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意難平（三）
此意難平（三）
魔界共有十域，從上到下，依次為首級魔域，次級魔域，三級魔域直至九底魔域，此外，還有一處幾無人煙的荒地無極之域。
首級魔域為魔界尊主魔尊的住地，其他魔族依血統和法力分居于不同級別的魔域之中。而這九底魔域則是關押有罪之人的牢獄。
魔族以蚩尤一脈為尊，并将血統不純者視作異族。
魔域之間不能随意流動，且可下不可上，魔階高的魔族若得到通行許可可以向下，但魔階低的魔族絕不可向上。
辛百捷從腰間取下一塊墨色的圓牌。圓牌有半個手掌大小，質地似玉石，呈半透明狀，仔細一看，內裏布滿暗紅色的紋路，如同血絲。牌子正中刻着一個殷紅的“伍”字。辛百捷本是八級魔域的魔族，因戰功顯赫，一路晉升，然而礙于血統，最終只升到五級魔域。
每個魔域的入口處都有一只守界魔獸。魔階低的魔族若要晉升魔階，必須去挑戰守界魔獸，若勝了，便可晉升一級，若敗了，則要接受殘酷的懲罰。
“懲罰便是被打入九底魔域。落敗之人，若當場喪命，他的家人将代其受罰，全部沒入九底魔域。若失敗後大難不死，則無需牽連家人，一人領罰即可。這便是以下犯上的代價。但落沉淵卻并非因此落入九底魔域。”辛百捷目色凝重，緩緩道。
“魔族重視血統，外族或是含有外族血統的魔族，是不能夠生活在魔域的。所以，這些人一直聚集在殘淵峽。但新任魔尊極其仇視外族，他繼位後，便下令将這些人悉數打入九底魔域。”
聽聞落沉淵的身世極為悲慘，他的母親為人妖結合而生。落沉淵的外婆因難産而死，落沉淵的母親被親生父親遺棄，孤身成長于山林。但不幸的是，他的母親被進山打獵的獵戶發現。人族見她半人半妖，便視其為怪物，于是發動村民，集齊了一夥人上山獵殺她。她的母親拼命逃亡，迫于無奈之下，走進了人族不敢踏足的殘淵峽。那時殘淵峽正被魔界占領，有不少魔族出沒。一個半人半妖的女子如何能在魔窟中生存，她的下場可想而知。落沉淵一出生便沒有父親，只因她的母親也不清楚落沉淵的父親到底是誰。落沉淵的母親因頗有姿色，在殘淵峽一帶極為有名。就這樣，他靠着母親的“庇護”順利長大。
落沉淵因在軍中比試拔得頭籌，因此被魔君看中，做了親随護衛。他的一個手下敗将因不滿自己輸給了血統低下的落沉淵，便在軍中大肆宣揚起落沉淵的身世。那人說，他昔年游歷到殘淵峽的時候，曾多次光顧落沉淵的母親。接着，他大罵落沉淵不孝，他說算算年紀，沒準他就是落沉淵的生身父親。軍中将士聽罷，哄堂大笑。
“說來奇怪，這個人在當天夜裏便暴斃而亡了，七竅流血，死狀凄慘。軍醫懷疑其死因有異，但并無證據，只能不了了之。”
“是他殺的？”聽到此處，方休懷不由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軍中人都懷疑是他殺的人。于是，有人到魔君那裏告狀，懇請魔君處置他，但魔君不僅不信，還指責告狀之人構陷同袍，捕風捉影，更罰其三百軍杖。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議論落沉淵的身世。”
“那他的母親後來如何了，也被打入九底魔域了嗎？”方休懷擔憂道。
辛百捷垂首嘆道：“沒有，他的母親早就失蹤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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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方休懷感嘆道。他印象中的魔族皆是青面獠牙，殺人如麻，無血無淚的惡魔。但其實，魔族與其他族群并無差異，亦有善惡之別，不可一概而論。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魔界的生存規則如此殘酷，魔族同族間的傾軋竟絲毫不啻于魔族對他族的淩虐。
“生于魔界，若血未冷，心未硬，便難以生存。然而，血冷了，心硬了，也就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為了生存，茍且偷生的行屍走肉罷了。”
辛百捷的眼明明有光，但又黯淡無比。
“對了，我們曾在白馬村遇見一只赤焰嘉羽，不知它出現在人界，和絕天閣一事有無關聯。”虞岳清打開淨世瓶，一道白煙從瓶嘴裏鑽了出來，竟變成了一只渾身帶火的大鳥。
沖天的紅光夾着熱浪，撲面襲來，意難平撩起袍子，将白瑤和自己遮擋起來。而虞岳清則護在方休懷和辛百捷身前。“諸位莫慌，它身上的火并不傷人。”虞岳清說完，赤焰嘉羽周身的炎火逐漸轉弱，有所收斂。
上次在長濟派附近，這赤焰嘉羽見到虞岳清時，收起了一身烈火。這讓虞岳清不禁想起在白馬村之時，曾有一顆落在青草之上，卻不損草木的火苗。他試探着撫摸起赤焰嘉羽那雙寬大的羽翼，倏地，它身上的火複又重燃。他端看籠罩在手背上的烈焰，果然，他猜對了。這赤焰嘉羽果然有靈，它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傳達一個訊息，它無意傷人，它的火也不會傷人。
“是它！”辛百捷一聽，驚詫道，“它就是魔君的那只赤焰嘉羽。”這世上獨一無二，滿身烈焰，卻不會灼傷人的赤焰嘉羽。
赤焰嘉羽一見辛百捷竟昂頭鳴叫了幾聲，似是與此人相識。
“你還活着！想不到兜兜轉轉，我們又重逢了。”辛百捷不由大笑道。
赤焰嘉羽極難馴服，但一旦被收服，終生只認一主，生死相随，不離不棄。
然而魔君的這只赤焰嘉羽卻有兩個主人。它的第一個主人也是魔界的一個傳奇人物。此人出生于九底魔域，無父無母，無名無姓，是數千年來第二個打敗守界魔獸九嬰，走出九底魔域的人。魔尊大為震驚，親自接見了此人，并為他打破了魔階只能逐級晉升，不可跨越的規則，破例讓其進入次級魔域，封官拜爵。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人竟拒絕了魔尊的嘉獎。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他竟要求重新回到九底魔域。但僅僅過了幾十年，那人又再次走出了九底魔域，而這一次，他不是打敗了九嬰，而是誅殺了九嬰。那天，他帶領着所有被關押在九底魔域的人，離開了那座煉獄。然而，等待他們的卻不是自由的新生。
魔君以九底魔域衆人聯手誅殺守界魔獸，意圖謀反為名，将所有人重新打入九底魔域。而那個人則被魔尊單獨收押，不久後，病死在獄中。
但希望之門一旦開啓，便不會輕易被熄滅。被關押在九底魔域的衆人再也不向從前那般逆來順受，他們越來越頻繁地挑戰新的守界魔獸。不久之後，又殺死了一只。魔尊迫不得已，便命魔界大軍看守九底魔域。
很快，九底魔域的騷動，蔓延至整個魔界，想要晉升魔階，挑戰秩序，不肯安分的人越來越多。魔界一時間陷入震蕩，争鬥不止。
為了平息魔界動亂，許久不立新君的魔尊，任命了一位新魔君。魔君屠萬方，他是這只赤焰嘉羽的第二個主人。
屠萬方新君繼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空九底魔域，将關在裏面的人全部釋放。但這些人并未獲得自由，而是被編入了魔界大軍，無論男女老幼。魔君說，這是他們擺脫九底魔域的唯一機會。他們若想自由，便要為魔尊開疆擴土，為魔族建功立業。但若有人不願，也可回到九底魔域，他絕不強求。
魔君便是在那時見到了這只赤焰嘉羽。九底魔域異動不斷之時，魔尊聽聞曾經被自己丢棄的那只赤焰嘉羽幼鳥竟長得雄壯無比，單獨纏鬥九嬰也不落下風，周身之火雖不能傷人，但一雙羽翼下竟長有鋒利的暗羽，斬金削骨，傷人于無形，更能噴水吐火，比之龍鳳不遑多讓。魔尊聞之大喜，命人前去九底魔域捕捉，結果一衆人都無法近身，更別說捕獲了。然而，這只赤焰嘉羽在見到魔君之後，竟立刻臣服了，最後更是以身殉主。好在，那乾川誅魔陣在最後一刻威力大減，它終是逃過一劫，活了下來。本來，衆人皆以為魔君會将赤焰嘉羽進獻給魔尊，邀功請賞，但他卻沒有這麽做。魔君有手下進言，這赤焰嘉羽非同一般魔獸，如若只是豢養起來，作為觀賞玩樂之用，實在是暴殄天物。這只赤焰嘉羽可上天入地，本領高強，且身上的火焰不灼人，正是做坐騎的好材料，若魔君将它帶上疆場，必能如虎添翼，所向披靡。魔君聽罷默不作聲，只是微微搖頭。最終，魔君沒有留下赤焰嘉羽，而是将其放回了無極之域。所以，這赤焰嘉羽與魔君其實只見過一面。任誰也想不到，在魔君隕落之後，這赤焰嘉羽竟會來到人界尋找魔君。若非此鳥，辛百捷恐怕根本找不到魔君的下落。
赤焰嘉羽又低下頭來，輕輕蹭向虞岳清的右肩。虞岳清微微一笑，擡手拍了拍大鳥頸間厚實的羽毛。
辛百捷又是一驚，雖然這只赤焰嘉羽性情安定，不會喜怒無常，無故攻擊他人，但仍十分危險。它向來與人保持距離，絕不會讓任何人近身，更別說觸碰。“看來你們頗有緣分，它似是想認你為主。”
虞岳清一聽，立刻縮回了手，将赤焰嘉羽收回了瓶中。“既然它來自魔界，待此間事畢，我會将其放歸。”
