚。
“桃源谷的事情，說來話長，怕是幾天幾夜也講不完，諸位當真願意聽嗎！”
“不只是聽，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上忙。”或許是因為白瑤和桃源谷的淵源，今日，一向寡言的她竟話多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